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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重绵从容吟那里得到两个关键信息,不多,但也足够了。
      这里是玄幻世界。
      地牢外,强大的修士正准备救人。

      一想到很快便能脱困地牢,重绵原本焦虑不安的心渐渐落下,然而莫名的,一丝不安仍然萦绕着,她心想,彩蝶已经顺利逃出地牢,会不会出现问题?

      她这杞人忧天的性子,平日生活安稳幸福也就罢了,碰到这种根本预料不及的灾祸,她可以脑补一百种后续的发展,实在属于自寻烦恼。
      重绵瘫在干草上,放空大脑。

      翌日一早,时间渐渐往午后推移,容吟的神情越来越凝重。
      重绵心思敏锐,昨夜他放出通信的彩蝶,按照修士的脚程,一个夜晚,足够他们突破地牢的防守,然而那些修士没能及时赶来,不知哪里出了差错。

      担忧的情况终究发生了,重绵抱腿望向天窗,无能为力的感觉几乎将她裹覆,她希望能尽快逃离地牢,也希望自己有能力协助他。
      但她只是个凡人,不给人添麻烦就不错了。

      又等了一个白日,夜深时,容吟的手掌心陆续飞出五只颜色缤纷的彩蝶。它们留下痕迹和气味,分开往不同的方向去,消失在阒黑的天空下。

      重绵瞥见这一幕,暗暗祈祷:这次一定要成功。

      彩蝶遵循容吟的命令,本应往不同的方位飞,躲避敌人的窥视,等接近凌虚剑宗后再次聚合。然而,它们才飞了不到一刻,一股未知的力量吸引它们聚集到附近幽深的森林。

      一只惨白的手捏住了它们细小的翅膀。
      影影绰绰的密林,月光照不进的暗处,盲童歪了歪头,空洞的眼睛往地牢的方向看。

      第二次了。
      盲童鲜红的唇往下耷拉,随手捏碎了彩蝶。

      -

      “容师兄的彩蝶到了吗?”
      “没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会不会出事了……”

      苍玲然抱着胳膊,眼眸半阖,清晨风大,她发髻别了一支精致的翠玉簪,流苏随风剧烈晃动。正靠在宗门口的石碑上,等待容吟的消息,师弟师妹们嘀咕讨论,叽叽喳喳如鸟啼声,她不堪其扰,瞪了一眼:“别瞎说,容吟性子谨慎稳重,从未出过差错。”

      青衣弟子挠了挠头,小声嘀咕:“可是大师姐,这次情况有点诡异,而且容师兄是医修,我怕他……”
      苍玲然摆手:“你容师兄好歹是悟道期的修士,相信他。”

      身后这群师弟师妹一听她强调了悟道期,立刻闭上了嘴巴。
      悟道期是他们这群人里,修为最高的一级,他们不信服都不行。

      苍玲然镇定自若地安抚他们,内心却波澜起伏,心里焦躁又急促。作为御清真人的亲传大弟子,沉重的责任和面子,让她不能表现一丝一毫的忐忑不安,否则,如何震慑这些乱哄哄如群龙无首的小弟子。

      她叹了一口气。

      凌虚剑宗为第一仙门,降妖除魔,使各大洲平静稳定了多年,不论妖族鬼族或者其他宗门,对第一仙门,敬重的同时,俯首称臣存着恐惧之心。这般猖狂的恶徒,无视凌虚剑宗树立的威严,竟敢绑架囚禁数十名百姓,也不知是什么来头?

      容吟了无音讯,任务进度停滞,更糟糕的是,祝牧歌又莫名陷入昏迷……
      祸不单行,束手无策。一股无力与困惑袭上心头,苍玲然抿了抿唇,撇下一干无所事事的师弟师妹,转头朝祝牧歌所在的吹雪峰御剑飞去。

      凌虚剑宗共有四大山峰,九曲峰为主峰,日月峰为次峰。千仞峰是任务堂,弟子们接取门派任务的地方。剩余一座吹雪峰用作住宿吃饭。

      苍玲然三心二意,一边反复琢磨任务中遗留的线索,一边又以极快的速度飞到吹雪峰。

      吹雪峰具备严格的等级制度,修为愈高,住的便愈高。
      祝牧歌才刚筑基期,宗门地位低微,住在山脚下的某座小屋子。这时屋内挤满了五个人,四位医修胡须眉毛皆白,围绕她的床前议论纷纭。

      站在中间的青年男子,墨蓝衣衫,玉冠束发,一副风流潇洒的姿态,却紧紧皱眉,看上去忧心重重。

      “查出什么问题?”苍玲然忽然推开门。
      四位医修同时看向她,一齐摇头说:“祝师妹心脉稳定,端看身体毫无异样,我们尚不清楚昏睡的缘由。”
      “怎会如此。”苍玲然心力交瘁,为师弟师妹操碎了心。

      符煦眉头皱得更深,转头询问苍玲然:“容吟有消息了吗?”
      “还未。”苍玲然回答。
      他扯了下嘴角,语气意味不明:“若他在,必定能找出牧歌昏迷的原因。”

      四位医修闻言面面相觑,脸颊上的肉抽动了下,他们生出一种被质疑的怨怒,但不可否认,他说的确是事实。

      容吟仅仅三百多岁,医术高明,是宗门内最年轻有为的医修。倘若别的医修治不好的疑难杂症,容吟接手,总能替弟子们药到病除。
      他是凌虚剑宗的医修巅峰,闻名修真界,不少友宗弟子千里迢迢来找他,花费重金在所不惜,为的便是他超卓的医术。
      曾经一个专修医术的宗门,水云宗的某位长老,上门挖墙角,用各种垂涎欲滴的条件利诱容吟,只要他判出凌虚,他们水云宗便能予以副宗主的职位给他。此事被人揭露,众多日月峰弟子怒不可遏地捋起袖子,把这名胆大妄为的长老轰了出去。

      符煦更信任容吟的医术,可惜他不在。他为祝牧歌的伤情感到无力,心下积攒了不少愤怒,这四位修士杵在床榻边快一个时辰了,连个具体的病症都说得含含糊糊,一问眼睛闪烁,他气急了,口不择言地暗讽四位修士是草包。
      惹谁都不能惹医修啊,他们四个人尴尬地站在那,脸色越来越发青,符煦火上加油:“各位可要去藏书阁查一查?巩固下医学知识再为牧歌把脉?”
      四位医修再也忍不了了,横了他一眼,甩袖而去,连病人也不顾了。

      苍玲然抽嘴角:“你作甚么把他们气走。”
      “一群九曲峰的窝囊废。”符煦挥袖,大门砰一声发出巨响,他冷声道,“留在这里,定会想出一些旁门左道的办法。”

      的确可能发生。
      九曲峰和日月峰虽是同一门派,但向来不对盘。九曲峰由宗主太虚真人执掌,太虚此人偏袒偏护自己的弟子,法宝武器等资源都紧着九曲峰,早已惹日月峰不满。而太虚真人的兄弟御清真人,负责执掌日月峰,为人淡泊友善,不喜争端,旗下弟子不敢明面挑拨,转而习惯用一张尖嘴厉牙冷嘲热讽。
      两大峰的矛盾日积月累,弟子互看对方不顺眼。然而,宗门不是非黑即白,有符煦这样针锋相对的弟子,也有提倡和谐相处的人。
      譬如苍玲然,她作为日月峰大师姐,以第一仙门为荣,秉持着高别人一辈的大师姐身份,倡导宗门和平。明明看着二十初头的姑娘,端的是一派老成庄重。

      此刻她坐在床边,握住祝牧歌冰凉的手,轻描淡写怼了他一句:“牧歌是九曲峰的人,为什么不见你针对她?”
      符煦轻咳一声道:“她与其他人不一样。”

      苍玲然转头翻白眼,动作幅度略大,玉簪上的流苏跳动,刻意撞出的稳重骤然被打破,她懒得与他争辩。
      祝牧歌明明昏睡着,额头却渗出薄薄的一层冷汗,苍玲然体贴替她擦拭。
      “牧歌一向身体安康,哎,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苏醒?”

      -

      容吟离开宗门执行任务的当天,祝牧歌陷入昏迷。旁人以为她受了严重的伤,实际上,她只是做了一个漫长的梦境。

      梦境光阴如梭,如流沙从指缝间穿过,她以梦中人的身份,度过虚妄一生,这一生挚爱符煦,心里装的都是他。
      十六岁初次相遇,是在北洲和西洲交界的断情湖,他墨蓝色的衣袍被血染成黑红色,虚弱地倒在湖边半人高的草丛。

      那天春游,她意外发现了他。
      背他去附近的山洞,喂他吃下灵药,日日夜夜悉心照顾。
      有时候不可避免需要帮他脱衣敷药,搬动他高大挺拔的身躯,动作间属于异性的触感和温度,撩动她一池吹水,她常常羞得脸红心跳。

      时光渐渐流逝,山外从春日变换成夏季,他面色好转,但迟迟不睁眼。
      日复一日的照顾,祝牧歌经常坐他身边,对着一个沉默的身躯自顾自说话,讲父母严苛的要求,讲作为家族长女的压力,她以前无人诉说,仗着他听不见,日夜倾诉自己的烦恼。
      虽然是单方面,但奇异的感觉越来越深了,她每日盼望他醒来的那天,她一定要问清楚他的身份。
      她喜欢她,想嫁给他,若他愿意,即使挨骂受斥责,她也要请求父母成全。

      不曾预料,偷偷在山洞藏了个男人的事,被人暗中告发给父母。
      父母得知她的想法,自然不同意。

      东洲西洲北洲南洲,四大洲中,祝家为西洲大族,繁荣兴旺,岂能随便捡个男人当女婿。再过几年,凌虚剑宗下山收弟子,举荐自家长女,只要灵根合格,不出意外,祝牧歌注定会成为第一仙门的弟子。
      她的前途一片光明,不能被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毁了。

      父母狠下心,将祝牧歌锁在闺房半月有余,她焦心地哭喊,却无济于事。待半月后,她重回自由,奔向山洞,墨蓝男子早已消失。

      大抵缘分未断,几年后,她成功进入凌虚剑宗,又一次遇见了他。
      他依然俊朗非凡,倚靠湖边栏杆,瞥了她一眼,调笑道:“哪里来的小师妹,长得挺眼熟。”

      祝牧歌封闭许久的心,如晨间的花瓣,悄悄绽放。
      后来,他频频向她示好。
      她以为他也爱她。

      某一日,新来的师妹林若蕊踏入宗门,一切都变了。
      从她出现后,符煦对她偶尔流露的温柔,打破了祝牧歌可笑的幻想和喜悦。

      林若蕊长得与她有八分相似。云鬓轻挽,进宗门第一天,朝符煦投去一眼,露出遇见故人的欣喜笑容。
      而符煦楞了许久,低喃出声:“是你。”

      当着一众同门,祝牧歌脸色大变,青了红,红了又白,终于明白他第一眼的眼熟,是个什么意思。
      她不是轻言放弃的人,依然抱着希冀,像条不停朝人摇尾巴的狗,匍匐于他身下。

      林若蕊性格阴险毒辣,和她抢符煦,几乎用尽了手段。
      害她被同门误解厌恶。
      离间她与符煦好不容易积攒的感情。
      甚至给符煦下药,与他共度一夜春风。

      她满心悲愤,流了一夜的泪,心里像油煎似的,后来舍弃了刻意塑造的稳重宽和的印象,红着眼睛去质问符煦,符煦愧疚地解释,他被下药了,他中了蛇焱蛊。

      蛇焱蛊,由数百条处于发情期的毒蛇炼制而成的蛊毒,可使人浑身如烈火燃烧,需每月一次阴阳调和,否则暴毙而亡。

      见他痛苦不堪的样子,祝牧歌哭着原谅了。
      她付出了那么多,忍受了那么多的煎熬,盼他能回心转意,真心待她。

      直到一次任务,妖魔抓住她和林若蕊,让他选择救谁。
      他望着她,嘴唇翕动,祝牧歌眼眸明亮,存着渺微的希冀,他会救自己。
      却听他颤声说:“对不起,牧歌……”

      她的心瞬间被冷水浇透,从灭神崖下跌落,风声烈烈,夹杂着模糊痛心的言语:“若蕊曾经救过我……”

      灭神崖底,容吟救了她。
      前半生,梦中呈现黯淡的灰。
      崖下的一段时光却是彩色的。

      容吟捡走她,用幽星草和自身半数修为,换了她一条命。但祝牧歌那时被不甘的执念困住,一心要抢回符煦,未曾多看容吟一眼。待恢复身体后,祝牧歌不听苍玲然的劝说,飞蛾扑火般,再度投入符煦的怀抱。
      她捡回了一条命,修为早已散尽,更加没有实力对付林若蕊。以至于最后,祝牧歌早早逝去,仍旧不明白,她到底输在哪里?

      故事到这里,结局已然翻尽。其他人的剧情并未结束。
      她如同游魂,困在坟前,冷眼看着符煦为她造棺,每年微雨落花之际,来她坟前祭奠。

      彼时因林若蕊的陷害,祝牧歌身败名裂,几乎没有同门愿意前来祭奠。
      唯有大师姐苍玲然,大师兄谢永寒和容吟,偶尔会一起来看望她。

      与容吟的最后一面,春雨霏霏,他微垂着眼,怀里抱水蓝色的缺月琴,淡淡道:“师兄师姐,我明日便走了,望你们珍重。”
      “……”
      他从坟前离去,轻风拂起他纤尘不染的衣诀,白色发带迎风,掠过坟前的柳枝。

      祝牧歌怔怔看着他的背影,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苍玲然收回目光,对着坟冢悄悄抹眼泪:“如果,如果当年你选择容吟,该多好。”

      祝牧歌手指颤抖,崖底那段平静无波的时光,竟然是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
      是啊,如果能重来,她选择容吟该多好?

      灰蒙蒙的天,密织般的雨滴,苍玲然和大师兄的脸突然四分五裂,世界灰飞烟灭。
      祝牧歌眼角含泪,转眼间从梦魇中脱离,她大喘着气,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抓着身边人的手哭问:“容吟在哪?”

      苍玲然愣了许久。
      祝牧歌突然清醒,第一件事竟然是寻找容吟?
      她按捺住疑惑,定睛看,祝牧歌的表情不太对劲,脸色惨白,眼眸含着水雾,略显癫狂。
      像要在绝处中找一个希望。

      符煦站在床边黑了脸,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苍玲然抿了抿唇,安抚道:“你忘了吗?他正在执行任务,很快便有消息了。”
      祝牧歌低喃:“我等他回来。”

      -

      炽阳谷,地牢内。

      已经两日了,容吟的同门依然不见踪影。
      重绵压制上前探究的想法,她不愿意给他添麻烦,所以将疑问憋在心底,仿佛现代某个表情包,暗中观察。

      容吟早已发觉,这个扎简单马尾,头发日渐凌乱的小姑娘,总是忍不住偷觑他一眼又一眼,每次欲言又止,等他回眸,她又慌慌张张埋头,把整张脸埋到那个奇怪的包裹。

      他有些想笑,猜测她有话要问,却碍于内敛害羞的性格,说不出口。
      重绵每次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其实每个动作每个神情,一概都落进他漆黑的眼底。
      他纵容地弯了弯唇,任凭她琢磨观察。

      渐渐地,次数多了,重绵发现了之前漏看的一个小细节。
      他的腰带系了一块小小蓝玉,仿佛蓝色海水般通透,蓝莹莹的分外澄澈。

      玉佩常显出绿色,白色,蓝得像天空和海洋的品种,不多见。

      重绵的脑海闪回,忽然冒出了描写容吟的片段。
      《春波媚》曾重复描写了好几处他的佩饰,系发丝的白色发带,腰间环佩蓝玉,而那枚蓝玉实际上是缺月琴的化形。

      容吟闲时,总爱在花间弹琴,祝牧歌虽不喜欢他,但欣赏他弹奏的曲子。

      第一次他在祝牧歌面前弹奏,那日她从灭神崖下坠落,容吟替她疗完伤期间,忽起了兴致,于门前花草间弹了一曲。
      第二次本书BE完结,某个短小番外,容吟和大师兄大师姐一起去祝牧歌坟冢祭拜,苍玲然带了几分怀念谈论,祝牧歌喜爱他的曲子,请求容吟弹一曲,他欣然同意,便在坟前奏乐。

      书中的容吟对祝牧歌情深义重,穿越前那晚看书,重绵疯狂磕CP,恨不得让容吟上位。
      此时此景,看着白衣男子的蓝玉,她冒出来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难道他是容吟?
      那个默默爱祝牧歌,不离不弃守护祝牧歌的容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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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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