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数三千》三四两

63、魏紫繁

　　杨灵骏扶起瘫软在地上的魏紫繁，拂去她裙摆上的尘土，叹息道：“对不起，我这个弟弟一直都是这样，是我没管教好他。”
　　魏紫繁泪眼婆娑，盯着杨灵骏瞧了一会儿，又抓住她的衣袖，说：“你是灵骁的姐姐？能不能帮帮我，帮我求求他，不要离开我……”
　　杨灵骏原本还心疼魏紫繁的，可听她说出这么没出息的话，便有些生气，甩开魏紫繁的手说：“世上的好男人千千万，你为什么一定要吊死在杨灵骏这颗歪脖树上？！”
　　殊不知，经历了这么多次生离死别之后，魏紫繁已经骂不醒了。
　　“离开他，我没法活……”
　　“这个世界离了谁都能活！”杨灵骏痛骂魏紫繁：“你也看到了，排行榜上的名字日新月异，就连经年不变的前十名都经历了大换血，这年头，谁都靠不住，你只能靠自己！”
　　其实慕知音不是很能理解杨灵骏的话，如果有得依靠，为什么要自己一个人辛苦斡旋。
　　一个人在清淼区拼命，实在是太累了，慕知音深有体会。
　　可是她忘了，如果不是像她这种经过特殊训练的，若是寄人篱下，那生活也并不会好过多少。
　　实际上，龙脊丘陵大陆上人们的生存状态早就失衡了，用沈航的话说，发生暴乱只是时间问题。
　　于是，如果自己家族能够昌盛兴旺，那被家族庇佑的人就都是幸运的；反之如果家道中落，那家里的人就都要遭殃，过上艰难困苦的日子。这个时候，如果想靠自己努力重归神坛，几乎是不可能的，可如果依附在别人门下，又要低声下气，担惊受怕。
　　这种境况，可以说是进退两难，大多数人在家道中落之后，都因为无法忍受生活质量的巨大差距，而选择结束生命。
　　所以，魏紫繁能够撑到今天，的确很不容易了。
　　戏看完了，观众散场，慕知音悄然离去。

　　慕知音和魏紫繁现在就是两个只知道彼此姓名的人，慕知音知道的还相对多一些。
　　可即便如此，慕知音依然对魏紫繁有一些莫名的兴趣。
　　于是没事的时候，她便会跟踪她，看着她在酒吧后街呕吐，看着她在酒吧卡座赔笑，有时候，还会看到她在天台抽烟……
　　看久了，慕知音就觉得，这是一部用不完结的电视剧，每天都期待着所谓的“更新”，只是想看看今天在女主身上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
　　久而久之，慕知音再一次认识了魏紫繁。
　　只不过这次，这种认识完全是单方面的。
　　她不会像以前那样贸然闯入魏紫繁的生活，只会这样远远地看着，无欲无求，不为所动。
　　直到有一次，她在魏紫繁旁边看到了沈海的人。
　　一个杀手突然出现在某个人身边终归不是件好事。简单调查之后她发现，人是杨灵骁找来杀魏紫繁的。
　　也不奇怪，魏紫繁成天缠着他，若想摆脱这个“狗皮膏药”，最快最彻底的办法就是杀了她。
　　只是杨灵骏不知道，在魏紫繁距离不远的暗处藏着大陆上最优秀的情报专家。即便失去了与魏紫繁的感情，慕知音也不会让别人动她的“猎物”。
　　她盯的人，只能死在她手里。
　　成为神级特工就是这点好，杀人可以不需要理由。
　　于是，在某个灯红酒绿的夜晚，慕知音潜入那个酒吧，给沈海的杀手和杨灵骁各来了一份百草枯。
　　剂量不大，不会让他们当场死亡，却会在无形之中取他们性命，让他们的内脏一点一点衰竭，甚是狠毒。
　　果不其然，几日之后，大陆上便穿出杨灵骁英年早逝的消息。
　　消息一出，整片大陆一片哗然。
　　杨灵骁死了，魏紫繁又没了依靠，只是这次她已经习惯了，甚至觉得自己是被降了什么霉头，只要靠近她的人都会去世。世人也说，魏紫繁阴气太重，大多排行榜上的人都再不愿与她有交集。
　　好在同病相怜的还有杨灵骏。
　　虽然身处杨家，却没有实权也无法获取族人的信任，他们甚至觉得，杨灵骁是她和魏紫繁合谋害死的。
　　好在杨家就这么两个孩子，没有其他。杨灵骁一死，不管是不是杨灵骏害的，她都已经成为杨家的唯一继承人，大陆上便没人再敢动她分毫。
　　资管局这个龙脊丘陵最大的“狗腿子”也在第一时间将杨灵骏转正，使之成为正式的督察，甚至还安排她为第一督察组组长。
　　一夜之间，杨灵骏身上拥有了无上荣耀，好像前些年吃的苦全都是为了迎接这一天，唯独家里人对她的态度还是不冷不热的。
　　当一个人拥有的越多，就越怕失去，怕失去，就会寻求同盟。
　　杨灵骏第一个想到的是魏紫繁。
　　“与其在别人脚下苟且，不如站起来，打出自己的一片天。”杨灵骏劝魏紫繁道。
　　“可我……”
　　这对于已经习惯了依赖他人的魏紫繁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紫繁，我看过你的资料，你的成绩向来很好，其实你单靠升学奖励就可以在清淼区生活下去，如果不是你一直想着靠别人，也不至于沦落如今这个地步。”
　　杨灵骏的话让魏紫繁开始反思自己的人生，她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
　　大概是遇到陈沧的那一刻开始的吧。
　　时至今日，魏紫繁依然不肯承认，自己的惨状都是自己作的，她还是会找各种理由为自己开脱。
　　当然，人想改好也需要时间的累积，不能一蹴而就。
　　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魏紫繁采纳了杨灵骏的建议，加入资管局，成为杨灵骏的副手。
　　魏紫繁进了资管局，慕知音也不便继续跟踪，只好放弃。
　　“猎物丢了？”景海然打趣道。
　　“算不上猎物，就是一个……”一时间，慕知音词穷。
　　或许，景海然的描述是准确的。
　　“反正也不是目标，丢了就丢了。”景海然宽慰她道。
　　只是，这也不怎么像一句安慰人的话。
　　她们终究还是站在了对立面。

　　往后的日子，慕知音和景海然过得顺风顺水，大概也是因为这片大陆上他们就没了朋友。没有朋友就没有牵挂，做任务也不会因此而分心，便能更专注于业务水平的提升。
　　最多也就只有慕知音和魏紫繁之间无休无止的纠缠，会让慕知音在做任务的时候体会到一点点乐子。
　　每次看着魏紫繁在深巷里对着空气跳脚，慕知音总能露出满意的笑容。
　　就在谁也不知道两个女孩这种相爱相杀的戏码究竟要演到何年的时候，海洋搭档的生活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叫“何昔”的人。
　　若不是他的出现，慕知音差点以为景海然金盆洗手，要剃度出家了。
　　于是，两个人心里都各自有一个时常牵挂的人。景海然对何昔是爱，慕知音对魏紫繁也是爱。只不过，景海然自知，而慕知音不然。
　　慕知音总以为自己是看客，以为自己不过是喜欢看世间百态，可是她忽略了，她喜欢看的只有魏紫繁一个人。看戏的入戏太深，终究会变成戏里的一部分，这一次，慕知音大概逃不掉了。
　　好在，慕知音心里，景海然永远都是第一优先级。于是，在何昔出现之后，她便暂且无暇顾及魏紫繁了。
　　“小知音，你今年都二十岁了，就没想过谈个恋爱吗？”
　　某天，何昔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询问起慕知音的私生活来。
　　“恋爱”这个词在慕知音这里是一种灾难，如果她谈恋爱，她和景海然到时候都不知道会怎么死。不过，如果是五年前，慕知音一定会拿出一本相册，对何昔说：“看，这是朕的后宫佳丽。”
　　到如今，提到“恋爱”这个词，她脑子里出现的竟只有魏紫繁一个人。
　　也不知道是组织的仪器坏了，还是魏紫繁留在慕知音脑子里的印象过于根深蒂固了，即便删除了她们之间的所有画面，当她们再次相遇，慕知音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被魏紫繁吸引过去。
　　当然，被吸引的程度还要看慕知音的理智有多少。像这次，慕知音就理智多了，她没有陷入那个漩涡，只是在漩涡的边缘静静看着，看事情最后会发展什么样子。
　　她忘了，当她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她。
　　所以，当枪响幕落时，慕知音才清醒过来。她本该拦着他。
　　只是连慕知音自己也分不清，景海然对何昔的感情究竟是纯粹的爱，还是出于对陈沧的亏欠。之后慕知音回忆起来这件事的时候，总觉得是他先亲手杀了陈沧，心里不好受，这一次才让何昔杀了他，以免承受两次失去爱人的悲恸。
　　那天晚上，何昔呕心抽肠。慕知音陪着他，想到自己从六岁进组织这一路走来，每一天都有景海然的痕迹，景海然对她来说，已经不只是搭档或者监护人这样的关系了。
　　她突然觉得，给景海然陪葬之前，应该给这个世界留下些什么，或者说，给魏紫繁留下些什么。
　　只是她已经十余年没怎么动过笔了，在家里翻箱倒柜两个小时，才找到一个装有密码锁的日记本。
　　慕知音从来不记得自己有这样一个本子，更不要说回忆起上面的密码了。只能凭借十几年的特工手艺，通过辨别声音成功打开密码本，她要庆幸，这个密码本只有三位数字。
　　翻开日记的一瞬间，无数记忆像电影一样闪回到慕知音的脑海。
　　这是慕知音给自己留的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