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潮音》寄山海

183、荣耀

　　阿芙拉正要转身往外走时，突然听到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

　　马尔福匆匆披上外衣下楼来的时候既不悦又不安——阿芙拉知道他一向有起床气，但他应该也很清楚，如果不是十万火急，她不会突然这个时候来这里找他。

　　科尔温此刻闲闲地倚在走廊上，用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承接着来自卡米拉无声的怒火。

　　“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马尔福一边系扣子一边问她。

　　大厅里不算愉悦的气氛传递到他那里，令他对于刚才的局面心知肚明。

　　她没有立即开口，马尔福转身再度上楼，并示意她跟上：“来书房。”

　　阿芙拉忽略掉其他人的目光，硬着头皮跟在他后面。

　　马尔福走进房间，抬抬手挥舞魔杖关上书房的门，并将窗帘一并严严实实合上。

　　阿芙拉的语气则很少像这样充满歉意：“对不起，阿布。他是否因为我们上次见面的事折磨你了？”

　　“都解决了。而且既然已经过去，就无所谓了，你知道我从来懒得追究那些你说了不算的事——那没有用。”马尔福透过窗帘缝隙观察着外头的动静，继而转过身说道。

　　阿芙拉却觉得他是意有所指。

　　她沉默，而后用一种疲惫不堪的眼神注视他：“阿布，多佛的事我知道了。如果我没猜错，当初柏林那只联通伦敦的门钥匙也是你帮他放的吧——1942年你随同你父亲过去那次。也许后来里德尔使用它的时候还胁迫并杀死了一名盖勒特的手下，这些事都是在蛇怪事故后他‘住院’期间完成的，我说的对吗？”

　　阿芙拉当时还装作和马尔福在柏林偶遇，殊不知他此行的目的早已被里德尔安排得明明白白，而很多事她已无法抓住证据，所以也是通过整合信息碎片，在后来的推论中才慢慢想明白。

　　“很好，那你应该也知道当初是我伙同里德尔骗了你。”他耸耸肩，没有多置一词。

　　阿芙拉却在今天突然明白他为什么能看起来这样洒脱，就和她当时同辛西娅说的一样——是因为她别无选择，所以才懂得感同身受，期望他人能尽情选择。

　　那么同样，马尔福也是因为经历过太多身不由己，才会知道阿芙拉也有一样处境的时候，所以无论是对于塔夫特的上任还是来自里德尔的迁怒，他从未责怪过她。

　　那段时间刚发生过密室冲突，此前杰西卡为了阿芙拉不得不去求马尔福帮忙，而他在答应这个请求后就被里德尔盯上了，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中他都在给马尔福找麻烦。

　　阿芙拉不知道里德尔是怎么想的——他去多佛时要马尔福一同前往，究竟是真的需要一个人帮助他完成计划，还是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强迫他证明忠心？抑或两者皆有，总之确如马尔福所说，事发多年，再去追究那些身不由己的事，也确实没有任何意义了。

　　她直截了当地问：“你知道里德尔身在何处吧？”

　　“你问这个干什么，是有东西要托我转交？”

　　“你刚才都听到了。”

　　马尔福无言地考量着。

　　几分钟后，他答非所问：“里德尔突然从魔法部辞职了，这件事引起了轩然大波，这件事你不会不知道。”

　　“我听说了。”

　　“那我不明白你此刻为什么还站在这里。”他面露不解，“上次我就问过你，是不是已经决定好了，你也表现得很坚决，我以为一切就到此为止了。”

　　她同样对这一切厌倦：“我曾经和你以为的一样。所以当你选择要同他站在一边时，我以为我们就不会再见到了。至少我做好了准备，当下次再见我们可能就会反目成仇。”

　　“然而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快是吗？但我得提醒你没人会像你一样定计划——你这根本不能叫计划，你就是在赌博，赌他对你的耐心和包容。这两样东西他以前可以给你，也可以像现在一样收回去。”

　　阿芙拉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他不会迁怒你，而且我能保证这件事不会对你和你的家人产生任何威胁。”

　　“你真的很有勇气。”马尔福好奇地挑挑眉，“我能不能问问你，是什么促使你当初离开他，然后现在又想和他取得联系？”

　　阿芙拉怎么能告诉他，她得设法争取一段自由的时间去见盖勒特？

　　本来一切用不着这么剑走偏锋，但弗兰卡的事完全出乎她的预料，这个突发事件使得事态急转直下。阿芙拉确信她当时要是不走，里德尔可能会没有期限地限制她的自由。

　　她很清楚自己的目的在何处，比起彻底惹怒里德尔，被他困在一个无法破解的死局中才更让她害怕。

　　好在她还有借口可以搪塞：“他要把我的朋友赶尽杀绝，我得想办法救她，而且麦西莫·考夫特的病情也不容许再拖下去了。”

　　“阿芙拉，这要是你的第一目的，当初你何必要铤而走险跟他闹翻呢？”马尔福嘲讽地勾起嘴角，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盯着她，阿芙拉知道她刚才说的话他是一个字都没信。

　　说实在的，不是阿芙拉不能信任马尔福，而是因为她信不过里德尔——谁知道他会不会对马尔福用摄神取念，要是他通过马尔福知道秘密，那她可就彻底完了。

　　他接着说道：“里德尔这段时间变了很多，你不能以过去的眼光去预测他的行为。而且现在他可以直接联系我，但我要通过一些手段才能将消息递到他那里。”

　　“也或许是他终于在你们面前展现出了真正的自己？”阿芙拉将手心里的植物展露给他看，“既然你还是能联系上他的，就麻烦你将这个带给他吧。”

　　马尔福盯着她手中平平无奇的树枝，想努力地体会到其中深意：“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阿芙拉并不打算透露内情：“别想了，想破脑袋你也想不出来的。你只要把这个带给他，并告诉他是我让你这么做的就行了。”

　　“你确定？”马尔福十分怀疑这么一个破树枝怎么能引起里德尔的兴趣。

　　她抛出条件：“你帮我这个忙，我就原谅你上次帮着他骗我了。”

　　马尔福的反应出乎她预料：“这种谅解对于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你甚至可以记恨我，阿芙拉，我是无所谓的。但我要提醒你里德尔的耐心是相当有限的，你要是进一步激怒他，我也说不好他会怎么对你。”

　　他们之间过去的合作一直都算愉快，这也是阿芙拉愿意冒险一试的资本：“阿布，你一直都知道，你可以信任我。我能保证不会殃及其他人，更不会拿朋友的命开玩笑。”

　　“那么我难道就会吗？”他语气中带着愠怒，“这不是搭把手帮你踩着梯子取下高处的书那么简单的事，我没有那种帮人去送死的喜好。”

　　“我没打算要激怒他，那样做没有意义。”

　　“这不是你能决定的事。你认为自从你们决裂以后，他还能像从前那样对待你吗？你干的那些事我也有所耳闻，说实话，我觉得你还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个天大的奇迹。”马尔福深吸一口气，“我今天就当作你没有来过，我劝你别去当那个看不到丝毫胜算的赌徒。”

　　阿芙拉看上去不为所动：“如果我坚持呢？”

　　“你在坚持什么呢？我敢说农场里的驴子都没你倔！”他突然提高音量说道，“当初他给了你许多人求而不得的，起码我也认为那是他最大程度能给你的了，可是你说不要就不要了，那么从那时起你就该知道你在他那里没有退路了。而且你得知道他一旦开始较真，没人能拦得住他。你现在在他面前没有任何筹码，你应该不会指望用某种在他看来虚无缥缈的东西牵制他吧？”

　　阿芙拉明白他的意思。里德尔从不为任何背叛者留退路。所以，她才要不惜舍弃一切博得忒修斯无条件的信任，大费周章地计划这一切。

　　“较真？我就怕他不较真呢。”阿芙拉微笑地看着他，“你知道这根树枝是从哪里折下来的吗？”

　　“接骨木？”马尔福犹豫道，“如果我没认错的话，这是一根接骨木树枝。”

　　“是啊，这是一根再常见不过的接骨木。”阿芙拉轻声说道，短短一句话里押着她此次博弈中全部的筹码。

　　马尔福扭过头去盯着跃动的烛光，无法给出一个确切的回应。

　　他看上去挣扎而痛苦，灰色的眸子里铺着一层朦胧不清的光晕：“阿芙拉，我这辈子没交过、也从不认为有必要发展那么多真心的朋友。”

　　这些年来，如果说她和里德尔一直在互相折磨，却又被无数或有意或无意、或有形或无形、或虚假或真心的馈赠牵扯在一起，那么她和马尔福的关系则恰恰相反。

　　他们从不曾拥有同样的立场，却已经在身不由己中不知不觉亏欠彼此太多。

　　所以他们都想欲盖弥彰地扯平，所以那些被利益裹挟着的情谊仿佛可以不被承认，谁也没有在慌张逃避时意识到那是年少时一种情感的寄托，直到此刻他们被迫残忍地告别过去，来到无法再逃避的时刻。

　　她明白他的意思：“那我就只能厚着脸皮请你再帮我一次。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没有人不害怕里德尔，但只要我能活下来，我可以承诺你……”

　　他打断她：“噢得了吧，这都是虚的。你连活着这个最基本的前提都保证不了，拿什么去兑现后续的承诺？”

　　“所以我才需要你去当这个中间人，我相信你在里德尔那里说话还是比别人有分量的。你就当我是走投无路别无选择，是不得不亲赴这场赌局。”她轻声许诺道，“阿布，今后只要我活着一天，就当尽我所能保你平安无虞。如果卡米拉将来真与你结为连理，那么我也会同等地保护她。你若是信不过，我可以同你立誓。”

　　他没有伸手回应，但对阿芙拉这番话的分量心知肚明——她这相当于在宣誓立场了。

　　马尔福很清楚她的画外音——她自愿成为那个牵制里德尔的人，同时也在为自己在今后的艰境险途中寻找一个能交付信任的靠山。而只要他活着一天，就必当不会看着马尔福的荣耀陨落。

　　曾经阿芙拉以为马尔福所谓的“万世荣耀”是单纯基于利益互换，不择手段换取的，而阿布拉克萨斯对马尔福的经营得力则是出于莱斯特兰奇的鼎力相助。她现在才知道自己错了。

　　要盼着马尔福永葆荣光的那个人，是她自己。

　　有些东西里德尔永远无法理解，正如他也永远不会明白，黑魔印记限制的仅仅是一具空空的躯壳，它就算再难以抹去，也无法给一个自由的灵魂打上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