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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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泽川刚被张予德托孤那会儿，整个人嫩生的不得了，忽略他连小学三年级的老弟张楚岚都不如的文化水平，是人见着他都以为这少年最多刚上初中。
但唐泽川到底不是普通少年仔。普通少年仔在自己十二三岁的时候被托孤多半会觉得恐慌震惊，另外再想想对方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唐泽川不一样，他想起来自己枕头芯子里还有八十九块巨款，然后面不改色的应承了下来。
“十一番队的男人，有恩必报。”
张楚岚十五岁之前一直觉得他川哥多半是脑子不好使，几年前刚被他爷他老爹捡回家的时候连中国话都不会说就算了，现在好不容易学了个四五成，还天天说些奇怪的话，比如“十一番队的男人有恩必报”，“草鹿区出来的没有吃不了苦的”，“家里实在没钱了要不我去村道上劫富济贫吧”……
张楚岚越听越觉得唐泽川念叨的话有些不对味儿，他后知后觉，抓着唐泽川拿刀的胳膊不敢撒手，嘴一瘪就开始嚎，试图唤醒穷疯了的他川哥：“等等，川哥！咱村道儿上路过的就没有有钱人，而且那不叫劫富济贫，叫抢劫！咱下次能别乱用成语了吗？”
要搁别人说要去劫富济贫，张楚岚觉得那人铁定是在吹牛逼。但这话从唐泽川嘴里说出来，张楚岚只怕他川哥最后把自己搭进去了。毕竟一起生活好几年了，唐泽川的行动能力简直强到令张楚岚汗颜。
“可再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唐泽川被张楚岚扒拉着，整个人纹丝不动站得笔直。他也不看张楚岚，只垂着眼睛把那把长刀给放回了桌面上，“再过一个半月你就要去高等部一年级读书了，不能读免费的书了……”
义务教育结束了，未来的高中和大学才是真正花钱的时候，家里存款还剩一千二百块。
张楚岚知道唐泽川的顾虑，也早已经习惯唐泽川嘴里说出来的那些奇怪的词，不用想也知道“高等部一年级”应该就是高一。他默了一会，随即无所谓地摆摆手：“不读不就好了吗？这破高中谁稀罕去读啊，我跟你说川哥，人家好多大学毕业的出来还给初中小学文凭的打工呢。”
张楚岚举得是极端个例，但唐泽川语言表达能力有限，不知道该怎么出声反驳。他只知道，流魂街最后几个街区能活着出来的人只占极少数，而那极少数中也只有更极少数才能在静灵廷有一席之地。
“必须读。”唐泽川抿紧了唇看着张楚岚，他贫瘠的词汇量不足以让他清楚地表达自己的想法，最后只能拖出张予德来，“我答应你父亲，要照顾好你。”
“十一番队的男人，不能说骗人的话。”
张楚岚想他川哥一定没有好好看他给的语文书，否则这个语境里应该能说出个成语来，比如“言而无信”之类的。
不过，张楚岚站在房门口看着唐泽川收拾东西说要出去打工，他想其实唐泽川或许也不是脑子有问题。
毕竟现在迷途知返选择离开，也不晚。
张楚岚揉了揉胳膊打算去厨房做顿好的，比如西红柿鸡蛋面。说实在的，张楚岚一点都不怪唐泽川在这个时候选择离开，毕竟从七年前他老爹人间蒸发到现在，一直是唐泽川在照顾他，他爷他老爹捡人回来的恩情早该还完了。
十五岁的张楚岚以为自己继送走爷爷和老爹之后又要送走唐泽川，他没想到唐泽川走是走了，可一个月之后也真的打钱回家了。和他突然失踪撒手不管的老爹不一样，张楚岚站在ATM机前看着多出来的那笔钱，他再一次意识到，唐泽川真的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但与之相应的，之后四年时间，张楚岚再没见到过唐泽川。
“我说过的话，当然会做到。”
十九岁的张楚岚站在不大的出租屋里，推开客厅窗户就看到他就读的大学大门。他趿拉着拖鞋磨蹭到厨房门口，看着刚刚说话的青年的背影，一撇嘴吊儿郎当的笑：“我哪儿能想到啊，毕竟那时候太难了嘛，你要真丢下我不管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唐泽川往碗里捞面条，又舀了两勺鸡蛋西红柿面汤，最终还是忍不住冲张楚岚翻了个白眼：“我从来不……”
张楚岚咬着筷子端着自己的大碗面在客厅茶几旁的地板上坐下，听见他川哥话说到一半没了声儿，取了筷子头也不抬地就接了下半句：“得得得，川哥是十一番队的男人顶天立地的汉子从来不撒谎，过来吃面呗，我待会儿还得回宿舍呢。”
唐泽川没有应声，他垂眼看了看自己空落落的手掌，知道自己以后再也没资格说出“我从不撒谎”这样的话了。
两个人围在茶几上嗦面条，一个比一个像饿死鬼。但就这还不能阻碍两人在晚饭期间交代过往坦白现在展望未来。
“我说你这四年是上哪儿做黑工了啊，怎么能赚这么多钱，还是省吃俭用赚的钱全打给我了？可别介啊川哥，万一我一感动就以身相许怎么办！”
“没事，你的守宫砂会制止你愚蠢的想法。”
“……我发现了，你的中文真的突飞猛进，已经突破了日常交流达到了怼人的境界，听起来还有点儿像京片子。”
“雇主帮我请了个中文老师，北京的。不过说真的，以前中文不好的时候我一直觉得你很厉害，现在发现……可能也就是国中水平吧。”
“……我们还能回到四年前么，我觉得被你这么怼下去不是个办法。”
“可以，你别读高中也别考大学，跟我出去打工，搬砖扛水泥。”
唐泽川话音刚落，就看着对面儿的人把筷子放下了。他抬眼，看见张楚岚拧着眉一脸不好受的表情，愣了：“我开玩笑的，你别做出这幅我没了的表情来成不成。我是技术工，要真天天搬砖扛水泥，八块腹肌早练出来了成么。”
张楚岚趁着低头的时候抬手抹了把眼睛，他没问唐泽川那个文化水平能做哪行的技术工，只扬起头来笑得见牙不见眼：“我就说我川哥这样的弱鸡身材怎么会有工地收嘛！”
唐泽川右手抓紧了茶几底下放着的刀，然后左手一把摁住了右胳膊，否则他怕自己一刀捅死张楚岚。
晚上九点多，张楚岚拎着生活垃圾从唐泽川的出租屋里走出来。他看着唐泽川走出来锁门，然后跟在人后头往楼下走。两个阶梯的高度差，他不用刻意垂眼就能看见前面那人暗红的头发底下一截儿雪白的脖颈，白的几近扎眼。
所以那上头一道伤也就格外显眼。
但他什么都没问。
扔了垃圾唐泽川也不回去，非得说送张楚岚回学校去。两个人走在南大的主干道上，唐泽川趿拉着双人字拖，穿着T恤短裤，就跟南大的学生差不多。
“我说，我明天要去趟广东，有活儿，过两天就回来，你有事儿就给我打电话，就今下午那个号。”唐泽川从兜里摸出来包烟抖了根点上，抽了一口，又从另一边兜里摸出来出租屋的备用钥匙递过去，“钥匙给你，晚上出去上网的话也悠着点儿，该睡觉还是得睡。”
什么活儿，危不危险，不去行不行。
张楚岚咬着嘴里的软肉把这些话咽了下去，他从唐泽川手里接过钥匙，“成。”说完，就又嬉皮笑脸的抽走了唐泽川嘴里咬着的烟自己叼上了，“给我也抽一口，刚出去找你太急了没顾得上拿。”
答应是答应了，但是送唐泽川上机场大巴的时候，张楚岚以为自己不会给唐泽川打电话。没想到第二天，他坐在回家的大巴上，恹恹地拨通了前两天刚存的电话号。
“川哥，咱爷坟被人刨了。”
谁知道他话音刚落，就听见电话那头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听起来像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就这还不算完，惨叫声过后，张楚岚就模糊听见他川哥懊恼地说：“没控制住力道啊……”
那叫声听起来足够瘆人，他川哥说的话也足够引人遐想，但张楚岚没开口问，只把电话攥紧了，靠得离车窗更近了些，怕给别人知道他川哥好像在做些伤天害理违法犯罪的勾当。
“……我明天回来，尽快。”
张楚岚挂了电话，坐在大巴上苦着张脸，他不知道现在劝唐泽川回头是岸还来不来得及。
书读不读都不打紧，生活苦点儿也就苦点儿，可他不想唐泽川为了赚钱把自己搭进去，他不想再送人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