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建是为了惬意妖生》九茯松

53、第 53 章

　　※兄弟相见时

　　与眷属传达神思，并非只有言语意识。

　　龙莲第一次知道，原来记忆同样可以通过神思之力完完本本地将对方视角下所见的一切，都传递给与自己有着赐名之约的另一人。

　　掌心的温热印在额头，那一幕幕记忆的画面清晰得映入脑海——关于徭琪此前所经历的一切，就如同是自己的亲身经历一般，再现于眼前。

　　毋庸置疑的，当他的意识被投射入记忆之中时，徭琪所看见的，便是他所看见的。

　　他真正变成了那个回到枭部中的“小无”。

　　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却都是殷勤备至地迎接着自己，嘘寒问暖不断，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被冷落过。

　　直到那个人出现，众人瞬间安静了下来。

　　“你……还好吗？”

　　他的第一个问题，令龙莲费解。

　　“很好。”当时的“他”如此回答着。

　　“嗯。跟我来，进屋里说。”

　　跟随着记忆的视线，龙莲看见了枭部之中最为“豪华”的一座建筑物——层高约有七米挑高的一座土屋。

　　土屋也有窗户，也有粗布做的窗帘挡风避雨，屋子里亮着油灯，他看不见那是什么油，但是屋子里并没有任何刺鼻的气味，倒是有一股似是药香的余韵萦绕。

　　火塘同样在屋子中间，而另一侧，一块巨大的兽皮铺盖在地上个，上面还有个矮几似的小桌。

　　炎元将自己的法杖搁置在侧，坐到了兽皮毯子上以后，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坐，与我说说，发生了什么？”

　　“他”没有立刻落座，而是回到：“我现在有了名字，叫做‘龙莲’。”

　　“我有听说，你成为了大狐妖的眷属，是吗？”炎元浅笑着，“看来，无论你在哪里，都会被爱戴……”

　　龙莲明显感觉到，当时“自己”的情绪有些恼怒。

　　“爱戴？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

　　“正因为可以有价值被利用，才能活下来，被接受，不是吗？”炎元如此回应着，再次拍了拍毯子。

　　这一次，龙莲没有拒绝，席地而坐后，反问起来：“你就不好奇我为何还神志清醒？”

　　“我本就只抽取了你的半数魂魄，”炎元端起一只大漆制作的碗，里面的液体是乳黄色的，随即印了一口后，剩了一半，重新又放了下去，“而如果你被赐名，或许就能填补原来的缺失。”

　　“说不通。”龙莲冷冷地回道，“魂魄怎能被轻易恢复？如果没有什么特殊契机，这种事……”

　　“的确，很不可思议。但你现在不是好端端地在这儿吗？”炎元挑眉一笑，“这种奇迹，已经在眼前了，由不得我不信。即便是我也好奇，为什么你能恢复如初……”说到此处，炎元的语态逐渐轻弱下来，低声追问，“真的恢复如初了？”

　　“那自然是没有的。”龙莲回答，“记忆，关于这里的一切，我都不记得了。包括你。”

　　炎元的眉头一抽。

　　“难怪一回来你的态度就一直这般冷淡，原来是记忆……那就不奇怪了。”他边点着头，边喝干了碗里的东西，抿了抿嘴后，还用袖子一抹。“既然你忘记了过去，那你这次回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知道了我是来自这个部落的人族，我自然要回来找回自己原有的身份和记忆。”一切都似是理所当然的。

　　炎元抬眼，细细盯着眼前的龙莲。

　　片刻后，他忽然舒展眉头，“好，好！”用力一拍大腿，他就像是如释重负一般地仰着头，看着那土屋顶上的木梁柱子。

　　“那就从你的身份说起吧！”炎元收回目光，再次将视线投降身旁面无表情的龙莲。

　　“你的确是变了，过去见了我，还总是会眯着眼笑，私下知道，要喊我阿兄。”

　　“他”微微一蹙眉。

　　炎元嗤笑，“看来你是真的忘得一干二净了。行吧，那就听我慢慢告诉你，关于你的过去。”

　　“阿兄？什么意思？你不是没有家人吗？”按照徭琪所知的信息，现在的炎元确实没有亲人在世。

　　而炎元收起笑颜，“我隐瞒了众人关于你的身世，而旁人也从未察觉。那是因为自打你出生之后，就被你的父亲亲手封印。是我，在十七年前解开了封印，才将你抚养长大！”

　　望着满脸质疑的龙莲，炎元并没有停下话语。

　　“你与我有血缘之亲，”炎元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而后却又挪开了眼神，“是同母异父的兄弟。”

　　此刻的龙莲，似乎是不动声色地听着，波澜不惊的样子。

　　炎元对他的这种冷静表现出了不解，可也没有沉默太久。

　　“我恨阿母竟然与他走到了一起，更是在我毫无察觉之时怀了你……那时候，我的阿父才去世一年多而已！”

　　他的声线轻缓了许多，探伸出脖子，凑近了龙莲，幽怨的双眸之中，包含着无尽的恨意。

　　“她选谁不好，偏偏选了阿父最信任的挚友，那个人，他还是我的师父。”

　　龙莲略有吃惊。

　　他甚至不敢相信。

　　炎元看出了他的心思，忽而又笑了起来。

　　“虽然，阿父曾经说过，要我把他也当做自己的父亲看待。可是，他终究不是。我很敬重师父，但他毕竟是个外人。外人，就不该在我阿父离世之后……趁虚而入！”

　　言语至此，炎元的怒火已是显而易见。

　　“他是谁？”

　　“你还是那么冷静。”

　　“我也没什么可激动的。”

　　“也对。”

　　炎元的十指交错，凝视着指尖，“他就是人界之中最为各个部族所崇敬的那个人帝——恩。”

　　龙莲不解，“外界不都是叫他释可恩？”

　　徭琪与释可恩相识已经三百年余前的事，在那之前的释可恩并不经常在北国出现。而那时候的释可恩就已经开始用了这个名字，有姓有名，可他从未提及这姓名是从何而来。

　　“他原本，只是叫做‘恩’，某天他突然对着世人说，他有了姓，并且还要有名和字，可又生怕大家记不住太多，就变成了用三个字，成为了此后的释可恩。姓氏，这个东西除了他，当下也没有任何人用。不过在他称呼自己为释可恩的时，我都尚未出生，是他自己这么与我说的。而我炎元之名，还是他起的。说起来，他也是我的赐名之主。”

　　“哦……这么回事啊……”

　　“你为何不惊奇？”

　　“惊奇？嗯，有觉得惊奇。”

　　“只是惊奇于他的称呼吗？”

　　“差不多吧……”

　　炎元疑惑更甚了，“你本来是个情感细腻的孩子，现在为何变得如此冷淡？”

　　“不是你造成的吗？”龙莲感觉得到，自己正在用一种理所应当的视线看着对方。

　　炎元撇过头去，故意不让他看见自己的神情。

　　沉默了片刻后，他才转回过脸来，继续言道，“当初，我与你约定了，你去青丘，我就放了部落里的那几个年轻的法师学徒，不让他们去牺牲。我知道你与他们关系交好，他们也不想成为祭品。可是，我很意外，你竟然愿意用自己的命来换取别人的命。”

　　炎元叹息了一声，“你身上的……应该还在。你现在既然已经突破到了主神境界，那就暂且无碍了。如果……你愿意自此以后安心留在青丘为我们打探消息，与狐族沟通，且一心为部落的利益考虑，我可以考虑为你解除身上的毒。”

　　“你不希望我早些死吗？”龙莲又平静地问着。

　　而此刻的意识，真正的龙莲，不得不钦佩，也庆幸，是徭琪代替自己面对这一切！

　　若是换做自己直面这些狗血的过去，他可不得疯了！

　　“呵呵……”炎元冷笑着，继而撑起身子站了起来，他走到龙莲的背后，却见他不为所动，似乎根本就不担心自己会从背后袭击的样子。

　　于是，他干脆站在龙莲的背后，从他的头顶上方，发出了声音。

　　“即便是我希望你死，也必须让你死得其所。”

　　龙莲回头，斜视着身后的这位“兄长”。

　　“承认了就好。”

　　“你果然，变得很奇怪。”炎元的表情阴沉了下来。

　　“既然是你让我重新活了下来，而又想让我去死，除了利用我对付青丘之外，应该还有其它理由吧？”

　　龙莲也不曾料及，徭琪竟然会以自己的身份，在这种状况之下，如此直接地问出这般问题。

　　炎元挪开视线，围着自己的这个弟弟绕了半圈后，重新回了原位，盘起双腿，挺直腰背，正视着眼前的龙莲。

　　“你是真的忘了吗？也罢……因为人祭的事，你我也没少起过争执。”

　　对于龙莲这个当事人而言，如果过去的“自己”因为不喜欢用人的生命作为祭品这件事，也是理所应当的。

　　因为，身体里残留下的诸多情感，早就让龙莲意识到了——如果是自己，也会这么想。

　　“最后一次，我选出了三名作为祭品的人选，是你跑到我面前说，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来换取他们三个——而你早就知道，你的天赋与潜力，远不止可以替代那三个学徒。所以，你用自己的灵炁作为交易的筹码，与我谈判。”

　　炎元从一只陶壶里道出了些许清水，大漆碗再次被填满，随后，他一饮而尽。

　　“就是那次，你以自己的性命作为要挟，让我留下其他人的性命，我才把你的身世说了出来。可是我完全没有料到，你依旧像是现在一样，即便是知道了真相也不为所动。”

　　炎元笑了。

　　“你的本质，倒也是没有变。”

　　“如果我已经如你所愿，不存在于此世了，你可会得到满足？”

　　龙莲的口中说出了这么一句话，而此刻的他，再次感到了诧异。

　　徭琪为什么要这么问？

　　“会，也不会。”

　　炎元垂眸。

　　“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但是，你也是我此生最恨的人生下的孩子。我看见你，就想到他们……”

　　“你真的恨他们吗？”

　　“啊……恨，为什么不恨？”

　　炎元抬头，疑惑着，“我不仅恨他们的行为，恨他们得出了你这样的一个果实，更恨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我！”

　　最后的那些字，从炎元的唇齿之间蹦出以后的刹那，他抓住了自己想要的某个答案，可思绪也随之陷入了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