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智》金篁君

20、血色蔷薇（7）

　　“看来公爵先生……相当眼熟这枚胸针。”

　　察觉到四周饱含攻击性的信息素味道越来越浓，那是一种极其刺激的发酵酸性酒精的味道，如果非要形容，是劣质的红酒味。里奥死死地咬住唇硬撑着站在公爵面前，腰背依旧挺得笔直，即使他的腿已经有些发软。

　　可他不想屈服，更不能屈服在这种自以为是的高傲Alpha面前。

　　公爵此刻眉眼间的笑意全失，他的手瞬间攀上里奥的脖子，将他猛然提起到空中，即使那上面泛着银光的保护圈有些硌手，但丝毫不影响他对里奥呼吸的钳制，“我可不记得如此廉价的胸针！”

　　“唔——”里奥挣扎着，白皙的脸此刻因为缺氧而开始泛红，“这可是……你……咳咳……省吃俭用一个月……为洛萨献上的爱……”

　　听及此，公爵的瞳子倏地瞪大，怔忡之际手下的力道也松开不少。

　　“难道你……也要将自己的爱……斥之廉价……弃如敝履般踩在脚下吗？”
　　里奥大口地喘着气，氧气的稀缺竟是放大了他通感的能力。犹豫，后悔，悲伤，绝望，恨意，所有的负面情绪一股脑地向他奔涌而来，而它们正是来自眼前的公爵。

　　里奥无法抵抗，只能强忍着接纳。他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公爵的胳膊，公爵发愣地抬眼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张温暖的笑脸，和煦如春风，仿佛能将世上一切的黑暗吹散。

　　“哈登……”
　　公爵一惊，恍然间好像回到了那个夜晚，他也曾这样捏着爱人那娇弱的脖颈，然而他只能从那双璨如星辰的眸中看到失望与决绝。

　　洛萨要与他决裂？
　　不！绝不！
　　公爵疯狂地摇头，他不准！

　　既然注定失去，不如直接毁掉。
　　公爵恍然看着眼前手中掐住的人，洛萨的身影已然和里奥合为一体，他狞笑着，慢慢收紧手中的力道。

　　这样，他的爱人就能永远地属于他！
　　洛萨只会属于他，属于哈登一人！

　　“滚开——”
　　就在公爵卡在往昔与现实的间隙之中时，一阵劲风将卧室的大门冲撞开，来人显然对眼前的场景怒火中烧，身形如离弦的箭般几步上前便将公爵给横踢出去，而脱手的里奥犹如风中纸片最终落入了坚实的怀抱。

　　“里奥！”
　　“雷……咳咳……雷蒙德……”
　　里奥勉强撑着眼皮，眼前的身影虽然模糊但他就是能知道是谁，“你怎么来这么晚……”

　　好舒服。
　　刺鼻的信息素被覆盖，里奥放松了下来，沉重的眼皮最终缓缓盖上，意识开始逐渐模糊起来。

　　他觉得自己仿佛架着一叶扁舟，点着孤灯在海面航行。眼前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然而空气中恰到好处的海盐咸湿味道让他没来由地安心。此刻的大海卷着缱绻的浪花，温柔地包裹着他这片小船，仿佛是为了护卫他一般，即使他此刻就如此沉沉睡去，也不会有任何风浪的搅扰。

　　雷蒙德粗略地扫了一眼里奥，确定对方并没有受其他伤害后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将昏迷的他紧紧托在胸口，刀锋般的扫向被他踢到墙角有些狼狈的公爵，“不要装了，哈登·沃森！”

　　听到公爵嗤笑一声，就见他从地上站起身，脸上的面具早已碎了一地，而露出的面容上哪里有一丝烧毁的异样，分明就是早已音讯全无的哈登·沃森！

　　哈登伸手将自己有些脱臼的下巴给勉强掰正，面对眼前的S+ Alpha，他明白自己并非对手，于是他掀了掀眼皮，并不在意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如果是雷蒙德先生想知道，我完全可以直接告诉您，用不着跟我演这场闹剧。”

　　雷蒙德的脸立刻沉了下来，他瞥了眼里奥已经陷入昏迷，这才压低声音问道，“是他吗？当年帮你取代洛特公爵位置的人。”

　　哈登笑笑，对雷蒙德的明知故问点了点头，“有了‘那位大人’的保证，我拥有现在这一切才会心安。”

　　“这一切，”不知为何，此刻的雷蒙德的语气却突然平静了下来，他盯着着哈登，毫无感情的冷眼在哈登看来仿佛自己只是个玩笑，“难道比洛萨，你爱人的生命还重要？”

　　哈登咬紧后槽牙，说了句“当然”。

　　“我懂了。”
　　雷蒙德淡淡地睨了哈登一眼，如同在看一件死物，他捡起地上那颗蒙了些灰尘的胸针，仔仔细细将它擦拭了一遍放进了上衣口袋。

　　“你懂？你懂什么，你这个贵族懂什么！”
　　哈登突然尖叫，像一直困兽，只能通过自我催眠般的言语才能找到自我宣泄的闸口，“我的母亲是娼妓，是最低贱的Omega，连我的父亲是谁她都不知道，在贫民窟里任人打骂的欺辱中，我无时无刻不在期望着能快些长大——而我如愿了，成功分化为Alpha！拥有绝对力量的强大Alpha！”

　　“变了，周遭的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多么可笑！一旦拥有了Alpha的体魄，我不仅能用武力让那群曾经嘲笑我的人俯首称臣，甚至稍稍释放些信息素就能让那些美艳的Omega对我主动投怀送抱——”
　　哈登笑了，从怀中掏出把手/枪指向雷蒙德，癫狂的嘴角好似能一直咧到耳垂，“强者，只有强者才配在这个世界上生存，而作为强者的我也必须去更大的世界，拥有更多属于能与强者的我匹配的东西！”

　　“真正的强大不需要证明，更不需要武器。”
　　雷蒙德看了眼怀中的里奥脱口而出道。

　　然而哈登显然并不以为意，“你这种贵族少爷哪里能体会我生活的辛苦？”

　　雷蒙德并不愿与哈登更多纠缠，毕竟他们任何人都无法享受平等选择出身的权利。他只是摇摇头，“这不是你杀害爱人的理由。”

　　“是洛特！这该死的公爵不同意我们的结合！他骂我是娼妓的儿子，骂我是无父的野种，骂我不配再待在公爵府！”
　　“是他害死了洛萨！而我，杀死了他！取代了他的身份！”

　　“而洛萨……噢，我美丽的爱人……”
　　提到洛萨，哈登的脸上满是眷恋，他看向虚空，再一次在脑海中描摹死去爱人那绝美的容颜，“从我决定变成洛特公爵的那一刻起，哈登就死了，但洛萨不愿相信……呵呵，他爱我，他那么爱我……我一直对他避而不见，我承认从管家的通报中我很享受洛萨每日对我的思念，他每瘦一分就代表他对我的爱就多一分！”

　　“——可是他发现了！终究还是被他发现了！”
　　哈登将手中的枪口指向了雷蒙德怀中的里奥，“或许跟里奥一样发现了什么端倪……事情败露，我不得不去依约在那晚去见他……可洛萨，曾经是多么温顺的人儿却突然发了疯一般质问我，甚至不惜为了他那个傲慢迂腐的哥哥威胁我，要我告诉他一切真相！”

　　“洛萨想帮你。”
　　“放屁！”哈登气急败坏，“他只是怕自己的家产被夺走！”

　　“哈——”
　　雷蒙德深呼出一口气，淡漠地看向哈登，哈登竟有些瑟缩，因为他明明知道洛萨在乎的并不是“家产”这种东西。
　　“如果洛萨真的要将你置于死地，他不会要求单独见你。”

　　“你觉得洛萨到底是为了什么？”
　　雷蒙德的声音很轻却犹如一下重击狠狠地砸在哈登的胸口，事过经年，早已剥离了当初的满腔怒火后的他愣住了。

　　洛萨为了什么？
　　为了他一向看轻的贵族头衔？为了这奢靡而富足的家业或权力？

　　“他只是想找回自己的爱人，仅此而已。”

　　恰巧一阵微风拂过，哈登面色倏地苍白如蜡纸，他紧紧地盯着桌旁花瓶中那束今日新换的白色蔷薇，那是这几十年来管家每日都会暗暗换新的，洛萨最爱的花。

　　“哈登。”
　　彼时，那双澄净湖水般清澈的眸子中一直以来都只倒映着自己的身影，他蔷薇花瓣般的唇瓣轻启，他的所有爱语都只对自己诉说。
　　“我爱你，哈登。”

　　哈登的手颤抖着，枪就这么滑落到地毯上发出闷响，紧接着啪嗒声接连不断传来，将地毯上晕染出一圈又一圈水花，哈登颤颤抚上自己的脸颊，触手是一片温热濡湿的泪决堤而出，呜呜声从他的喉管中发出，他却始终不忍喊出死去爱人的名字。

　　洛萨。
　　我不配。
　　我不配得到你的爱啊！

　　“短暂的生命化为虚无
　　只剩栅栏的枝头盛放的
　　血色蔷薇一束……”
　　哈登着迷地哼起了游吟诗。对，歌声！洛萨说他喜欢我的歌声，他会眯着那双宝石般的眼睛盯着我微笑，如同我们第一次的见面一样。
　　“Bloody Rosa（血色蔷薇），Bloody Ro（血色洛）——”

　　双眼突然瞪大如铜铃，哈登口中喷出一大滩鲜血，下一瞬他的头竟是整个脱离了脖子飞了出去，骨碌碌掉落在了地毯上，撞倒了那瓶盛放的雪白蔷薇，喷洒的赤色迅速在丝绒地毯上蔓延出一片红海，哈登断头的双眼仍死死地盯着被染红的那部分蔷薇花瓣，嘴角发出生命的最终音节。

　　“sa（萨）……”

　　意识到危险的雷蒙德连退数步，堪堪躲开这迅疾如闪电的攻势，定睛一看眼前他刚刚站立的位置此刻正插着一把半月形的弯刀，削铁如泥的刀刃散着寒意，映着他怀中血色尽失的里奥。

　　“雷蒙德！”里奥不知何时醒的，他顾不得脖颈上火辣辣的剧痛，死死地抓住身前雷蒙德的军服领，惊恐遍布瞳孔，“是带领者！带领者来了！”

　　“嗯。你好点了吗？”雷蒙德拍了拍里奥的后背，温柔中带着安抚，像是早已料到，见里奥点点头，雷蒙德朝门外喊道，“尤金，出来干活！”

　　“咳——你以为我是你那些特种兵手下吗？我是情报人员啊！文职！理应坐办公室吹空调喝咖啡的文职人员！”
　　几声枪响，一个黑影从外门滚了进来，尤金一身狼藉，就连俊逸的脸上都挂了彩，他啐出一口鲜血，觉得刚刚被对方单手重震的胸腔瞬间舒畅太多。虽然嘴上多有抱怨，但眼神却是紧盯着摇摇欲坠的房门，充满了警戒与不服输，“朱利安，既然来都来了，何必藏着掖着呢？”

　　酥骨般轻柔的笑声杂糅着嗜血的疯狂，一人踏着高跟长靴缓缓走来，红色长发束成的高马尾随之舞动，他赤色的瞳子微缩，竖起如同尖刀般细长锋锐，一袭暗黑长裙裤反衬的他脸上的妆容更加美艳，朱利安朝雷蒙德抛出一道媚眼后，耐人寻味的目光瞬间盯上了他怀中紧搂着的那只可怜的小兔子。

　　“这就是让您着迷的那只Omeg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