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着》张小素

6、灵犀

　　操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三千多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主席台。

　　只听学神垂眸念道：“检讨书。”

　　他的声音很好听，介于少年人的清朗和成年人的低沉中间，掺着一丝慵懒的沙哑，充满磁性。

　　“本人于上周二早上迟到，原因是前一天晚上被一道数学题困扰到深夜，没睡好，起晚了。”

　　到这里的时候一切还都很正常，是一封非常平平无奇的检讨书，虽然没多惊世骇俗，但也不是狗屁不通。

　　许湄不太乐观地想着，他要是指望靠这封检讨书一鸣惊人，恐怕不太行。

　　已经三十五个字了，老王要求他写四百个字，少一个字不行，多一个字也不行。

　　他只剩下三百六十五个字的机会了。

　　谁知道，接下来的内容就像一条脱了缰的野狗。

　　林雾：“这道数学题的题干是......，我用了两种方法，第一种是#%￥%￥，第二种是%￥%......”

　　许湄：“......”

　　这道题不是他刚才在教室里做的那道吗，她看见他在纸上演算，他这是把草稿纸当成检讨书了？

　　主席台下的众人听得一脸懵逼，感觉自己不是置身操场、幸灾乐祸地看人念检讨，而是遨游在知识的海洋，备受天书的摧残。

　　林雾念完，转头看了一眼许湄。

　　许湄满脑子都是那道数学题和听不懂的解题步骤，跟林雾对视上的时候不知道哪根筋搭对了，竟然意外地读懂了他的眼神，跟他心有灵犀起来了。

　　她顿了一下，小声对他说道：“共计，约三百六十个字。”

　　一旁，老王气得鼻子都歪了，班主任孙玉珠憋笑憋得很辛苦。

　　语文老师吴清扬咬着牙齿，被数学老师拉着才没冲上去杀人，叉着腰骂人：“你语文是数学老师教的？”

　　很明显，这是一封距离及格线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的检讨书。

　　出于好心，许湄小声提醒林雾：“结论，说结论。”

　　只要他利用这最后四十个字的机会，好好认个错，倒也不是没有生还的可能。

　　林雾用眼神感谢了一下许湄的提醒，抬手正了正麦克风：“经过以上推演，得出结论，答案为0。”

　　许湄：“......”谁让你说数学题的结论的？？？

　　还差二十三个字，你最好好好说话，争取给自己留个全尸。

　　林雾：“谢谢各位的聆听，我的检讨书，念完了。”

　　许湄已经对他放弃治疗了：“还差五个字。”

　　林雾对着麦克风说道：“谢谢大家。”

　　加上标点符号，共计四百个字，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圆满地完成了老王的任务。

　　许湄悄悄踮起脚尖，往林雾的检讨书上看了一眼，除了最上面的“检讨书”三个大字有点检讨书的样子，后面全是数学题。

　　这人真把草稿纸当检讨书了。

　　林雾念完检讨书从主席台下来，吴清扬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跑了，作为林雾的语文老师，她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孙玉珠拍了下林雾的肩膀：“凑字数凑得不容易吧，辛苦了。”

　　只有数学老师一脸欣慰：“算得不错，答案的确是0。”

　　林雾后面就是许湄了，她捏着自己的检讨书，跟赵晨一样，是用纸挡着脸念完的。

　　“尊敬的各位老师、同学：今天我怀着愧疚和懊恼的心情站在主席台上......”

　　她先是说明了一下自己迟到的原因，接着深刻地反省了自己的行为，再夸一夸老师们的彩虹屁，接着阐述了家长的辛苦，再次进行深刻地自我反省，保证自己不再犯。

　　是一封非常中规中规的检讨书，跟其他人从网上抄来的差不多。

　　其实她能写得更好，她甚至能就此写出一篇分数不低的高考作文。

　　她早在上周就写完了，是按照她平时的写作习惯写的，引经据典，情真意切，跟一般的检讨书一点都不一样。

　　她不想被人说装逼，写完又收起来了，跟赵晨一块重新写了一份。

　　她跟林雾不一样，他不管站在哪里都能轻易地把周围人的目光吸引过去，把自己站成视线的中心，哪怕他是无意。

　　他根本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别人喜欢他还是讨厌他，他统统不在意，他在任何时候都在做自己，张扬又坦荡。

　　刚才他在台上念检讨书，台下有不喜欢他的人，看不惯他，说他装逼。

　　他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们。

　　他们的攻击在他的光芒面前不值一提，他越是发着光，就越显得他们阴暗。

　　许湄试想了一下，换成是她，被人那样说，肯定会一直想一直想，自己是不是太出风头了，会不会被别人用异样的眼神看待啊等等。

　　不说一两个星期，最起码也得精神内耗个四五天。

　　许湄念完手上这篇中规中矩的检讨书，从主席台走下来，跟其他几个念完的人站在一起，等待老王的发落。

　　林雾转头看了许湄一眼：“你作文不是拿过省一等奖吗，就这个水平？”

　　许湄：“......麻烦你先看看你自己是个什么水平。”

　　等全部的人念完检讨，老王宣布散会，各班同学三三两两地回教室，也有很多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围在主席台后面。

　　“五哥，检讨书写得不错啊，你说的那道题是不是上周六发的卷子的最后一题。”

　　“答案是0，明白了，一会回教室就写卷子上。”

　　“解题步骤给我抄抄。”

　　林雾还真把检讨书递了过去：“都在上面。”

　　围观的人还在小声讨论，许湄因为转学生的身份备受关注。

　　“我觉得她比贺翎还漂亮。”

　　“别这么保守，我觉得她比校花还好看。”

　　“咱们学校还评过校花，竟然还有这种评比，我怎么没投过票。”

　　许湄没吭声，比起参加选美比赛，她更想赶紧回教室，被人围观的感觉真的不怎么样。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阳光有点刺眼，林雾站在许湄身侧，帮她挡住了大半的太阳。

　　许湄身高一米六七，在女生里面算高的了，站在一米八八的林雾面前还是显得很娇小。

　　有人小声说了一句：“他们看上去还挺般配的。”

　　“你可别乱说，人家林雾不是说过了吗，谈恋爱不如学习，他是不可能谈恋爱的。”

　　老王把围观的一圈人往教学楼轰：“看什么看，都快上课了还在这看。”

　　有人躲在人群里偷偷反驳：“这不是还没上课吗。”

　　老王扫了一眼人群：“看看人家林雾，上台念个检讨都在做题，这是什么热爱学习的精神，你们就不能学着点？”

　　“别乐，真以为是在表扬你呢林雾，”老王站在林雾面前，“你看看你那个检讨书写得，还能再敷衍一点吗。”

　　话虽然这么说，有心的同学都能看出来，林雾的确有在认真学习。

　　还是那句话，人家年纪第一都这么拼了，他们还有什么资格不努力。

　　于是一群人一窝蜂地散了，说要珍惜这个时间多刷几道题考清华北大。

　　老王训了林雾几句，心情很是复杂，生气中还带着一丝欣慰。

　　不管怎么说林雾都带动了实验中学的学习风气，同时在也一定程度上遏制了学校的早恋之风。

　　实验中学有个微信大群，老王用自己的小号假装学生潜伏进去，发现群主把林雾的话贴进了群公告里。

　　本来这个群是聊八卦的，什么谁跟谁约架了，谁离家出走了，谁在追谁，谁跟谁好上了，什么都聊，就是不聊学习。

　　在注入了“五哥精神”之后，这帮熊孩子居然开始在群里分享学习资料了。

　　老王看了看林雾，本来还有点担心，这种长得好学习好的学生最招人了，怕他谈恋爱，影响学习。

　　林雾这种在全市都有名有姓的学生跟一般的学生不同，他代表的是实验中学教学水平的上限，是学校的脸面，是用来“光宗耀祖”的。

　　现在老王一点都不担心了，谁谈恋爱林雾都不可能谈恋爱的。

　　老王把这几个迟到的人逐个骂了一遍才把他们放走。

　　许湄低着头，摸了摸发烫的脸颊，暗暗松了口气，可算结束了这趟公开处刑，不用一直挂在心上了。

　　回到教室，许湄拿出之前写的那篇八百字的检讨书看了看，正要收回去，被从一旁走过去的林雾看见了。

　　“怎么没念这份？”

　　许湄把检讨书折起来：“我又不是上台领奖的，是上台丢脸的，念这么好的检讨书干什么。”

　　她以为他会说她想得太多，让她不要太在意别人的目光。

　　没想到这人看了她一眼，说道：“早知道你不念这份，借我多好。”

　　许湄自认为是个谦虚的人，但在林雾面前，她觉得自己是可以狂妄一下的：“你觉得你要是念了我这份，老师们会相信这是你写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