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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顾茕和陈孑然的飞机刚一落地,立刻就有一队西装笔挺的保镖前来接机,为首的男人顾茕认识,是顾若派来的人。

      “小姐,陈小姐,欢迎回家。”

      不愧是顾若手底下调=教出来的人,就连鞠躬的角度都挑不出半点错。

      顾茕胸中早已躁郁,懒得搬出那套冗长繁琐的社交礼仪,皱着眉头不耐烦地问:“我父亲现在怎么样了?”

      话音未落,顾茕已经抓着陈孑然的手朝停车方向走去。

      早已等候多时的司机低头为她拉开车门,领头的男人加快了步履不近不远地跟在她身后半米处答话:“小姐放心,先生的情况已经平稳了,不过现在还需在医院里观察几天,等到医生确定各项体征正常之后就能出院,来前夫人吩咐,让小姐和陈小姐先回家安顿休息,明早再去医院看望也不迟。”

      顾茕弯腰上车,低头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旅程让她的眼眶都开始发青,虽然飞机上提供舒适的睡榻,可是没有一个女儿能在自己父亲病危时安睡,顾茕在飞机上的时间都是心急如焚熬过来的。

      “算了。”顾茕捏完了鼻梁,顺势搓了把脸,想缓和一下满眼的疲态,毫无作用。

      她转头看了眼安静坐在旁边的陈孑然,对躬身站在轿车旁边等候吩咐的男人说:“你们先送阿然回去休息,再另外找辆车送我去医院。”

      她说完就要下车,陈孑然眼球一缩,风驰电掣般地扣住了她的手腕:“不行!”

      “阿然……”

      “阿茕,那不仅是你父亲,你难道忘了,我也是亲口叫过他爸爸,他也答应了的!你放心不下她,我就能心安理得地倒头大睡么?今天不管怎样我都要和你一起去医院,谁也拦不住我!”

      顾茕看她眼中坚定的神色,没再多说什么,只点点头:“那就这样吧,司机,去医院。”

      一路上顾茕都保持着低头看自己指尖的姿势,一语不发,她眼窝深陷,从漆黑瞳孔处四面八方向眼白周围扩散的红色血丝,锋利得像眼球四分五裂留下的切口,又密集得好像被补过好几遍的蜘蛛网,除此之外并没有露出什么异样的表情,脸上的情绪很安静。

      一直以来,顾茕都认为她和父亲的关系并不亲厚——至少远远比不上寻常家庭里的父慈子孝其乐融融。顾茕离家很早,她小时候母亲还没能上位,一直跟母亲一起住,父亲经常来看望她们母女,最多待几天就走了,压根没多少相处的时间。等到顾茕初中,母亲突然要去陪父亲,从那时起顾茕基本上就是一个人生活,不仅没来得及培养和父亲的感情,就连和母亲也淡了。

      也是从那时,她养成了诸多恶习。

      顾茕小时候其实挺不喜欢这个父亲的,他太老了,比同班学生的所有家长都要老,她总是担心这个男人会被误认为她爷爷。好像从顾茕记事起她父亲就这么老,到如今一直没变过。

      当年顾茕出席顾家一个伯伯的葬礼,曾盯着父亲无所谓地想,要是这个男人死了,自己说不定都挤不出一滴眼泪来。

      站着说话不腰疼,这句话什么意思,顾茕现在总算体会到了。

      等她真的接到父亲病危电话的这一刻,大脑一片木然,像个白痴一样,所有的思维都被抽干了,眼前走马灯似放映的,都是小时候这个男人的好,记忆里最宽阔的肩膀是父亲的,最威严的笑声是父亲的,最温柔的妥协也是父亲的。

      顾茕小时候调皮,趁人不备爬到后院的树上下不来,抱着树干哇哇大哭,是这个男人脱了西装二话不说爬上树把她抱下来的,纯手工定制的昂贵衬衫被树枝刮成了抹布,顾茕一边哭一边笑,揪着他身上的布条玩儿,听一个布条从头扯到尾的撕拉一声,这个看起来像顾茕爷爷的老男人也朗声大笑,“不愧是我顾和远的女儿,真有劲儿,一下就给撕到底了。”丝毫不介意自己的狼狈被下属看见。

      这个男人在顾茕记忆里一直这么老,所以他的死亡离顾茕很遥远,以至于顾茕差点忘了他的真实年龄。

      脑海中记忆闪现不停,突然,顾茕的眼睛眨了眨,感受到自己的手背上覆盖了一层温热的东西,她抬起头,看见陈孑然两个深陷下去的眼睛在凝视着她。

      Y国的气候不比国内,六月份的清晨很冷,顾茕的两只手都像冰。

      陈孑然的手也没暖到哪儿去,能传递给顾茕的热量不多,于是她往顾茕那边坐了坐,把她两只手伸进自己衣服里,捂在胸口上。

      热量从陈孑然的心脏附近源源不断地通过顾茕手掌传到她身上,顾茕僵硬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像卸了力似的,头一歪,整个人倒在了陈孑然的肩头。

      她的身体在哆嗦。

      陈孑然不说话,抱住了她的腰。

      她捂在陈孑然胸口上的手也慢慢地攀上去,最后形成了一个把陈孑然圈在怀里的姿势。

      陈孑然的领口有点湿,一滴水从脖子根流了进来。她不能坐什么,只有咬着牙根,忍住自己眼里的泪水,紧紧抱着顾茕,紧到两人之间不留缝隙。

      “阿然,万一……”

      “不会的!”陈孑然把她的话堵了回去。

      顾茕之后没说一个字。

      到了医院,顾茕和陈孑然在护士的带领下直奔顾和远病房。

      推开门进去时,她母亲温夫人正喂顾和远喝粥,两人听到推门声,一齐回头,顾和远看到来人,眼睛亮了亮,虚弱地笑开了,“阿茕回来了?不是让你先带着阿然回家休息么?怎么还是跑来了,哎……算了,你这孩子,从小就爱和大人唱反调。”

      他看上去比去年圣诞节顾茕回来时苍老多了,满头白发,一根黑的都找不出来,皮肤松弛地挂在脸上,毕竟也是快九十的人了。

      “我们放心不下您。”陈孑然撑出笑容,不着痕迹地推着顾茕进去,“爸,您感觉怎么样?身体好多了吧?”

      “放心吧,好着呢。”顾和远老年心态平和,年轻时的戾气和压迫感早消弭于无形了,眯着眼笑的模样看上去就是个和蔼可亲的普通老头,一点看不出从前的杀伐决断,对着陈孑然和顾茕嘘寒问暖,得知她们还没吃早饭,拿起床头的电话让人再送两份早餐过来,记着她们的口味,特意提醒要中式清淡的,别沾荤腥,怕陈孑然吃不惯。

      病房里四个人,早饭吃得却异常沉默,顾家的教养很好,吃饭时餐具基本不会碰到碗沿,而陈孑然也小心地恪守着他们的礼仪,所以这顿饭连餐具碰撞的声音都基本听不到。

      吃过早饭之后,温夫人对陈孑然说:“屋里太闷了,你陪我出去透透气。”

      陈孑然从第一次见面就很害怕温夫人,温夫人也厌恶这个把自己女儿拐走的平平无奇的小学老师,两人即使见面也都是公共场合,甚少独处。

      顾茕警觉地站起来,“妈,我陪你去……”

      “你还担心我吃了她啊?”温夫人眼珠子一瞪,“待会儿顾家其他人也要来,你在这待着,别让那些人跟你爸单独说话的机会,知道么?”

      顾茕懂母亲的弦外之音。

      一个病重而又财富充盈的长辈无疑是块香饽饽,不论谁都想来分一杯羹,不说扯下一块肉来,即使捡点残羹冷炙,也足以让普通人一辈子望尘莫及了。虽然顾和远早把手中权力移交给了顾若,但他毕竟还是顾家名义上的族长,这段日子的饮食起居要格外小心,就怕有人图谋不轨。

      “别聊太久。”顾茕不放心地叮嘱,“Y国的天气不比国内,我怕阿然着凉。”

      “你放心,冻不死她。”

      “……”

      这话让顾茕彻底不能放心了。

      等陈孑然跟着温夫人走后,顾和远躺在床上笑着和顾茕寒暄了几句,无外乎是坐飞机累不累,在国内的工作辛苦么之类的,顾茕早就不习惯和父亲单独相处了,也不知该怎样挑起话题,不尴不尬地应答了几句,父女二人又陷入沉默。

      过了好久,顾茕才看着顾和远的满头白发,问道:“去年不还是全黑的么,怎么今年全都变白了?”

      “以前一直染,今年我身体大不如以前,就懒得折腾了。”顾和远狡黠地眨眨眼,“要不我站在你妈旁边跟她爹似的,多难为情啊。”

      顾茕才想起来,不仅顾和远,连温夫人都老了,两边腮帮子终究抵抗不了地心引力,耷拉到了嘴边,顾茕记得从前温夫人还经常去做医美,以延缓自己的衰老,近两年医美好像是彻底停了,脸上的衰老痕迹就全部暴露出来,似乎她也不在意。

      要知道从前温夫人可是最怕老的一个人。

      到底是几十年的父亲,即使没有名分,却也有点感情,不管是顾和远还是温夫人。

      “对了,我和你妈前两天去把结婚手续给办了。”

      顾茕有点震惊,仔细想想,好像也挺合理。

      顾和远年轻时是个大男子主义严重的男人,常挂在嘴边的话是“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他不相信爱情,又有男人从基因里存续下来的散播后代的欲望,所以一辈子子女众多,也不知叫多少女人为了他哭瞎了眼。

      譬如现在顾家的实际掌管者顾若,她的母亲到死嘴里都在念叨顾和远,却到死也没等来顾和远的最后一面。

      最后让顾和远收心的是温夫人。

      顾和远一辈子大风大雨过来,算不上是个好人,后半辈子功成名就索然无味时,想起了天伦之乐,此时陪在他身边的正好是温夫人和顾茕,所以他对其他子女都冷淡,只有对温夫人顾茕母女,心底有最朴素的亲情。

      顾和远似乎看出了顾茕的震惊,笑着解释道:“你妈说等她死了想和我葬在同一个墓里,我想了想,合葬也挺好,可是没有这一张纸,总是名不正言不顺的,那天就去给办了。”

      “挺好的。”

      “阿茕,你爸这一辈子,亏没少吃,坏事也没少干,前半生都白活了,真正觉得自己活得有滋有味,你知道是什么时候么?”

      顾茕抬头,等着他解释。

      “是从你出生开始。”顾和远咳嗽几声,无奈苦笑,“人都是这样,年轻时意气风发,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到老了才知道,什么名声事业都是虚的,只有老婆孩子是真的,可惜等我明白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爸,您别乱说,您和我妈才刚结婚,还得好好地多活十年呢,要不您让我妈怎么办?”

      “我不是说你妈,我是说你。”顾和远想坐起来,顾茕连忙站起来扶了他一把,顺便在他身后垫了两个枕头。

      顾和远说:“阿茕,你现在还来得及,趁早和阿然要个孩子吧,你们现在不觉得,等老了就知道有孩子的好了,可到那时想要还来得及么?就是要了孩子也没精力照顾了。”

      顾茕咬紧了嘴唇。

      久久才道:“爸,我和阿然商量过了,我们不要孩子。”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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