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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0、蕾奥拉·维尔塔宁I ...

  •   蕾奥拉,一个跟随她许久,她却不知究竟有何意义的名字。她是个孤儿,自小在孤儿院长大,正经的书没读过几本,但摸爬滚打的功夫学了一身。孤儿院的教师们在夸赞她聪慧机敏这事上总是不遗余力,她知道那都是事实。

      她长得漂亮、头脑灵活,无师自通地知道什么场合该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所以即便她发现自己拥有使物品悬浮、纸页燃烧、枯花盛放的能力时,她也没有对任何人透露过。

      在那对夫妇结伴前来决定要领养谁时,她比所有孩子表现得都要出色。一个丈夫担任医生而妻子充当全职主妇的家庭是合格而稳固的,在孩子们的构想中,温馨家庭的图景足以成为他们心目中的天堂,那是无数孩子奢望不来的好去处。

      当他们询问她有何种梦想时,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说:“我想做医生,成为一个救死扶伤的人。”感情丰沛得就好像这真是她心中所想。

      大人们闻言,都快活地哈哈大笑着,只有她的表情是矜持而羞赧的。

      她在6岁时顺利地被领养了,跟了养父的姓。

      生活自此富足,然而她对于学校内教授的知识一无所知,亦不可能跟随同龄人的进度走入课堂。养父从不吝于在她身上花销,他请了几位私人教师来为她单独教学,又为她请了专门的礼仪老师,甚至不惜花高价找了一位小有名气的音乐家来培养她的乐感。

      当养父筹备这些事时,她的养母总是在一旁局促地或坐或立,像极了一个想要贡献些意见的献言者,但每当养父回头征求养母的想法时,她又总是淡笑着将一切认可。

      蕾奥拉不懂为什么,正如她不懂自己何德何能配得上如今的生活,也不懂自己的养母为什么总是活得如同养父的附庸,尽管名义上来说她的角色是“妻子”。

      她很好奇,但她不会选择直接询问,她下意识认为那会使母亲伤心。

      “为什么你的姓和父亲一样?”她在养父外出工作时问道,同时表现出一个孩子应有的天真。

      “女人婚后要改为夫姓,一向如此,你将来也是如此。”养母和善而寻常地回答道。

      “你自己的姓是什么?”她又问。

      “维尔塔宁。”

      “维尔塔宁。”她鹦鹉学舌般重复道,“我喜欢你的姓。”

      “不要让你父亲听到这话,他会不高兴的。”母亲笑了笑,又有些不忍地蹲下来看着她说道,“他有时严厉了点,是吗?那是为你好,蕾奥拉,你父亲会把你培养成优秀的人,再为你谋一门好亲事。”

      “这是很重要的事吗?”她认真而不解地问道。

      “这当然重要,婚姻便是女人的第二条生命。你要好好学,将来找一个可靠的夫家,去依靠一个能为你说上话的人,你会好好地和他走下去,平安而快乐地走下去……”

      蕾奥拉不知道为什么,在说到这个话题时,母亲会变得有些神经质。她不喜欢这样的母亲。那让她联想起平日养父母在夜晚低声的争执,偶尔混着闷闷的碰撞声,那之后母亲总是神情恹恹的,却总强打着精神来和她说话,并不允许她过多过问。

      不过她想,这或许就是大多数寻常人家的婚姻模式,她没有机会选择另一条路,那就只有按着养父母给她铺好的路走下去,这样的生活她已经很满足。

      偶尔父亲也会允许她外出放风。她观察周围的孩子,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和她一样能让地上的叶子无风地飞。他们看不到万物在她的意志下起舞,也不能领会偶尔和动物心意相通的魅力。

      她会在四下无人的时候让能力自由释放,以缓解积攒已久的压抑——那时她还不知道巫师们的词汇,他们将她这样的孩子定义为极易成为默然者的高危群体。

      直到有一天她在自己的房间里,仅仅只是通过意念作用就让钢琴键自己上下浮动着。提早前来的钢琴教师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惊慌地叫喊着往屋外跑去,然后引来家中的大人。

      平日严厉的养父在此刻忽然连往日的体面也失去了,他发疯般地在楼上楼下来回跑动着,将所有的窗户和窗帘都关闭,然后把她逼退到卧室的角落里,大声质问她是从哪里学来这些肮脏、可怖、不正经的本事,又在步步迫近之时抓住她的头发,质疑她本身就有着这种“肮脏的血脉”,只是将他们都骗过了。

      她不知道巫师的力量会在这种情况下失控,那也是她第一次体会到能力失控的滋味。她无意识地让壁炉里的火舌卷出来,将慌慌张张跟过来的养母吓了一跳。这更让养父发了狂。

      他拿起放在床头的《圣经》,像驱邪般不断往她身上抽打着。打了一阵,他似乎并不解恨,抓起她的头发就要往墙上撞去——这时她才清楚地意识到,那些夜晚中她听到的闷响究竟是什么。她的脑袋在不停的碰撞中阵阵发晕。

      印象中最后的记忆是母亲哭喊着扑过来,把她抱在怀里好打断这一场荒唐的惩罚,代价是母亲代她成为了向父亲的怒火“献祭”的人。

      从那以后,她就被关在家里,日复一日地学习父亲要求的“循规蹈矩”,不被允许向外踏出一步。

      那名钢琴教师最终没有将此事向外宣扬,这暂时保住了养父的面子,但养父并不高兴——因为这是他花重金才封的口。

      “我给你提供的这些,你还不起,蕾奥拉,因为有些东西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养父这样对她说道,“但你仍要尽力偿还,这是你的义务,你必须报答我们。”

      母亲则不太喜欢提及这些事。养父不在的时候,母亲会变着法地哄她开心,她拥有了很多可口的美食,母亲还会用那双令人惊叹的巧手编织各种各样的玩物来送给她。

      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她会悄悄让那些玩物活起来,陪她度过枯燥的时间。她并不认为生来拥有这样的天赋是她的过错。

      随着她年龄渐长,她发现即便不用她出门,也偶尔会有人上门来做客——但其实在她看来,比起“做客”,他们更像是在挑选物品。这样物品是她自己。

      他们衡量她的背景,审视她的身材,评价她的样貌,同时为她的生育能力开出价钱。这让她感觉自己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只等待配种的动物。

      “蕾奥拉年纪还太小了……”母亲也曾这样说道,却被父亲冷冷的几个字堵了回去。

      久而久之,母亲也学会了自我欺骗与安慰,蕾奥拉经常听她说:“没关系,孩子,你的运气总会比我好。你若是能早日嫁出去,就能拥有自己新的家庭,那就是你新的生命。”

      可是那真的能如她们所愿吗?蕾奥拉想。她的年龄是小,可也知道“赌博”的涵义是什么。这听上去无疑就是一场赌博,而她为什么要把命运移交到别人手里?

      如果没有那场事故的发生,蕾奥拉想,或许她真会陪母亲一同熬下去。

      那个下着大雨的晚上,晚归的父亲闯入她的卧室,醉醺醺的酒气让他看上去危险性十足,他掐住刚被惊醒的蕾奥拉的脖子,然后整个人压上来。

      “不许叫。”他说道,“否则你母亲会等着一顿好打。”

      蕾奥拉躺在松软舒适的大床上——不知道比孤儿院冷硬窄小的床铺舒服多少倍——却感到前所未有的麻木。

      “你的手段真好,蕾奥拉,每一个看到你的人都说你漂亮。他们说你长得太出挑,又这样聪慧,一看就不是什么安分持家的女人。兴许是你那些肮脏手段的作用,看看你,长得这样好……”他一面把油腻腻的脸埋在她胸口,一面口无遮拦地评价着她。

      雨夜,激烈得仿佛冲刷着一切罪恶的雨夜,却无法冲刷发生在她身上的罪恶。从那以后她厌恶每一个骤雨倾落的日子。

      第二天,养父是从她房间里出去的。母亲看到这一切,却一个字也不敢说。直到养父走出家门,她才紧张地上前来抱着蕾奥拉,一边替她检查一边嚎啕大哭。

      “母亲,我没有受伤。”蕾奥拉安慰道。

      那个男人虽然醉得七倒八歪,却同时很清楚地记得,她仍是一件需要待价而沽的物品。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一个夜晚,父母之间的矛盾再次爆发,她在自己房间听到骇人的撞击声。

      蕾奥拉害怕地跑出去,她疯狂地砸响隔壁的卧室门,在长久的毫无回应的等待后让火舌席卷了客厅里的一切。浓烈的烟味引起养父的注意,他终于慌慌张张地开门出来,而她趁机跑进他们的卧室中,无助地捧起母亲的脸——她的半个头颅都被鲜血糊住了,此刻已经不能再回应蕾奥拉的呼唤。

      “送她去医院!她还活着,送她去医院!”她撕心裂肺地哭喊道。

      那段时间,她成了留在家里照顾母亲的人。并不娴熟的厨艺使得成品也不会太好吃,但母亲总会吃得很开心,有时她会边吃边握住蕾奥拉被烫伤的手指,自责地流下泪来。

      而蕾奥拉有一个计划。一个带着母亲逃离芬兰的计划。她从隔壁的少年那里换了两张船票,等母亲好得差不多了,她们就能一起离开这里。

      一切在她脑内构想得都是那样顺利,直到那天养父回来时,手里捏着两张撕碎的船票——他不知什么时候从她房间里翻出来的,而他就用那副丑恶的嘴脸对她说道:“这个家里没有秘密,蕾奥拉。”

      紧接着他逼问她:“你没有钱,你是用什么换到这两张票的?”

      她没有钱,可她的养父有。他能知道这个消息,就说明他很有可能用钱收买了隔壁的少年。这意味着撒谎将毫无意义。

      “我没有什么能用来交换的。”她平静地说道,“不过是平平无奇却能轻易让男人变成禽兽的东西——你们也不过就是这样的东西。”

      自私而卑劣的禽兽,甚至连真正的禽兽都比他们更通人性。蕾奥拉暗骂道。他们可以如此,她为何不能?

      他扔下船票,似乎再没有了顾忌,一面破口大骂一面用养母威胁着她,将她压在床上尽其所能地羞辱和折磨。

      她甚至流不出一滴泪,眼角始终是干涸的,她还在望着窗外,盼着太阳赶紧升起。

      可芬兰的夜真长啊,长得令人绝望。她静静地想。

      这场闹剧最终被终结在养母的反击中。

      这个女人在受伤后一度无法下床活动,却在此时扶着墙一点点挪过来,将花瓶对准了丈夫的头部。尽管她来得并不及时,且根本使不上什么力。

      被彻底激怒的养父捡起碎片往养母身上划去,蕾奥拉甚至都没有看清他到底在她身上划了多少道口子,她艰难地为自己遮蔽着身体,在大声的尖叫中让房间里的玻璃全被震碎了,冬天的风如同怪物可怖的咆哮般席卷着眼前的一切,将那个正在行凶的男人卷得连连后退。

      蕾奥拉捡起地上的碎片扑过去,几乎就要将它插入他脖子上跳动的血管中,但母亲用尽全力冲上来抱住了她。

      “你不能留下案底,我的孩子!别做傻事……”母亲连哭声都微弱极了。

      这次,他没有再给母亲医治。

      她们被一同锁进冰冷漆黑的地窖中,她目不可视,只能触到母亲满身粘稠的血和逐渐微弱的呼吸。

      她抱着母亲慢慢变冷的身体却毫无办法,而只能等待着时间给出残忍的结局。

      “蕾奥拉,你要清白地离开,走到光明里去。”不知过了多久,这句话始终回荡在她的脑海里。

      直到地窖的门被人打开,来的却不是警察,也不是父亲。

      站在那里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陌生男人,他顶着半头银发,俊美的面容上呈现出一种妖异的邪气,尤其是那对异瞳,漂亮得令人惊异。

      跟在他身后的女人同他一样傲慢而优雅,他们手里都拿着一根奇怪的棍子,两人不约而同地扫视着这里的一切,就像在确认着什么。

      可蕾奥拉已无法作出任何反应。

      女人上前来观察了母亲的生命体征,然后直起腰对面前压迫力十足的男人说道:“已经去世至少两天了。”

      而她仍不肯将这具冷硬的躯体放开。

      男人脱下自己华美精致的外套丢给她,让她得以将裸露的躯体遮蔽起来,随后笑笑道:“想报仇吗?跟我来,这是你的第一课。”

      她死气沉沉的眼珠动了动,在干涸血迹中早已僵硬的双腿几乎无法支持她行走。可她仍倔强而趔趄地跟上了他的脚步,为了他口中提到的“复仇”。

      她的抚养者、监护者,被称之为“父亲”的那个人,此刻瘫坐在椅子上,仿佛被看不见的绳结固定住了,若说还有什么能自由活动之处,就只剩他那四处打量的惊恐眼神。

      “拿着它,孩子。感受它带给你的力量,现在你们的力量逐渐融为一体。”举止优雅的男人把那根奇怪的木棍塞到她手里,教她抓握的姿势,引导她把力量集中到木棍上面去。

      她是后来才知道的。这个看似意气风发的男人刚在不丹打了败仗,损耗了一批人手,因此现在又在游历中寻找那些身怀天赋却没有得到合理发展的孩子——他们管这些天赋叫魔法,那根木棍是魔杖,而她则是一名女巫。

      她无法用出任何成形的魔法,但却能在他的循循善诱下让魔杖的尖端变成吹毛立断的白刃。

      “现在,你可以亲手惩罚他,或者将他交给警察处理。”男人温和地对她说道,“无论是哪个选择,我都可以帮你完成。”

      她隐约意识到,这已是摆在她面前的两条路。选了前者,她可能往后再无宁日。如果母亲此刻还活着,也一定希望她往第二条路上去,永不回头吧。

      可是这个世界上能看着她走向光明的人,已经永远不可能再回来了。

      一小时后,她已洗去满身血污,换上干净的衣服,来到客厅里和那个预备马不停蹄前往下一站的男人对视。

      “过来。”他笑着对她勾勾手。

      她保持着应有的谨慎,神情冷然地走过去。

      “你多大了?”

      “十四岁。”

      “你的魔法落后很多了,要赶快补起来。你想学什么方面的魔法?或许我们应该有侧重性地入手。”

      “能救人的……”她先是不确定地嘟哝了一句,随后又肯定地重复道,“学能救人的魔法。”

      “你要学疗愈类魔法?”男人爽朗地笑着,半是打趣半是鼓励地说道,“看来我们的阵营要多一位优秀的医疗兵了。你叫什么名字?”

      “蕾奥拉。”她说道,“蕾奥拉·维尔塔宁。”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60章 蕾奥拉·维尔塔宁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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