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星似你》折冬

3、03晚星

　　这一时半会儿找其他的车还得花些时间，何况这深更半夜的，坐陌生人的车回家总会令人惴惴不安。
　　还是认识的人靠谱。

　　梁初楹暂且放下心里那点与他还残留的恩怨，拉开了车门坐进副驾驶。

　　告诉了陆景淮她家的地址后，梁初楹一路上都默不作声。一盏盏路灯向后退，她扭头看向车窗外，晕黄的光线从她脸上划过。
　　车窗上映着陆景淮的侧脸。

　　高挑的鼻梁，性感的薄唇，还有那无比放松的懒散的眉眼。

　　他好像比以前更成熟了些，可梁初楹又能窥见那份成熟底下，十七八岁的张扬恣意，那份嚣张的鲜活一直在。

　　失神片刻。

　　捏在手里的手机忽地“叮咚”一声，在安静的车内显得格外清晰。

　　她下意识看了眼开车的陆景淮，见他并没有在意这点小动静，才打开了手机查看。

　　是周亦扬回复的信息，很不巧的是，是一条语音。

　　不太想让陆景淮听到周亦扬跟她说的话，梁初楹长按那条信息，直接转了文字。

　　周亦扬的话显现在语音条下方。

　　【周亦扬：对不起啊宝贝，今天的比赛得冠高兴的过头了，大家伙一起聚餐我给忘了，你现在还在聚会上吗，我马上过来接你。】

　　【梁初楹：聚会已经结束了，我打了车回家，你不用过来接我。】

　　这还是周亦扬第一回没做到他说的话，以前的他从来不会说到不做到，可能是真的觉得抱歉，周亦扬又发来一长串语音。

　　【周亦扬：这次是真的忘过头了，比赛一结束就被那些记者采访，然后又被大伙儿押去聚餐了，手机一直放在□□身上。】

　　事出有因，也是可以理解的。
　　梁初楹并没有生气。

　　她回复：【梁初楹：没事。】

　　【周亦扬：那你现在坐上了车吗？这会儿开到哪儿了？你把位置共享打开我看一下，上车前拍车牌号了没有？】

　　光看文字都能感受到他那条语音里急切的关心，梁初楹心里暖暖的，唇角抿着淡淡的笑，乖乖的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回答，到最后那个问题时，她手指停顿。

　　陆景淮的这辆车高端张扬，一看就价格不菲，跟普通的滴滴汽车可不是一个概念的。

　　这车的车牌她上车之前也看见了，京A88888。
　　哪有滴滴车牌是嚣张的连号的。

　　所以她撒了个小谎，跟周亦扬说没有看见车牌。

　　结果周亦扬又发来一大段语音，她手指正要长按转文字，开车的陆景淮忽然刹车，车停在了路边。手指没按稳一不小心松开，周亦扬的声音清晰的响在车内。

　　“楹楹，搭陌生人的车怎么能不拍车牌号呢，你不知道现在有多乱，现在那些变态司机也多得是，特别是在晚上的酒吧门口，专逮着漂亮姑娘接，为的就是好在半路下手，最近都出过好几例类似相关的新闻报道了，你可要上点心。”

　　“……”

　　车内安静如鸡，她感受到一束刻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如芒在背，一时半会儿忘记了反应。

　　周亦扬第二条语音继续发来，然后自动播放了。

　　“特别是那种主动揽客的，你更要上点心，这种人大多都心怀不轨……”

　　“……”

　　梁初楹几乎没多想，食指摁了摁手机侧身，手机屏幕熄灭。

　　周亦扬的声音戛然而止。

　　车内的空气像是凝结，落在她身上的那束目光的存在感变得强烈。

　　梁初楹小心翼翼的咽了个嗓，抬眼扭头看向旁边的陆景淮。

　　车顶亮着暖黄的灯，他微侧着身，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视线漫不经心的在她脸上扫动，然后抓住她眼睛里略微慌张的神色，一字一顿悠悠道：“变态司机，心怀不轨……”

　　他轻讽着呵笑一声：“你男朋友这人……”

　　话只说了一半，但梁初楹理解了他整句话的意思。毕竟是周亦扬含沙射影在先，作为他女朋友，她打断话替他道歉，“对不起啊，他这么说是让我当心一点，没有说你的意思。”

　　大概是懒得跟她解释，陆景淮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梢，然后解开安全带，单手打开了车门，只跟她说一句要下去买个东西。
　　没等她说好，车门就“砰”的一声关闭。

　　像是在反抗她的那句话。
　　和以前一模一样，够拽，也够嚣张。

　　“……”

　　梁初楹侧头，看向窗外那个走向不远处24小时营业便利店的身影，身材颀长挺拔，他双手插进兜里，一双长腿交错着向前走去。
　　宽阔的肩背，劲瘦的腰身，在地面长长拖出身影。

　　她收回视线，目光下垂着落在双手松握的手机上，想起刚刚令她窘迫的场景。

　　陆景淮没去多久就回来了，过去时双手空空，回来也双手空空，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没熟悉到可以打听去商店买了什么。

　　她只是乖乖的坐着，感受着车子引擎启动，身子僵硬，这次连头都不往旁边扭了。

　　刚刚的乌龙让她有所收敛，她很害怕自己的一个什么举动会惹得身旁的人不快，沉默着没说话，车内的气氛在无形的互扯胶着。

　　就这样一直保持了一路，陆景淮将她安全的送达了家门口。

　　梁初楹跟他说了声谢谢，正要松开安全带时，那人又忽地懒洋洋出声。
　　就一个字的短音字节，也还是那么没正行。

　　“诶。”

　　梁初楹扭头看去。

　　陆景淮整个人靠在车座上，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指尖漫不经心的点着。车内晕黄的灯朦朦胧胧，落在他身上，一身疲惫的拽痞硬是多了层雅质。
　　他微侧过头来与她对上视线，嘴角轻佻的向上勾了勾，却没有笑意。

　　“你男朋友不行啊。”

　　很直接的一个评价，他刚刚被她打断后想了一路，最后觉得还是说出来比较好。

　　这是梁初楹第一次面对一个人对周亦扬的负面评价，以前无论走到哪儿，无论是遇见的谁，大家都会真心实意的夸赞周亦扬。帅气，温柔，朝气蓬勃，对她很好，这些溢美之词太多，也就让她理所应当的认为周亦扬是真的很好很优秀，而且她自己也能感受到，跟他在一起的这些年，周亦扬是真的对她很好。

　　所以听见陆景淮直言不讳的差评时，梁初楹当即就皱了眉头。

　　她有诸多的不理解，这人压根都没怎么跟周亦扬接触，怎么就断定他不行，而且不行是什么意思，这种空穴来风的断定只会让梁初楹都觉得冤枉。

　　于是忍不住反驳：“你怎么知道他不行？”

　　瞧她一脸母鸡护崽的样子，陆景淮这次直接轻笑出声，嘴角是往上翘着的，不过这次带了些讽刺。
　　他给了她无法用证据来佐证的答案。

　　“男人的直觉。”

　　“……”

　　这简直就是胡扯。

　　别人当自己面说男朋友的坏话，梁初楹觉得挺不好受的。对他刚生气的仅有的一点好感被彻底败光，梁初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来的那么大火气。
　　一边跟他说话，一边拉开小挎包的拉链，语气硬邦邦的，“那我还真谢谢您了，我也用我的直觉告诉你，这些不劳您费心，我男朋友好得很。”

　　纤细的手指从包里摸出了两张红钞票，“啪”的一下放进了身旁的置物盒里。

　　她声音很冷漠，“这是车费，不用找了。”
　　说完没分给陆景淮一个眼神，打开车门下车，离开得干脆利落。

　　深夜里的路灯要明亮许多，照着她头也不回的身影。

　　陆景淮看着她进了楼，这才眉梢轻动，唇角的弧度里淡隐着一点笑，是在笑她这么多年过去，还是那个老样子。

　　视线收回，落在那两张颜色鲜红的钞票上，没多停留，陆景淮摇上了车窗，驱车离开。

　　那点郁闷的气在她洗完澡舒服的从卫生间里出来后才消散，找了吹风机吹头发，刚插上电源还没开始，周亦扬的视频打了过来。

　　她点了接通，放下吹风机。

　　对面信号有点不太好，画面总是一卡一卡的，一直过了好久，信号才流畅许多。梁初楹看到了手机画面上和她挥手的周亦扬。

　　他应该是刚结束活动，在某个亮堂的大厅里，灯光明亮的照着他整个人，笑容灿烂。

　　梁初楹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也拿起手机笑着跟他挥了挥手。

　　手机里传来他关切的声音，“你到家了吗？”

　　梁初楹把手机拿远了点，披在肩膀上湿漉漉的头发一起入了镜，语气轻快的说：“我都回家洗漱完了。”

　　他在电话那头笑，“我才刚结束呢，正准备回家。”

　　那头应该是有人在叫他，他扭头跟他说笑着，那些话被收进手机里，顺着电流传进梁初楹的耳朵，让她脸颊腼腆的一红。

　　是有人在问他跟谁打电话，他大大方方的承认，“我女朋友。”

　　那人就顺着开启了玩笑，“没看出来啊周亦扬，出来玩还跟家属报备，看来以后你结婚了半夜三更还喊不动你了。”

　　“那当然，结婚了就得在家跟老婆睡觉，三更半夜出来鬼混多没劲。”

　　电话里“哟哟哟”的声音在起哄。

　　他回答完他们的话就转过头来看向视频里，对着她笑，眼里缀着一丝光，明亮又开朗。

　　梁初楹也笑。

　　她有点害羞，不可自抑的，她出声打断，声音里也有小小的开心，“你干嘛——”

　　周亦扬很自然的回答，“看你呀。”

　　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呢。

　　梁初楹耳根子红得发软，娇俏的声音里有几分嗔怪，“你正经点儿！”

　　而他却歪着脑袋天真的问：“哪里不正经了？”

　　尽管也已经是二十五岁的大人，但他的眉眼里却还是少年的那般清澈。那歪头的动作，直接让她回忆起青春岁月里的周亦扬。

　　夏天的蝉鸣声盛大响亮，燥热的风吹起少年的衣角，他骑着山地自行车停在她家门口，仰头往她卧室的窗口望。
　　风一吹，那清澈的眉眼展露少年气的笑颜，停在她心口间，怦然声久久回荡。

　　这样的人，哪能不让她情根深种的喜欢。

　　梁初楹笑起来，没再跟他继续打情骂俏，及时收了情绪，嘱咐他说：“好啦，时间太晚了你赶紧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电话那头的人听话的点点头，还说叫她不要太担心，到家后会给她发消息。

　　又简单说了两句后，梁初楹才挂了电话，将手机搁在一旁去吹头发。

　　这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觉，梁初楹只将头发吹了个半干。窝在床上看了会儿周亦扬比赛的视频，好友温柚宁给她发了个某乎链接过来。

　　她点开，刚看到那条帖子链接的标题，她就萎了。

　　“订婚宴前夕发现老公出轨怎么办？”

　　“……”

　　【梁初楹：你发这个给我干什么？】

　　【温柚宁：给你看啊，你多看看这类东西，长点经验。】

　　“……”

　　她才不想看这类东西的帖子呢，而且她也不需要看。

　　手指根本没点进去，她跟温柚宁打字，【梁初楹：我觉得我不需要看这种东西。】

　　温柚宁也知道周亦扬不会这么对她，但她还是说：【温柚宁：哎呀，防患于未然嘛，再不济你当看个乐子？】
　　【温柚宁：世上渣男千千万，一个比一个好看，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生物，你多了解了解，也多规避规避。】

　　她实在没什么兴趣，还是没点进去。

　　对方就已经开始一条一条的抨击了，【温柚宁：这人一副好皮囊，没想到居然是这种货色，订婚前夕还跟小三出去开房，也太渣了吧，要我说吧遇上这等货色的垃圾真是这辈子倒了血霉！】
　　【温柚宁：我相信周亦扬肯定不会这么对你，但别怪姐妹多提醒你一句啊，男人还是要看着的好，谁知道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他会乱搞些什么。】

　　说完题外话，温柚宁又把话题扯到这个帖子上去，以可惜的语气：【温柚宁：哎真是可惜了，这男的长得挺帅的，怎么就是个渣男了。】

　　【梁初楹：可能越漂亮的越坏？就跟毒蘑菇一样。】

　　温柚宁完全赞同这句话，还说渣男总是诞生于漂亮男人之间，看样子以后得小心勾搭帅小伙了。

　　梁初楹被她逗笑。

　　其实这条帖子也并不是不能跟她产生共鸣的，但不是后半段。

　　她要订婚了，和周亦扬。

　　订婚这件事是在年前决定的，当时两家人都聚在一起商量，气氛其乐融融。他们这两个小辈儿都是大伙看着长大的，彼此对对方的心意长辈们都明白。二十五岁这个年纪，也很适合订婚，心说着干脆就这样定下来，等都安定下来之后再办个婚礼。

　　那天她喜不自禁，连看着周亦扬的眼睛里都多了好多爱意，他们十指紧扣，在长辈们的调侃欢笑声里看向彼此。
　　是最幸福的时刻。

　　但今天有两个人跟她说了不是那么好的话，不管涉不涉及周亦扬，她心里还是起了个小疙瘩。

　　梁初楹仰头看着天花板，房间里只点了一盏床头灯，暗淡的光将整个房间晕染得朦朦胧胧，她就陷在这片朦朦胧胧里，眼睛一眨不眨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思绪不受限制的乱跑，但最终都被她硬生生的扯了回来。
　　她始终坚信内心深处的唯一答案。

　　周亦扬对她那么好，才不会像这些渣男一样。
　　况且他们很快就要成为一家人了，她应该选择相信他。

　　这样想，胸口才好像没那么堵了。

　　她翻身关灯掖好被子，然后闭上眼睡觉。

　　而在同此刻的某家高级酒店里，总统套房的豪华大床松软宽大，男人贪婪又急切的亲吻着女人鲜红的嘴唇，滋滋的水声从时而分离又时而触碰的唇瓣溢出。
　　姜雨柔时而轻蹙的眉眼里皆是放松与享受，脚趾蜷缩，她主动环上男人的脖子。

　　清冷的月光照进房间里，落在地板上杂乱堆叠的衣物上，她轻声嘤咛，断断续续的叫着他的名字：“周……亦扬……”

　　男人极难分心的“嗯”一声算作回应，满是欲念的声线哑得不成样子。
　　时轻时重的力气让她备受折磨，细密的汗液黏在额头与发间，她与他错开唇瓣，止不住的喘气。

　　她手指紧抠着他的肩膀，享受着那股畅快，忽然说：“我们之间的事情，要是被梁初楹知道，你说会怎么样？”

　　山雨欲来的危险，让周亦扬停下了与她的这场难舍难分。

　　他双手撑在两边躬起身，温热的暧昧气息窜了一屋，汗液顺着下颌滴落到白皙肌肤的胸口，那里有薄红的痕迹。
　　认得出，是他的杰作。

　　大脑停顿了好久，终于在这场荒唐春夜里，让他想起了短暂抛之脑后的梁初楹。
　　他几乎有点不敢相信，睁大的瞳孔满是惊恐。

　　脑子里的那根弦紧绷后又松开，他看着姜雨柔手肘撑床，腰腹用力的挺起上半身来，慢悠悠的靠近他。

　　纤瘦的手指从他的喉结一路往下滑，最后停在他的左心房上。
　　那里的心跳声强烈。

　　姜雨柔勾了勾被他亲得斑驳的唇瓣，目光也落在那儿。

　　声音里有股慢条斯理的危险。

　　“你这颗心，到底喜欢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