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合作用》笑十四

2、第2章

　　叶安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但是那天晚上他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他梦到了小时候，魏南燕把又哭又闹的他放到武馆前，冷着脸对他说：“男孩子哭什么。”

　　幼小的他望着魏南燕决然离去的背影泣不成声，只能哭着被教练领进道场内。

　　在他心里，魏南燕是个“无情”的女人，很强势，一点不像电视里洗衣液广告里面的妈妈那样温柔。

　　即使在梦里，他也能清晰地感觉到摔在垫子上的时候的疼痛。

　　闹钟响的时候，叶安意正梦见自己被教练按在地上摩擦。他痛苦地睁开双眼，举起手机看了时间，转身将自己的头蒙在被子里重新闭上眼睛想要睡个回笼觉。

　　迷迷糊糊之间，他隔着被子听到门外传来的说话声，是魏南燕打电话的声音。

　　“你不用回来吧，我等下开车直接过去……嗯，还在睡……没喝酒，他不敢……累着了，让他再睡会儿……挂了。”

　　叶安意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被子拉开一条缝，偷听外面的声音。魏南燕就站在门口，挂掉电话之后似乎又站了一会儿，然后再转身下楼。

　　直到脚步声消失，叶安意才从被子里露出头来。魏南燕肯定在跟叶信泽通电话。

　　想起自己的那个老爸，叶安意脑仁儿又疼了起来。虽然昨天晚上自己和魏南燕坦白了性向，但是就她的反应来看，不知道是不是接受了，或者只是在逃避这个事实不谈。

　　魏南燕就是这样的性格，总是有些捉摸不透，和叶信泽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叶信泽更加直白，生意场上混出了头，也不用再看谁的脸色，从来都是直来直往。

　　叶信泽比魏南燕大十一岁，叶安意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怎么认识的，但他知道，叶信泽已经五十多岁，思想保持着那个年代人的古板，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无法接受自己喜欢男人这件事情，毕竟连换智能手机这件事都要魏南燕劝了三天三夜。

　　魏南燕会告诉叶信泽这件事吗？

　　一想到叶信泽总有一天会知道自己的事情，叶安意就已经感到窒息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厨房煎蛋的魏南燕手一抖，朝“惨叫”传来的声音看过去，摇了摇头，轻轻笑了。

　　调整好心情，叶安意收拾好走下楼，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下楼就看到魏南燕翘着二郎腿坐在餐桌前，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拿着书。看到叶安意下楼，朝他扬下巴说：“都跟你说要早起了，过来吃饭。”

　　明明刚刚打电话的时候还说可以再睡一会儿的。

　　叶安意一边偷偷想着，一边老老实实地坐在餐桌前，拿起三明治小心翼翼地啃了起来。

　　坐在他旁边的魏南燕一句话也没说，对于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也是只字不提，叶安意拿捏不好，不敢冒然搭话。

　　“吃饭就好好吃，瞟什么呢。”魏南燕早就看到自己儿子那眼睛车灯似的来回来去提溜转，终于忍不住出声说道。

　　叶安意赶紧收回眼神，低下头专心啃三明治。

　　就像之前王浩晨说的那样，叶安意是个学霸，班上每天找他问题的同学络绎不绝，高考正常发挥考了个全市第一。叶安意的爷爷奶奶开心极了，联系了家里近的远的所有亲戚，专门办了一个酒席，庆祝家里出了个状元。

　　魏南燕喝完了茶，叶安意也吃完了三明治，两个人同时站了起来。

　　母子俩四目相对。

　　魏南燕：“我去开车，你带好东西出来。”

　　叶安意：“……好。”

　　背着包走出门，叶安意看到魏南燕正在艰难地调整座椅。平时开的车送去保养了，所以开的是叶信泽的车。

　　叶安意一瞬间有些愣怔，魏南燕皱着眉头，座椅一会儿向前一会儿向后，反复地调整着。在他的印象里自己的母亲从来没有被什么事情难倒过，就连小时候家里财务危机的时候，那个女人都十分冷静镇定地帮助叶信泽渡过了难关。

　　这是第一次，他意识到自己的妈妈也有做起来很困难的事情。

　　终于，魏南燕找到了最合适的位置，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了。叶安意赶紧跑过去开门做到了副驾驶上，假装刚刚什么都没有看见。

　　“安全带系上，”魏南燕看到叶安意坐上来就没动静，倾过身子将一旁的安全带拽下来，帮叶安意扣好，嘴里念叨着：“说了多少遍记不住，到时候被拍到又扣我分。”

　　叶安意没有回话，因为他整个人都像被雷劈了一样。

　　刚刚发生了什么？

　　自己的老妈帮自己系了安全带？

　　这真的不是在做梦吧？

　　就在那一瞬间，叶安意感受到了什么叫“男友力”。

　　是心动啊！

　　车子缓缓启动，叶安意两手抱着背包平复心情。忽然，听到身旁的魏南燕“啧”一声，车子停了下来，他抬眼看去，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王浩晨……”

　　这个人一大早究竟在这里干什么啊……

　　保安拿着警棍，严厉道：“说了我们小区非业主禁止入内，你再不离开我们就报警了！”

　　“我就进去找一个人，我马上就出来……”

　　魏南燕瞥了一眼身边慌张的叶安意，又看向门口那个年轻人，开口说：“这就是昨天电话里那个男生？”

　　叶安意一愣，从昨天到今天全部记忆蜂拥而至。

　　他想过魏南燕会和自己谈起昨天的事情，但是怎么偏偏是在这种尴尬地时候。

　　王浩晨是个害人精，想不见到还不行。

　　叶安意点头说：“嗯，是他……”

　　说完，他有些紧张地偷看魏南燕。

　　“长得很一般啊，”魏南燕淡定地说道：“鼻子太塌。”

　　鼻子……太塌？

　　王浩晨可是被奉为仁和高中校草级别的人物，魏南燕一句话就粉碎了五百三十六个在校生的审美。

　　不对啊妈！

　　你为什么突然diss人家的长相啊！

　　魏南燕显然没有看到叶安意惊诧的眼神，语气里甚至有些嫌弃地说：“你怎么看上他的？”

　　不等叶安意回答，魏南燕一脚油门踩上去，直接把车开到了小区门口的闹剧面前，顺便放下了车窗，又顺便探出头去开口喊了一声。

　　“喂，你是欺负我儿子那小子啊？”

　　那天聚会之后，王浩晨连着打了两天叶安意的电话都没打通，就在他即将放弃的时候，电话居然在昨晚接通了。虽然不知道电话为什么中途被挂断了，但是王浩晨还是看到了希望，因此连夜找班长问了叶安意的家庭住址，一大早就爬到了这里。

　　没想到，这是个高档小区，高档到保安认识每一个业主，所以他根本进不去小区大门，更别说见到叶安意。

　　听到魏南燕的声音，王浩晨转过头去，隔着挡风玻璃看到了叶安意不知所措的面孔，像受惊吓的小兔子一样。

　　他赶忙跑上前去，急切地想要解释，但是两声刺耳的喇叭声把他要说的话堵在了嘴边，他这才意识到刚刚开口叫住自己的人是坐在驾驶位的女士。

　　魏南燕面无表情地说：“昨天我儿子不是说了到此为止吗，一大早过来闹什么闹？”

　　王浩晨被魏南燕的气势吓到，紧张地又鞠躬又问好又道歉。

　　魏南燕不耐烦地打断他：“小同学，有句话叫好聚好散，我儿子说了到此为止，那就烦请你以后不要再来了，否则我会通知保安报警的。”

　　王浩晨被魏南燕说得哑口无言，傻傻地站在原地，看着魏南燕关上车窗，车子驶出小区消失在大街上。

　　车子上了主路，叶安意才偷偷地瞄了一眼魏南燕。他还没有从刚刚反转剧似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没有想到王浩晨会追到家门口，更没有想到魏南燕会为自己说话。

　　叶安意想要解释，刚开口叫了声“妈”，魏南燕便打断了他。

　　“对男人一定要果断。”

　　“嗯？”

　　魏南燕看着前方的道路，看似漫不经心地说：“会让你伤一次心的男人，也会让你伤心两次三次，尤其是这种犯错误之后还死缠烂打的类型，断就要断干净。”

　　没想到魏南燕说得这么认真，叶安意也变得认真起来，老实地点了点头。

　　“你挑男人的眼光怎么一点不随我。”魏南燕惋惜地叹气。

　　叶安意下意识地点头，忽然意识到魏南燕刚说了什么，猛地转过头去。

　　挑……男人？

　　妈你变了！

　　你以前绝对不是这样的！

　　魏南燕丝毫没有意识到车内气氛的诡异，继续说道：“你看你爸，五十多了头发还很浓密。”

　　更诡异了！

　　为什么话题突然变成中老年男子的发量了！

　　完全跟不上自己老妈的思路，叶安意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只能傻笑着点头附和。

　　“他高考多少分啊？”魏南燕忽然问道：“就刚刚那个男生，叫王浩晨的。”

　　叶安意愣怔片刻，回忆了一下，答道：“528分。”

　　魏南燕：“一本线都没过？”

　　叶安意：“嗯……”

　　说起这个，王浩晨和自己交往之前，年级倒数的宝座做得稳稳当当，要不是有自己给他补课，估计高考连上本都难。

　　魏南燕撇嘴，不悦地说：“成绩也不好，这不行的。”

　　叶安意坚定地点头：“嗯，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