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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4、囚徒 ...

  •   他将一枚钥匙交到她手里,交接的过程如同赋予决策权。

      蜡烛漂浮在前,将阿芙拉引导至地牢深处。

      其中一间牢房的铁门开了,里面的人蜷缩在角落的黑暗中,令人看不清面容。阿芙拉只能判断出那是一个瘦削而落魄的女人,身形让人感到些微熟悉。

      阿芙拉的脚步声很轻,然而光源率先吸引了女人的注意,这让她怀抱一丝期望似的动了动,然后在铁链的束缚下迅速手脚并用爬过来。

      阿芙拉在距离她还有一段距离时停下来。

      借着火光,阿芙拉费力地打量着她掩在蓬乱头发下的脸,然后趋于吃惊。

      女人看见她时,则缓缓勾起一个渗人的笑。那对灰暗的、浑浊的眼珠显示出此人已有些神志不清,但她还是认出了阿芙拉——那张她曾朝夕相处、怀恨相对,此刻又如同救命稻草的脸。

      “是你……”她语气阴森地说道。

      阿芙拉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她:“克莱尔?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即便阿芙拉一直对克莱尔没什么好印象,但以前的她或许可以用阴险、刻薄来形容,却绝不是这副模样。现在的她更像是一只被永久囚禁于潮湿地下的女鬼,从头到脚都散发着阴测测的鬼气,若不是看到她的脸,阿芙拉几乎不敢认她。

      克莱尔古怪地笑起来,发出一连串“咯咯”声:“我来投奔里德尔啊,我以为他会救我,我以为他会的,毕竟我为他做了那么多……”

      “为什么你要来投奔里德尔……”阿芙拉起初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她刚问出口,结合近日的事态略一思索就懂了,“你是里德尔的眼线,还是为福利办事?”

      “福利有很多手下,他收买了很多人为他办不同的事,而我是充当他和食死徒之间接头人的那个人……”克莱尔忽然像是找回了力气,她突然起身,披头散发的脸猛地凑到阿芙拉面前,“你说他有那么多食死徒,为什么不能容下我一个?福利有那么多手下,为什么也容不下我一个?”

      她的双眼空洞无神,看着阿芙拉时仿佛要摄取她的灵魂,她质问着她,又仿佛是在质问自己。

      阿芙拉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想到维尔塔宁所说——近日里德尔这边的行动有风声走漏,她不知道这件事和克莱尔有多大关系,但显然克莱尔是被牵扯进来的一份子。

      甚至,这一切都可能是里德尔或魔法部安排好的——他们都需要一个棋子去走出刻意疏漏的一步从而成功激发矛盾,棋子本身却除了眼前的短短一步外一无所知,到死都只能充当一个无知的牺牲品。

      自从阿芙拉和克莱尔在布兰登宅中爆发过矛盾后,尽管阿芙拉从未正面陈述过二人之间的争执内容,可她想,既然克莱尔会被选中,进而出现在这里,就代表里德尔一定察觉到了矛盾的内容。

      克莱尔工作的部门离威尔克斯工作的部门很近——阿芙拉后来得知克莱尔的工作地点就是和交通司在同一层的飞路网管理处。如果当初监视阿芙拉和威尔克斯的人不是辛西娅,那么就只能是克莱尔——在上次的冲突中,阿芙拉确信了这点。

      继续将克莱尔留在魔法部,会是个很大的隐患。刚好“伟大的计划总是需要牺牲品”,所以她就无疑成了最好的人选。

      七年前她们初见。转眼七年过去,她们四人之中,恰恰是什么都想要的人最终什么都没有抓住。

      过去的一切算计都显得像个笑话,黑暗的故事总是富于幽默的讽刺感,这让阿芙拉情不自禁地联想到自己身上——或许有朝一日,里德尔也会站在这里,像此刻她看着克莱尔一样看着她。

      阿芙拉不说话,只是用一种悲哀的眼神盯着克莱尔,如同透过她的脸遥望来日的自己。

      这个眼神却彻底激怒了克莱尔。

      她往前跨了一大步,铁链被挣得哗啦作响,而她声嘶力竭地低吼:“你不许这样看我,你这个阶下囚没有资格这样看我!”

      链子限制了她的活动范围,并将她猛地往回扯去,这让克莱尔失去平衡狠狠趔趄了一下,肩膀撞在墙上。

      她连一声惊呼都没有发出,仿佛整个人从里到外已然彻底麻木。

      阿芙拉往后闪了一下,血盟从斗篷领口蹦出来,缝隙中透出的红光彻底刺痛了克莱尔的脸。

      她先是愣了一下,继而顺着长满青苔的肮脏墙壁缓缓跌坐下去,喉咙中时而压抑时而狂放的笑声让她看起来像个彻头彻尾的疯子,顺着眼角滑落的眼泪却又让人幻觉她良心未泯。

      但她开口却只是替自己感到悲哀:“血盟……他连一个食死徒的身份都不屑于赐予我,却愿意和你缔结血盟……哈哈哈,阿芙拉·格林德沃,你觉不觉得人生真的从头到尾都不公平?根本就不存在公平,就连你的姓氏都是如此的不公平,很多事根本一开始就注定了……”

      阿芙拉冷静地看着她,不觉得有任何被触动的感觉;“确实不公平。你没有从一降生开始就因这名字而遭过冷眼,也没有在明明是做了好事——帮忙抓住阿兹卡班逃犯时——却反被魔法部首席傲罗阴阳怪气地质疑血统并被威胁监视,更没有体会过待在里德尔身边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但你却在这里以臆想的前提来评判我。克莱尔,你真的一点长进都没有。”

      她跪在地上,抬头用死气沉沉的双眼瞪着阿芙拉,看得出来她仍心怀恨意,甚至如果将恨意比作利刃,那么阿芙拉此刻早已千疮百孔、体无完肤。

      不过,克莱尔最终什么都没有反驳。

      “你能救我出去。”她说道,“他会听你的。只要你去说,他肯定就能放我出去。”

      他不会。阿芙拉心想。

      但她没有说出来,而是蹲在克莱尔面前,轻声问道:“你为什么要监视威尔克斯?”

      ——她当然知道克莱尔这样做是为了向里德尔邀功,她只是想,在对方神智并不完全清醒的情形下,说不定可以直接将实情诈出来。

      看起来,克莱尔还没有疯癫到那个份上,她诡异地笑笑,问道:“我上次说的话,你没有一刻相信过,对吗?你就是在等这个机会,替你自己报仇,也替惨死的威尔克斯报仇。”

      “但你知道我一向对事不对人。”阿芙拉说道,“或许你在里德尔的逼迫下也不得不这样做,所以只要你将实情说出来,我就放你出去。”

      克莱尔眼睛一亮:“你说真的?”

      “当然。我从不骗人,我敢发誓。”

      “你说对了,是里德尔——”克莱尔压低声音说道,“威尔克斯喜欢你,又和里德尔有仇,是里德尔想揪住你和威尔克斯在一起的错处,好名正言顺地敲打或利用他一番……”

      阿芙拉不由发笑:“你最好老实说话,别逼我用摄魂咒对付你,我很不想把这种恶咒用在熟人身上。”

      克莱尔不知道她身上没有魔杖,阿芙拉认为这个威胁对她还是有效的。

      克莱尔颇为神经质地眨眨眼:“你不信?”

      “你自己信吗?”阿芙拉眯眯眼,确信她和里德尔之间尚且有些最底层的信任,“你知道吗?我恨不得里德尔今天就死,我敢说他也曾这样希冀过我。我们互相算计,针锋相对,但我仍旧相信,他不会将我当作一个物件、一个礼品样的东西去‘进献’给别人,好达成他的某些计划。”

      这话让克莱尔对她颇为另眼相待:“你真的对自己的魅力颇有自信。”

      “魅力?不,这说明你根本不了解里德尔,就像我曾经断言的那样——如果你仅仅认为里德尔是因为这个才同我在一起,那么这样的认知对他来说是种不幸。恰恰是他自己不允许自己这样做——他的傲慢,他的自尊,他像毒蛇一样缠紧猎物就不会再度拱手让人的占有欲,他将各种玩弄人心的方式视为挑战和乐趣的恶趣味,无一是他会做出那种事的理由。”

      “你自以为很了解他?”

      “我了解他。”阿芙拉语气笃定,“我不敢说自己彻底了解他,但起码我可以说,我了解他胜过我自己。所以,别在我面前撒谎,这没有意义。”

      克莱尔的眼神更加黯淡。

      半晌,她垂着眼帘说:“你说得对,他起初没有授意我,是我自己要那样做的。可是我去找他的时候,他也没有拒绝。”

      “你的意思是这件事的错不能归咎到你身上?”

      “当然……”说出这个词时,克莱尔又短暂恢复了往日不可一世的神情,不过她很快想起自己此刻的处境,于是又偃旗息鼓地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你上次可不是这样说的。”阿芙拉提醒道,“克莱尔,我很好奇,在进行这一切的时候,你到底在想什么?你考虑过我的死活吗?你考虑过威尔克斯的死活吗?不过我大概不必等待你的回答——毕竟你要是能有半点考虑,我们也不会迎来今天这样的局面。每个人走到今天都是咎由自取,我也是,你也是。”

      克莱尔张了张嘴,无从辩驳。在对视中,她扯住阿芙拉的袖子,惊慌失措地喊道:“你答应我要放我出去的,你不能反悔!而且这不是我的错,决策的人是里德尔,你不能把这一切都归咎到我身上……”

      “我没说要食言。我需要知道最后一个问题的答案。”阿芙拉凑到她耳边询问了一句话,并期望她在回答这个问题时脑子能清醒一点。

      听完她的问话后,克莱尔诡异地笑了一下,然后开始不断地重复一句话:“嘻嘻。你听到了。你听到了。你听到了……”

      阿芙拉企图打断她的疯魔状态:“也就是说,是真的?”

      “我不能说——我要是说了,他不会放过我的。”克莱尔突然压低声音,不肯再透露一个相关的字眼。

      不过她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阿芙拉从她手中抽出袖子,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

      门没有关,阿芙拉把钥匙丢在地上,看着她如同捕捉到食物的饿犬般手脚并用爬过去,然后捡起钥匙,用她那枯瘦的手哆哆嗦嗦打开锁链。

      这一幕让阿芙拉想起威尔克斯的死状。

      ——他的尸体被发现时,也是在这样一处阴暗之地,也许更逼仄、更潮湿,以致于他的尸骨腐烂得那样迅速。

      遭受非人的折磨后,他的四肢也如同克莱尔这样枯瘦,但都被人残忍地扭断,就像木偶的关节被折断那样简单干脆。克莱尔的手腕是那样纤细,看上去似乎也很脆弱,阿芙拉不由设想若是同样的酷刑施加在她身上,她能不能比在外逃亡许久的威尔克斯撑得更久。

      克莱尔从未见过这种表情的阿芙拉——冷淡,漠然,居高临下地审视她时如同在打量一个待处置的罪犯。

      这让克莱尔感到恐惧,她连忙表露心意:“我为我之前做过的事情道歉,出去后我会补偿你的,无论你想要什么都行!”

      “补偿不了的。”阿芙拉站在那里,像在质问她,又像在自言自语,“生命无法重来,痛苦无法消抹。你拿什么补偿呢?”

      “我会想办法赎罪,我保证……”克莱尔低声下气地乞求道,“阿芙拉,求你了,我不想死,我们之间还是有情分在的,对吧?”

      阿芙拉没有回答,只是往一旁退去,将出口的位置让出来。

      “我会放你离开这间牢房。”她说道,“但我能做的也仅仅止于此。”

      ——因为不肯放过克莱尔的另有其人。有些事确实如克莱尔所说,真正的决策权从不在她手里。

      “我知道,我知道!”克莱尔抓住一线生机,跌跌撞撞扶着墙壁跑到走廊里。

      借着烛光,阿芙拉看见走廊深处的地面上堆积着许多不明水渍,看上去粘稠而恶心。

      克莱尔光着脚踩到冰冷的地面,在脚底板触到那些令人作呕的液体时也丝毫没有反应,她在逼人的寒气中高兴得笑出了声,一面向黑暗的走廊深处跑去一面大喊:“雪,是雪!我终于出来了,我自由了……”

      跑了几步后,她又神经兮兮地压低声音,絮絮叨叨地提醒自己:“嘘——不能这么大声,否则会把食死徒引来的,他们可比黑夜更可怕……”

      前方真的会有出路吗?

      阿芙拉只是抛出这个疑问,但无法得出答案。克莱尔的声音在几分钟后就彻底消失了,这让阿芙拉更加无从探究,只是仿佛有幽隐的血腥味传来,可她甚至无法分清这味道究竟是她在地牢恶心的味道中产生的错觉,还是来源于她自身的伤口。

      她正要往前多走几步探究一下,就被里德尔从身后喊住了:“夜游结束了,阿芙拉。”

      随着蜡油的滴落,烛芯燃烧得一干二净,前方的蜡烛乍然熄灭,黑暗猝不及防将阿芙拉包围。

      他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盏提灯,阿芙拉转过身,见他被暖橘色的光线从头到脚笼罩着,成为黑暗尽头唯一的光源,也指引着她唯一的出路。

      她迈动步伐,向那里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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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 囚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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