《开智》金篁君

39、修斯-囿于永恒梦魇

　　“啪啪啪！”
　　代表正义的法槌敲满三下，宣告了法庭上那名弱小Omega的无罪。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欢呼声，站在法庭正中心的修斯深深呼出一口气，看着眼前那名因为自己的辩护，罪名得以洗刷的Omega热泪盈眶地朝他激动地鞠躬，修斯摇摇头，也由衷地对他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修斯律师，这已经是您这个月第三场辩护了！”
　　“加上今天，连续十场全胜，您简直创下了我们市的又一传奇！”
　　“这次能顺利将那位臭名昭著的高官之子阿德亲手送入监狱，洗刷替罪羊Omega的冤屈，您对此次的胜利有什么感想呢？”
　　“修斯律师，您还会继续坚持公益律师这条路吗？”
　　“您难道就没有考虑去做专职的辩护律师吗？”

　　面对一同而上的记者们提出的问题，刚从法院出来的修斯整理了下自己的西装，他扶了扶眼镜，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没有。我会坚持做一名公益律师，为各种弱势群体做斗争，让法律不再是有钱人的独享权力，希望为实现社会的公平略尽绵薄之力。”

　　修斯突然看了眼手表，脸上挂起歉意的笑容，“如果各位还需要做采访，我后面还会出席阿德的判决庭审。抱歉各位，今天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修斯抱着手中沉重的卷宗，他的助手则是帮他挡下了吵闹的记者，趁着混乱修斯连忙坐上道路旁等候已久的马车，疾驰而去。

　　等他到了地点，已经日薄西山。
　　这里是一处平民巷，路旁几名孩童糊着脏脸你追我赶，然而他们都很有礼貌，见到修斯都乖巧地打招呼，正在收拾衣服的几位Omega也都热情地向他致意，为他今日的胜利献上自己的称赞，修斯都一一微笑回礼，再向前，几名流浪者正蹲坐在地上，刚刚从教堂领了救济的他们吃着面包互相交流着什么，一见到修斯几人都站起身，晚饭都被丢到了一边慌忙围了上去。

　　修斯并不嫌弃他们肮脏褴褛的衣衫，而是认真听了他们的遭遇，他面色严肃地点了点头，像是答应了什么，流浪汉们欢呼雀跃，将手在身上抹了好几遍才敢伸出与修斯握手。

　　告别流浪汉们，修斯继续向前，在路过最后一个岔路口时，他笑眯眯地脱下了帽子转过弯去。

　　“爸爸——”
　　宛如小火箭般一头扎进了修斯的怀中，修斯倒是早有准备一把将怀中的小人给举高在了空中，而后亲昵地抵上对方的鼻尖，逗得他哈哈大笑，“怀特，我的宝贝！”

　　“回来了。”
　　修斯将怀特抱在胸前，倾身轻吻眼前妻子的脸颊，“嗯，我们马上就要得到最后的胜利了，伊西丝！”

　　“那今晚应该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伊西丝笑着，抚了抚修斯浓重的黑眼圈。旁人都只是看到修斯律师的胜利，但只有她知道连续一个月三场官司的连轴转已经耗费了太多修斯的体力。

　　然而修斯却并不以为意，虽然一脸倦容但精神仍然十分高亢，“伊西丝，就在刚刚回来的路上，我又接到了一个骇人听闻的冤案，是关于几名流浪汉的，晚些我会再去详细了解下情况。”

　　“你已经帮助了很多人，被胁迫的舞女，被污蔑的佣人，被抛弃的私生子……”
　　听及此，伊西丝露出担忧的神情，“修斯，可你也是普通人，你也需要休息，不是吗？你是帮助弱势群体的公益律师，可你自己……”

　　“爸爸，你又要去打坏人了吗？”
　　稚气的声音从怀特口中发出，他长着一双大眼睛，兴奋地看着修斯，修斯揪了揪怀特胖乎乎的脸颊，“是啊！只要这世界上还有坏人，爸爸就会跟他们奋战到底！”

　　“哇！爸爸好厉害！爸爸是英雄！”
　　怀特夸张的欢呼逗笑了修斯，修斯将怀特放下，蹲身与怀特一起抬头看向伊西丝，面对一大一小露出的可怜眼神，伊西丝只得无奈地摇摇头。

　　“答应我，这是最后一个案子，做完后你必须好好休息。”

　　*

　　“啪啪啪！”
　　法槌声敲响三下，却再也无法挽回修斯心中的正义，他求助地看向坐在高处的法官，然而对方却对他严肃地摇了头，表示这个案件已结，而他那被定罪的委托人正被两名警察架着即将被强制带离法庭。

　　“不！我没罪！有罪的是你们！
　　修斯！你和他们是一伙儿的！你们都是恶魔！恶魔！
　　是阿德！明明是阿德侮辱了我！杀害了我的孩子！”

　　修斯狠狠地咬着唇，然而即使他再心有不甘，但终究被骗了——那几名流浪汉给了修斯伪造的证据，而他也轻易相信了那群人，却酿成了如此严重的后果，不仅让无罪的受害者承受了有罪判决，他也因为做伪证被判拘役三个月。

　　“你是无辜的，我一直都相信！请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让阿德……”
　　修斯的话音未落，却听见法庭一阵惊呼，就见那名被诬陷的母亲竟然抢过了警察腰间的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此刻正抵在她的太阳穴，她恍惚看着修斯，声泪俱下。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一声枪响结束了一缕绝望的灵魂，却让修斯如坠无边黑暗。他呆愣地看着倒在血泊中尚有余温的身体，紧紧攥紧了拳头。

　　那是他本可以挽救的生命啊！

　　“修斯！修斯律师——”
　　从偏门赶来的小助手急急忙忙找到修斯，修斯见状，不好的直觉再次侵袭他的大脑。

　　“你不是在旁听阿德的审判？”
　　“阿德……最终被判无罪……”
　　“什么？！”
　　满目的震惊让修斯彻底脱了力，倒在了律师的座位上。

　　“检察官根本没有将我们提交的证据全部拿出，而阿德那边请到了非常厉害的律师团队，陪审团那边今天也是一边倒地支持阿德的无罪……”
　　小助手理解修斯的失望，他知道修斯律师手中的案子一直在追踪着那名恶毒狡猾的犯罪者阿德，侮辱与杀害多名Omega，就连她们的孩子都不放过，但无奈阿德是高官之子，贵族之后，巨大的权力与高高在上的等级成为了犯罪者的温床，他与修斯的努力最终还是如蚍蜉撼树，不足为惧。

　　“全部都是阿德的阴谋。”
　　伪证，买通所有案件相关人，就连检察官和陪审团也……

　　修斯将眼镜取下，用力揉着已经几晚难眠的干涸睡眼。还没到最后！他绝不向恶势力低头！

　　*

　　再次见到久违的阳光，修斯只觉得十分刺眼，他望着空荡荡的拘役所大门前，完全没有自己熟悉的身影。

　　伊西丝……怀特……

　　经过三个月的拘役，让修斯思考了很多事，他应该及时听从伊西丝的话，如果自己当时可以适当休息，绝不会就那么轻易上当，而他也准备重振旗鼓，与阿德斗争到底。不过现在……他十分想念自己的家人。虽然他不知道什么原因，自己温柔的妻子最近一个月都没有来看望他，或许是怀特又调皮了吧！

　　修斯笑笑，摸了摸自己刚修剪好的胡茬，踏上了回家的路。

　　然而，今晚的平民巷却与他记忆中的不太一样。路上乌云不知何时遮住了太阳，空气中氤氲着浓烈的湿气，不一会儿便噼里啪啦下了起大雨，修斯穿着已然有些破旧的西装踩着泥土往家中跑去，没有孩童，没有路人，巷子中每家每户都紧紧关着大门，闪着星星点点的灯光在朦胧的雨中摇曳着，潮闷的低气压让修斯有些喘不过来气，莫名的担忧逐渐扩大开来。再转个弯，前面转个弯他就到家了——

　　终于走过拐角，修斯的脚步停了住，心下慌忙漏了一拍。
　　那是他的家，小院的门却没有关，屋内也没有点灯，在一片雨雾中显得有些森然。

　　冷意迅速从脚底蔓延而上心头，修斯不顾一切地冲向他的家。小院门口，一圈纷乱的鞋印已然被暴雨冲刷了一半，刺目的血色从鞋印中汇流到一起融成一条赤河流入坑坑洼洼的泥水间，修斯的手脚彻底冰凉，任由强力的雨抽打在他的身上，他穿过小院，推门而入。

　　一道闪电划破夜幕，宛如在苍穹烙下一条无法磨灭的伤疤，冰冷而残忍。修斯倒吸一口凉气，他缓缓蹲下身抱住了就放在门口的两个椭圆的物体——那是他深爱之人的头颅。

　　“伊西丝……
　　“怀特……
　　“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亲爱的。”
　　修斯神情恍惚，他捧起两颗头颅，在那上面分别印下一吻，仿佛拼尽了自己最后一丝气力。

　　*

　　“肃静——肃静——”
　　法官用法槌猛烈地敲着，却依旧无法阻止人们对站在法庭中央那名恶魔的愤怒。

　　“杀了他！他简直就是杀人的魔鬼！”
　　“他竟然残忍杀害了自己的邻居几十人！”
　　“还有流浪汉！流浪汉难道就能任人宰割吗？”

　　“呵呵……呵呵呵……”
　　宛如恶魔般低吟笑声让旁听的民众都不由打了哆嗦，已然褪去一身西装革履的修斯咧开嘴疯狂地笑着，仿佛在嗤笑除他以外所有人的无知，“流浪汉？他们是杀害我妻子儿子的罪魁祸首！邻居？他们眼睁睁看着我一家人的惨死，无动于衷……”

　　“他们不是人！不配当人！”
　　修斯的眸中闪着癫狂，即使他双手已经拷上了枷锁，然而他的猛然转身还是让所有相隔很远的旁听民众都不自觉往后退缩起来，“既然司法无法解决，那就由我——由我亲手杀死他们！”

　　“修斯老师！”
　　就在修斯即将进入疯狂迷失自我之际，一声熟悉的呼喊将他唤回。就见他的小助手早已泪流满面，他一双手颤抖地撑着前排的座椅站起身，愤怒与失望在他投来的目光中打转。

　　他知道修斯一直以来所背负的，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更加为他不值。

　　“您还记得您说过的话吗？
　　‘为各种弱势群体做斗争，让法律不再是有钱人的独享权力，希望为实现社会的公平略尽绵薄之力’……”
　　小助手将自己的手放在胸口的位置，斥责着自己老师的所作所为不仅将他自己推入了万丈深渊，更是埋没了他多年以来坚持的那一腔热血。

　　“您现在这样，肆意杀害弱小！
　　“跟阿德之流又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