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英美]模拟人生:Round Two》天空之诗

8、第八章

　　失去一小块灵魂不会感觉到很疼痛。
　　只是陷入茫然和虚无——身体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灵魂的确缺少了一些。
　　只是一个小小的缺口。
　　被打破平衡的灵魂活跃起来，没有活跃到离开身体，只是自救般的活跃，就像是开始复制分裂的细胞，开始为修复伤口做准备——
　　这种感觉有些熟悉。
　　意识有些恍惚。
　　也许储存记忆的脑部没有相应的记忆细胞，但灵魂记得这种受伤的感觉。
　　……也能认出，那时候，身旁的另一个灵魂。
　　杨黎半闭着眼睛，那种感觉奇怪极了，像是故事重演，又像是绳子打了一个死结，打结处既是绳圈的终点又是起点。
　　……他是曾经撕碎我的人。
　　灵魂记住的轮廓与面前这个人相重合。
　　幸好，没隔几秒，那一丝灵魂回来了。
　　收回了应有的一部分，灵魂慢吞吞地将它纳回内部，再次沉寂下去。
　　这种感觉也很熟悉。
　　来自于另一个人的魔力，正有效地促进着灵魂相融。
　　在撕碎之后，又来帮忙修复。
　　……是恶作剧的神啊。
　　杨黎按了按额头，他并没有想起什么，他只是有了一种微妙的熟悉感。
　　睁开眼睛，陌生的神祇正注视着他。
　　在恍惚间，杨黎对着他露出笑容。
　　这大概是一种习惯。
　　他没有听清神祇说了什么，只是惯常会为还算不错的事情露出微笑。
　　他知道神没有收下召唤用的祭品，大概是不满意，也许是不想看见他呆愣的样子——谁知道呢。
　　没有被拿走灵魂就很好了。
　　……虽然被拿走点什么也不是不可以忍受，但是，没有失去什么，似乎总是一件好事。
　　看见杨黎的笑容，洛基只是慵懒地稍微倾斜身体，在床边落座——他的坐姿不太端庄，靠在床头柜上的姿态仿佛是屈尊纡贵，打量杨黎的眼神也有种微妙的矜持感。
　　“好了，说吧。”他的语气里暗藏着轻微的恶意，“我在听。”
　　说些什么？
　　尽管不知道在捉摸不定的邪神那边是否有标准答案，杨黎眨了眨眼，在求生欲的驱动下，简单总结了一下自己的状况。
　　“嗯……”洛基的指尖轻轻点在法杖上，“也就是说，你谁也不记得？”
　　“在一个小时之前，我还以为可能是你们认错了人。”
　　杨黎轻轻捻了捻食指指尖，“现在……我想，至少我的确是认识你的。”
　　“想起什么来了吗？”
　　“……”
　　——洛基倒是记得不少。
　　他只是推开了一个过于黏糊的拥抱——下一秒，面前的人突然消失。
　　虽然体系不同，但洛基感觉到了细微的痕迹。
　　死神与他擦肩而过。
　　事情有些奇怪，鉴于他是眼看着杨黎消失的那个人，而残留在身边的线索指向死亡女神——另一个体系的神。
　　“我以为互不干涉是基本礼貌。”
　　即使稍微弯腰以示尊敬，洛基的语气算不上很客气。
　　无处不在的死亡女神握着一卷画布，用它轻轻敲着手心。
　　“事情总不会尽如人意。”死亡女神微笑着，“若论权柄，无人可越过我左右生命。”
　　“喔——所以，迟到了几百年，是时候让他寿终正寝了吗？”
　　“我只是让他帮了点小忙，”死亡女神摩挲着画布，“他做得……挺出乎意料。”
　　既不能说是好，也不能说是糟。
　　难以计数的灵魂在一瞬间回归她的手中，而她看着其中一个格格不入的，失去身体而懵懂恍惚的灵魂，为这份礼物感到惊讶。
　　“所以，我想，不如把他送回他该在的时间。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死亡女神对洛基点了点头，轻描淡写地看了他一眼，“你的时间因此延长了，如果你想知道的话。”
　　“……”洛基垂下视线，符合礼仪的假笑都淡了一点，“他的力量不亚于您。”
　　“他不会把力量拿来对抗我。”
　　“就像是你信任他……”洛基拖长了声音，“不会伤害你。我也信任他会努力跟随我，他是我的信徒。”
　　死亡女神似笑非笑地看着洛基，洛基有些厌恶地皱眉。
　　“他为你向我争取了一位女神的灵魂。”
　　“……”
　　“互不干涉的确是基本礼貌……所以，”死亡女神的身影消失在空气里，“他给你一个，我取走一个，这是很不错的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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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基打量着杨黎。
　　杨黎看起来没什么变化，没有晒黑也没有变瘦。
　　但是好像又变了许多。
　　灵魂不是邪神擅长的领域，没有人敢说比死亡女神更熟悉灵魂。
　　在刚才几秒钟的接触里，洛基能判断得出——这个灵魂是他的熟悉的那个。
　　而死亡女神不会出错。
　　没有理由在取走之后原样放回。
　　他看着杨黎为难的表情，少见地感觉心情平静。
　　事情没有糟糕到需要他去在沙砾中寻找石屑，杨黎没有转世，那么就是好事。
　　失去记忆——反而是大好事。
　　不如更加专心致志地学习如何服侍神祇，最好忘却蝼蚁的教条，只知道紧紧跟随在他身边才好。
　　“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
　　邪神用一种温和的，善解人意的语气说。
　　“你只需要记得我们彼此相爱，而你是我的信徒，理应为我奉上一切。”
　　杨黎有些犹豫。
　　他隐瞒了自己的任务，就像他不想对娜塔莎说一样。
　　但总有其他的说法。
　　“即使我忘记我们之间的故事也没关系吗？”他听起来简直有些狡猾了，“即使我忘记我为什么信奉你，为什么我们彼此相爱——也没有关系吗？”
　　“……我当然是希望你能记起我的。”洛基露出假笑，“但如果你想不起来，我可以说给你听。”
　　让银舌头讲故事，这可太奢侈了。
　　但是杨黎值得。
　　如果杨黎愿意相信，洛基甚至可以为杨黎编织一个美妙的，毫无破绽的谎言。
　　……就像是那本杨黎为他写的书。
　　洛基闭上眼睛。
　　“你我曾在依偎里寻找故事的结尾，也曾攻击彼此的弱点，”洛基放轻声音，“周旋，进退，各不相让，你是个很糟糕的舞伴。”他的声音仿佛带着魔力，牢牢抓住听众的心神，“你不是我会邀请共舞那种人，但如果你谦卑地请求，我会伸出手。”
　　“在你使用这个词之前，我一直觉得谦卑是种美德。”杨黎有些无奈地看着洛基，洛基斜了他一眼，不带恶意，听起来只是在叙述现实，“对阿斯加德人来说不是如此。”
　　杨黎看了他一会，慢吞吞地问，“那么，对你来说，它是个中性词吗？”
　　阿斯加德人崇尚武力，而且是光明正大的武力——所谓的光荣战争。
　　当索尔挥舞只有他能拿起来的锤子，所有人都会为他欢呼。
　　谦卑不是阿斯加德人的美德，耀眼到刺眼的开朗与勇敢才是。
　　……但，对洛基来说？
　　杨黎的温和像是一种常态，虽然偶尔强势一次也不是不可以接受——但洛基完全想象不到他在一群人面前耀武扬威的样子。
　　因为是用来形容他，谦卑变成了骑士的八美德之一。
　　洛基哼了一声，没有回答，但微妙的，杨黎觉得自己听到了答案。
　　他与洛基对视着，从洛基不肯移开的目光里读出了些什么。
　　因此，杨黎缓慢地接近。
　　“……你……？”
　　杨黎轻声问，洛基稍微垂下视线，看起来像是示弱和认错，又像是一副很无辜的表情——他眨眼，再抬眼去看杨黎，“……你会让我痛吗？”
　　“……什么？”
　　“我的意思是，我很确信你在努力不要伤害我……但是。”洛基慢条斯理地说，“你站在这里，对我说话，吝啬于温柔与微笑——这可真是让我痛彻心扉。”
　　“啊……我……”
　　没有微笑吗？还是笑得不够温柔？
　　杨黎露出茫然的表情，迟疑地勾了勾嘴角，他总觉得洛基的理解和他不是一个意思。
　　“我可没有说是这种。”
　　洛基坐得直了一些，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坐这里。”
　　杨黎的身体动了起来，缓慢地落座，依旧和洛基对视。
　　洛基牵起了他的手。
　　更像是把手放进他摊开的手心——杨黎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手掌展开了，只是看着洛基伸手过来，轻轻勾了勾他的手指，然后，顺理成章的，杨黎握紧了这只手。
　　他们好像能对视到天荒地老。
　　洛基看见了一个轻飘飘的灵魂，纯白，不断磨损然后修补，一点点的迷惑，一点点的排斥——仍能让洛基感觉到刺痛。
　　仿佛仍会在眨眼之间消失不见。
　　也许应该接受这个事实，杨黎失忆了，不再爱他，然后去想办法帮杨黎找回记忆，或者让杨黎重燃爱火——
　　他看不见任何魔法的痕迹，也许只是他不够强，也许根本没有什么可以被解开的魔法。
　　……所以，事情大概是这样。
　　杨黎在半年前死掉了，带着温柔和爱一起消失了。
　　“所以，这就是你的把戏。”
　　邪神慢慢的说着，有些事情大概确实会互相渗透。
　　“你忘记了，你就可以理所当然的把一切抛之脑后，开启你的新生活——你怎么敢？（How dare you？）”
　　“……我诅咒你。”他说，手指死死地按进另一人的肉。
　　就像《沉睡魔咒》，绿色的魔力丝丝缕缕的渗出来。
　　“——你会刻骨铭心的爱……”
　　“……然后什么都得不到。”他说。
　　杨黎眼看着邪神的身形像是被烧焦一样，在空气中慢慢消失；手里本来握紧的另一只手仍然有触感，眼睛看上去是空的，但仍有握住什么的感觉。
　　现在，另一只手挣脱了。
　　杨黎看着手心，感觉内心里空落落的。
　　刚才，他在洛基眼里看到了悲伤。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会和邪神共情？
　　是因为他不够温柔吗？还是没有微笑？……为什么会向我索求笑容？他说“不是这种”，那是什么？
　　难道还会是爱吗？带着爱意的笑容？
　　……他似乎曾为邪神撕下过一片灵魂。
　　——怎么可能会有人爱上把自己撕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