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酒浅醉爱酩酊》地狱VIP

5、第五章 妙赌徒

　　不几日，文泽奉诏进宫给荣筝公主看诊。
　　与他相处了数月，他的性子我多少了解一些。临走时，我同他说，“说话别太直，若真是治不好的病，也不要下了定论，给一点希望总是好的。”
　　哪知他竟笑道，“好像娘子交代夫君呢。”
　　瞪了他一眼，脸也不红的，却没有说别的话语。
　　他并不在选项之中，我们谁都清楚。现实的我，不可能为了成全他的爱情，牺牲掉整一个丞相府，就连言风行也同样不能让我这么做。毕竟欠债的人，一个是姜美芽，一个是姜美苏，跟我没有半点关系。不过是安生，不过是立命。情爱二字我曾经向往过，即便到了如今依然向往，可不过也就是向往，谁真的拿来当作一日三餐呢？贵为相府千金，虽不至于去操心饥饱，但利益纷争之下，能有容得了情爱的空间么？痴人说梦，徒增烦恼罢了。
　　这个时候，我才有点明白阮皇后的处境。女子，不外如是，皇后已是到顶了，还奢求什么？
　　说她悲剧，而自己呢？
　　他们二人的情，我是不能应了。
　　所以我只说，“万事小心。”
　　他点头，说好，眼睛里是银河一样的光芒，清幽而明亮。
　　待他走后，众人便议道，邱先生可是要攀高枝儿了。好好看病，说不定要成驸马爷的。可他的理想呢？是踏遍万水千山，悬壶济世，与路为伴。世俗中的人，多半身不由己，可怜的我们，只想保有那一点点的纯粹，都难如愿。
　　言风行给我写信来，准确地说，他给我已经写了三封信。我想，他是一个不擅长口头表达的人，但文采却是极好的。很多话写下来，让人着觉得很舒服很惬意，就像那一个握手之间的安心。
　　他写，初遇你，是五年的上元，满城花灯也不及你双眸的璀璨。还记得那盏摔落的莲花灯与烧焦的衣摆，可最难忘便是你温婉地笑说着无妨。
　　去年夏天邀你去泛舟，以为你不会应允，哪知你高兴地答应。一池的粉荷也敌不过你的娇羞美艳，我便贪心地想能永远看你的笑颜。
　　说好还是上元节，可你未能赴约。你知道我不常在越城，我们见面的机会不多。听说是因为美苏寒冬落水，生了病。你是姐姐理当照料在侧。可你为什么一再推托我的提亲？
　　我以为，你说，阿言，我喜欢看你的笑。阿言，如果我被火烧死了，会不会变成凤凰？阿言，前世你是我的什么人？阿言，这个牛角梳子很好看，送我好了……梳子上刻着的字，是“与子成说”。你该懂得。
　　我的确是懂得，这样千古不老的美好誓言，同是出自一位将军之口。只是越是多的过往，便越是让我情怯，好像要夺走别人的幸福一样。这种如同小偷一样的行径，会让我一生都喘不过气，安生不下来。
　　对邱文泽，我可以只拿他当朋友。可对言风行，我无法面对，只能躲路走。
　　找了机会对姜安人说，“爹去回淳阳王吧，美苏愿嫁与他为侧妃。”
　　卢氏听到这话的时候，显然僵了僵，而后才醒悟过来，厉声道，“那还不如进宫。”
　　姜安人皱着眉头道，“是你嫁还是女儿嫁？”
　　她便不说话了。有些时候，她也是矛盾的。
　　决定我是不会更改了。这在姜安人的选项里，是上佳。如果不能让自己获得最大的快乐与自由，那就成全姜家。总得有人受益，总得有人称心。他淳阳王不是想扩张权势么？那就让你如意。
　　至于皇帝，任谁也爱不起。
　　很快淳阳王府就有了回应，送彩礼选日子，好不忙活，却没有见过淳阳王再来姜府。我倒也不是想见他一面，只是他之前能亲自登门求亲，如今我应允了，他却未见得有多欢喜。又加上小玉一直在问我，“为什么选淳阳王啊？他是英气逼人，冷峻秀逸，完美得天下无敌，可他脾气太臭，王妃后台太强，小姐你去了也是要受气的。为什么不选言将军？”丫头小小，见识还不少。
　　我看多半是府里那些多嘴的婆子叽歪，小丫头们听了去。横了她一眼，冷冷道，“言风行是姜美芽的心上人，可不是我的。”
　　这一句话说出来，小玉就闭嘴了。
　　邱文泽进宫混得不错，据说皇帝大有入让其太医院的意思。再想着他也是没有意义的了，况且我也不想他。只是小玉以为我会想他。
　　见她有些怏怏的，也知道她是为了我着急，便好言道，“小玉，有些情势并不是我能左右的，嫁人也并不是为着哪一人。若说情，我对谁都一样。至于淳阳王是什么样的人，那些都是道听途说，不见得能当真。”
　　“小姐，你是在赌你自己的幸福。”小玉放低了声音，有些委屈。
　　“幸福？这两个字实在很虚幻，太不真切。”望着窗外的飞鸟，一跃而上，直冲蓝天，姿态那般洒脱。都不知道，原来自己是这样悲观。看着小玉有些迷茫的眼神，我轻声道，“换个角度，你该说我勇敢，或者说我现实，而我却不是一个赌徒。”也不管她明白与否，拉了她，“走，二哥说带我出去玩的。好好玩一玩，以后的机会更怕是没有了。”
　　她到底是个小丫头，刚才的不良情绪一扫而空，又雀跃起来。等她遇上那个让她害相思的人时，就不会如此清爽简单了吧。
　　所以该及时行乐，不是么？
　　行及正厅后门，站在小花园当中，便瞧见有人摆深沉状。姜长璟身着一袭灰绿色长袍，腰间有带，垂下来的坠角儿是琥珀质地。他是真真好看的公子哥儿，又会玩，做情人是好材料。可惜了，是二哥。
　　“二哥，久等了？”我巧笑道。
　　“赶紧，再不走，被大哥逮着，永远别想出门了。”
　　“好。”
　　他说早已备好了车，吃的喝的，就差正角儿。
　　出了大门，跳上车去一看，还真是瓜果茶点，一应俱全。这哪儿是去荒郊野外？简直像是去逛戏园子听曲儿。我也不多舌，他是老手，自有安排。老老实实地挨了他坐下，说，“回头上头知道了，可不许独赖我一人。”
　　姜长璟笑嘻嘻道，“上头？眼下你的上头是淳阳王，他可管不着我。”
　　我白了他一眼，也不还嘴。
　　他吩咐车夫开路，瞟了我一眼，“怎么收敛了？”
　　我噘起嘴，不满道，“修生养性，这都不懂？”
　　他讪笑，“这半年你都快修成仙女儿了，美苏。”
　　我听他这一声美苏，没有做反应。他便狐疑地瞧着我的脸，问了一句，“我没叫错？”他那个眼神，实在很可爱。我点点头，“没错儿。就兴你许美芽，不带我去么？”
　　他伸手拍拍我的肩，很轻，没有说话。
　　我突然想告诉他，其实我并没有人格分裂的毛病。“二哥，我好了。”
　　“你说什么？”他张着嘴的样子，被马车一颠簸，足足持续了十几秒，样子很搞笑。
　　“我是说，我就是美苏。我知道。”我有点得意。
　　“真的？”
　　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他就一把抱住我，“太好了。”高兴得嘴角咧到后脑勺。他身上有股青松般的树木香气，很好闻。我也不客气，抱回去，说，“我没跟别人说，你别张扬。”
　　“为什么？”他不解。
　　“偶尔会不想做自己罢了。”
　　他一听便了然，微微笑着，“二哥明白。”
　　“当真明白？”
　　“我若不是姜府二公子，也要好得多。”
　　“哼，你要不是姜府二公子，还能吃香喝辣，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等着娶丰鹿侯的小女儿？”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一副样子么？”他难得的静如水。
　　我这话，有点伤人了。他顶着姜安人的儿子，姜长琛的弟弟这样的称号，压力是难免的。我撇撇嘴，“你要怪，就怪大哥太出色了。”
　　他也跟着撇撇嘴，“他也要跟我似的，爹该被气得直接升天了。他好歹还有个姜长琛。”
　　“你也没有这样糟糕啦。”我拍着他安慰道。
　　他却不领情，“行了，好好准备做你的淳阳王侧妃，少惦记我。”
　　“你不看好我。”我肯定道。
　　他似笑非笑，“我的确不看好你。”
　　唔，就连他也不看好这门亲，真有那么惨么？
　　半个时辰之后，凉山到了。
　　顾名思义，凉山有水，沁凉消暑，是盛夏的好去处。但对女子来说，有诸多限制，姜美苏以前是没有来过的。去年冬天落水，又着实吓了姜府的人一跳，尤其是姜长璟。他说什么也不同意我出来。
　　这一回，是背着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