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岁虹》浮游的蜉蝣

9、第九节

　　说到易容，那绝对是门大学问，而妖族在这方面也绝对是堪称大师。虽然现在纯粹的妖族已经不存在了，但雅馨好歹也是在寻家这个以复兴妖族为核心的家族中长大的，帮雪凝做个小掩饰当然毫无问题。

　　其实易容最重要的是气质上的改变，即使是同样的容貌，配上不同的气质也很容易就骗过别人。但这个对没有受过训练的人来说要求是高了一点，所以一般需要一些外部的引导来使气质改变。

　　化妆就是最简单的引导，好的化妆是人更加美丽，也更加自信，进而使整个人表现出与平时截然不同的模样。

　　当然，雅馨对雪凝做的并不是使雪凝变得更美丽，要知道雪凝本身就算得上是个大美人了，要再添砖加瓦，那即使没有人认出她就是白家尊贵的圣女大人，也一定会被众人重点注意的，甚至会发生围堵现象。

　　雅馨做的恰恰就是减弱雪凝的美丽，将她的光芒遮挡起来，保证不在路上引人注目再生枝节。其实这并不难，因为雪凝本身也是个善于演戏的人。

　　虽然她对蔚朗永远是坦露感情的，但以一个祭品的身份长大，周围所有人都或明或暗地告诉她：她必须为了白家的荣耀而死，最好还是心甘情愿的赴死，在这样一种环境中长大的人，即使没疯掉，那神经构造也跟普通人不一样了。

　　对雪凝来说白家也好，姚籍域也好，这些人会怎么样她一点都不关心，当这些人用或崇敬或同情或戒备的语气跟她说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时，她的心中总是冷笑着的。只不过这些人，尤其是白家，是蔚朗的心头肉，而蔚朗，是雪凝唯一在乎的，于是连等过后雪凝便可以为了白家而死。

　　其实是为了蔚朗而死，只不过恰好对白家有利，顺带也对姚籍域有用罢了

　　两人走进电话亭，雅馨问道：“你打还是我打？”

　　“当然是你了。”雪凝理所当然地回答。她现在应该已经死掉了才对，还活着可是会让蔚朗严重失望，甚至还会怀疑她的信誉问题，雪凝是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雅馨挑了挑眉：“你以为随便一个人的话白家人就会信？”

　　雪凝：“只要你告诉的那个人是蔚朗，那他虽然一定不会全信，但他也一定会做充分的准备。”

　　雅馨笑了笑：“说实在的，我不认为这种准备有用，在灵术师面前，普通人所谓的准备实在太薄弱了。”

　　最简单的例子，如果寻家打的主意是直接抢走开花后的百岁虹，那么：用隐身术进入白家，摸到百岁虹附近，等到百岁虹开花了就一把抢过，然后一个空间术到达姚籍域的域间空间传送处，接着就离开姚籍域。从抢百岁虹到离开姚籍域，全过程不会超过一分钟，白家反应过来之前事情就已经完结了。

　　对付灵术师不一定要是灵术师，但像姚籍域这种对灵术几乎全无概念的地方，那不可能有什么有效实用的办法，即使白家有人知道他们可能会有妖族为对手也一样，大环境没有提供给这些人实践防御的机会，所以再完备的抵挡也只是在外行人看来的完备，在专业人士面前始终脆弱不堪漏洞百出。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雪凝道，“现在你只要打电话就好了。付钱，用免提方式，我来拨号。记住，待会儿不准透露出我的存在。”

　　雅馨耸耸肩：“好吧。”他也不问为什么帮的是她的白家却要他掏钱了，指望一门心思自杀的人身上有钱是不现实的，雅馨也就不触这个霉头了。他掏出一个凝露（通用货币中的最小单位）放进电话中，按下免提键。

　　雪凝按下号码，慢慢地，脸上还带着淡淡的微笑。这个号码是蔚朗的私人电话，只有几个人知道，每次打这个电话的时候她都有一种她不是祭品他也不是白家继承人或家族长的错觉，虽然这种错觉当蔚朗接起电话出声应答的瞬间就会立马烟消云散。

　　她是祭品，他是主导献祭仪式的人。这种关系从来没有改变过，以后，其实就是明天过后，更是将成为没有更改余地的历史事实，但只有在按下这串号码的时候，雪凝会觉得他们也是有私交甚笃的关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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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蔚朗有一刹那的失神，这个号码知道的人很少，而在这些人当中最常使用的是那个刚刚才从悬崖上跳下的女子。

　　蔚朗其实并不太清楚雪凝喜欢给他打电话的理由，明明他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明明他们每天都在见面。虽然他们之间是加害者与被加害者的关系，但在献祭的时间到来之前，其实他们更像是兄妹。有着相同的姓氏，接受相同的教育，有着相同的目标，相互勉励相互支持着一直前进，直到那个时刻的到来。

　　每天都见面的两人需要用电话联系吗？尤其每通电话事实上都没有实质上的东西，甚至有时候那丫头一时吃错药干脆就是如下对话：

　　“喂？”

　　“蔚朗啊，现在是下午三点，我就给你报个时，待会见。”

　　……

　　蔚朗从来认为自己是很了解雪凝的，因为她根本就不会在他面前掩饰任何事，但蔚朗还是要说，人真是种神奇的生物，雪凝始终有很多举动让他感到莫名所以，他问过一些，得到的答案能够为他解惑，但解惑的同时又会让他觉得自己真傻，真的，所有雪凝的大部分奇诡举止蔚朗是不会追究理由的。

　　一个随性的人做一些随性的举动还需要理由吗？

　　不过蔚朗也隐约感受得到，雪凝在做那些奇怪的事情时心情总是很好的，好到让蔚朗也不由自主地勾起嘴角。

　　在这样一个环境中，有着那样一种身份，如果雪凝能够快乐地生活的话，那他实在没有阻止的理由。在必须的时候他会坚定不移地将雪凝送上祭台，但在那之前，蔚朗不介意宠着这个女孩，将她当作他最亲爱的妹妹，甚至，唯一的……爱人。

　　被电话的铃声唤回了神智，瞟了眼陌生的号码，蔚朗微叹了口气，接通电话：“喂？”想不通这个时候会有谁打这个电话给他，要知道所有知道这个号码的人现在可都在白家的家宅内准备明天的仪式。又不是雪凝，几步路都舍不得走，非要用电话骚扰他。

　　“你好，”一个陌生的男声在蔚朗耳边响起，“是白家的家族长白蔚朗吗？”

　　蔚朗微微皱眉，声音略显冷淡：“我是，阁下是哪位？”

　　另一边，在电话亭中的雅馨看了他旁边对着电话，确切地说是对着从电话中传来的声音，满脸眷恋的雪凝一眼，以同样冷淡的声音回应道：“我姓寻。”

　　这个回答雅馨到姚籍域后已经是第三次说了，第一次是回答素，然后是雪凝，前两次说了都等于没说，寻家的野心太大也太不现实，所以他们一向藏得很深，即使是在妖圭域知道的人也不多。

　　但这第三次陈诉显然有不同的结果，这是雅馨早就预料到的，也是他对这个白家家族长特别冷淡的理由。

　　“妖圭域人吗？”听到‘寻’这个姓氏蔚朗稍稍愣了一下，心中微微一沉，但这些都不妨碍他有条不紊地应答。

　　电话是个好东西，没有肢体语言面部表情的支持，声音中其实是可以隐藏很多事情的。如果现在他们是当面谈，那雅馨一定可以从蔚朗的眼中看出很多，可惜一成不变的嗓音却不会给雅馨提供丝毫线索。

　　“很高兴阁下听说过。”雅馨冷笑，眼中再没有素面前的迷惘与阴郁，“我只是想告诉你，寻家盯上百岁虹了，很可能还势在必得。”

　　“可能？”没有理会雅馨语气中的嘲讽，蔚朗点出自己的疑惑。

　　“是的，可能，我并不确定。”雅馨冷冷地道，嘴角带着一丝残忍，“每一个家族中总有一些人是不需要参与某一些事情的，同时也有一些人是需要参与这些事，但不被允许有丝毫疑问反抗以及……了解的，不是吗？”

　　蔚朗稍微沉默，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号码的？”

　　雅馨：“那很重要吗？”

　　蔚朗：“也许。”

　　雅馨哼笑：“那么也许我只是随手拨了个号码，然后就恰好找到了尊贵的白家家族长阁下。”

　　蔚朗：“……是吗？”

　　“你就当是吧。”雅馨看了雪凝一眼，有些烦躁，“该说的我已经告诉你了，你看着办吧，顺便提醒一下，灵术的威力你最好往严重的方向想，寻家的发疯程度也一样。”

　　蔚朗：“我应该把这看做是陷阱吗？如果你真的姓寻的话。”

　　雅馨淡淡地：“随你。”然后挂断电话，有些失神地盯着远处看了一会儿，闭了闭眼，看向雪凝，无力地笑笑，“现在你打算做什么呢？”

　　雪凝看了雅馨一眼，慢吞吞地道：“我个人觉得当遇到困局的时候，要么拼死反抗，要么老实接受。不反抗又怨气冲天实在是很费神又没意义的选择。”

　　“……我知道。”雅馨苦笑，“不过我做不到。原本就是个愚蠢的人，看不透也想不通，没有鱼死网破的决心，又无法坦然接受既定的道路，的确是相当糟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