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数三千》三四两

5、正式认识一下

　　时间总是过得比想象之中快，一眨眼就到了跨年夜。
　　这种无聊的节日景海然从来不参与，但对于尚且年幼的慕知音来说依然是十分新鲜的。她硬是把景海然从温暖的家里拖到海城广场上，寒冬腊月的跟大家一起等倒计时。
　　因为跨年夜的缘故，广场上变得格外热闹。
　　除了风雨无阻来这里跳广场舞的大爷大妈之外，还多了许多摆地摊的小商贩，他们大多都在卖一些发光的头饰、荧光棒什么的；还有一些商贩倒腾了一些玫瑰，专门用来宰那些前来凑热闹的情侣。
　　直到来的路上还在一个劲儿推脱的景海然，现在却跟慕知音在广场上玩得不亦乐乎，甚至在有些游戏摊位，他比慕知音玩得还要认真。等景海然玩得忘乎所以了，就到了慕知音闯祸的时间。她把广场上几乎每一个摊位都仔仔细细逛了一遍，见到喜欢的东西便会毫不犹豫地掏钱。等景海然发现的时候，她自己都能再支一个摊位了。
　　“啊！冰淇淋！”
　　刚从人山人海里将慕知音拎出来，没等景海然开口教育她，一个冰淇淋车便闯入她的视线。她兴奋地喊了一声便朝那边跑去，不料刚起身就被景海然一把薅住了领子，一来一回差点没勒死她。
　　“你有病啊？！”
　　慕知音顺势坐下，挣脱景海然的“魔爪”，瞪着这个比自己高了快两个头的男人，打量着这人到底有什么毛病。
　　这始作俑者却一如既往地淡定，垂眼盯着慕知音，如神明一般。他语气冷冰冰地说：“这种地摊上的冰淇淋不干净，你要想吃，我可以带你去吃哈根达斯。”
　　闻言，慕知音惊了，她上下打量着景海然，以一种难以置信的语气质问道：“景海然，真没想到你还挺大方，可是你有钱吗？！”说完丢给景海然一个白眼，还是冲着冰淇淋去了。
　　“老板，来个香草的。”
　　一眨眼的功夫，慕知音就出现在冰淇淋车前，从口袋里掏出二十块钱，满心欢喜地指着冰淇淋机器表达自己的意愿。
　　那张纸币还没来得及被小摊老板收走，就被一只纤细白嫩的手截了胡。慕知音张口就要骂人，顺着那只手的方向看去，才发现眼前的人竟是那个不太熟的“熟人”。
　　“是你……？！”
　　那个人的出现让慕知音心情复杂起来，她甚至不知自己此时是该惊还是恼。
　　“这冰淇淋不干净又贵，你要想吃去我家，我给你做，肯定比这个好。”
　　来者是之前在教室里被慕知音说哭的那个女孩，只不过她今天穿了合身的私服，优雅的气质被完美展现，就连慕知音看了，都差点都要爱上她。
　　“我……！”
　　只是这个当下，她心心念念的只有甜甜的冰淇淋，根本没有心思去欣赏美色。
　　她双手叉腰，企图从气势上盖过面前这个女孩。无奈身高是硬伤，慕知音就是装得再冷漠和凶狠，身上总有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奶味，唯一能安慰她的也只有“自己还在持续长高”这个不确定因素极强的说辞了。
　　比慕知音还要生气的当属冰淇淋摊位的老板，他差点被这俩女孩气歪鼻子，尤其是在听身材较高的那个女生说他冰淇淋“又不干净又贵”的时候，便直接没好气地说了一句：“不吃走啊，别影响我做生意！”
　　慕知音看了看老板，又看了看眼前的女孩，攥着小拳头，骂了一句：“真扫兴。”而后气鼓鼓地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开。
　　女孩被慕知音搞得有些不知所措，一时间慌了手脚，只能错愕地看着慕知音离去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人群里，才想起来手里的钱还没还给她。
　　距离零点钟声敲响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广场上聚集着越来越多的人群，她再想找到慕知音，就如同大海捞针一样难。
　　方才，景海然没追上慕知音，又怕她回来找不到人，就在长椅上等着慕知音回来。远远的就看见她两手空空地回来，仔细看又发现她板着一张脸，不免有些疑惑，将那些教训她的话全都抛在脑后，目光追随着慕知音的一举一动，寻找她吃冰淇淋的痕迹。
　　“冰淇淋呢？”
　　景海然打量了半天都没看出来这孩子哪里像是吃过冰淇淋的，便随口问了一句。
　　两面受气的慕知音双手环胸在长椅上坐下，瞥了一眼景海然，没好气地说：“被狗抢走了！”
　　“被……”
　　条件反射般的连问被景海然脑海中闪过的另一个念头制止，他似是想明白了些什么，庆灾乐祸地弯下腰，贴着慕知音被冻得红彤彤的小耳朵，说：“被狗抢走了？哪只狗这么不长眼啊，是小狼狗还是小奶狗啊，该不会是只小母狗吧……”
　　这行为无异于火上浇油，将本就生着闷气的慕知音彻底激怒，她想都没想，朝着景海然打出一记粉拳。
　　景海然就看到一只“小馒头”打过来，还没等拳头到肉，就被景海然的长手挡在攻击范围之外。
　　且不说她打不打得过景海然，打都打不到，还如何能收拾得了他。眼看形势不佳，慕知音索性放弃挣扎，带着两股怨气扭头离开这个“臭男人”，找地方清净去了。
　　这么折腾了几番之后，慕知音兴致全无，连倒数跨年的好心情也一并烟消云散了，只身一人跑到人烟稀少的沧河岸边，看着冰冻的河面和远处的灯火，面若冰霜。
　　刚刚平静一些，余光中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我可算找到你了……”
　　来的是一个女孩，或许是因为着急，她说话时气息有些乱。即便如此，当声音传入慕知音的耳朵时，依然震得她被冻僵的耳廓知觉恢复了一点。
　　不得不说，这女孩的声音有些特别，它并没有少女的尖锐，也没有成年女性的厚重，刚好介于这两者之间，反倒显得柔情似水，十分迷人。
　　“见了两次面，都没来得及正式认识一下……我叫魏紫繁，是初二一班的，上次在教室里我认错了人，也没来得及道歉……”女孩微笑着看着慕知音视线的方向，说道：“这是你刚才落下的钱。”
　　随之，慕知音视线里出现了一张二十块钱纸币，拿着纸币的手慕知音认得。
　　又是她。
　　实际上，这女孩离慕知音还有五米时，她就听到了女孩的脚步声，那会儿她就想好了，一定要让这女孩绝望一次，以阻止女孩一次又一次套近乎的行为。
　　可当那女孩报上名字时，她刚想好的台词又一个字都说不出了。
　　魏紫繁？
　　这三个字刺激了她的神经末梢，脑海中出现了几个月前她做过的梦，梦里面那个女孩刚好也叫魏紫繁。这究竟是一场巧合，还是慕知音被选中成为下一任塔罗牌的主人了呢？
　　随即，她被自己这个想法逗乐了。
　　无论是从哪点看来，她跟这个女孩都是有过一段过往的，再加上女孩的名字跟梦里那个人的一模一样，慕知音没法再骗自己这只是巧合了。唯一能将这一切解释通的，就是那些梦可能是慕知音没被清除干净的记忆。
　　「如果这个女孩真的跟我的过去有关系，多跟她打打交道或许就可以找到一些关于我身世的线索，甚至直接获得结果也未可知。」
　　在组织里，慕知音他们就是沈航用来吸纳资源的傀儡，更是为了达到控制他们的目的，不惜花费巨大的财力清除他们的记忆。然而，没有记忆的人是一具空壳，那种感觉慕知音体会过，所以她才会总是执着于寻找自己的过去，她一直相信，一个人只有拥有过去才能拥有未来。
　　再加上，她内心深处对组织总是有一股怨气，她也想知道，这个怨气究竟因何而来。
　　慕知音如是想着，将视线转移到女孩身上，态度开始变得友善起来：“哦……原来是初二的学姐，或许之前我对你不太礼貌，实在是抱歉，那……我的名字你也知道，就不用介绍了吧。”
　　见慕知音态度有所好转，魏紫繁的心情也愉悦起来，学着慕知音趴在栏杆上，看向远处的万家灯火，说道：“我还挺佩服你的，一上初中第一次考试就能拿满分，很厉害啊！”
　　“啊……那些题都挺简单的，全做对也没什么。”慕知音便随口谦虚道。
　　正当魏紫繁还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一个富有磁性的男声打断了她们的对话，两人寻声望去，只见景海然朝她们款款走来。
　　魏紫繁平时并不在意别的年级的事情，所以根本不知道景海然是慕知音他们班新来的数学老师。她也许久没得到过关于慕知音的消息了，对于那两人的关系也不甚了解，便只是礼貌性地点了一下头。
　　与此同时，慕知音的头脑中卷起一场风暴，纠结着应该给魏紫繁介绍景海然的哪个身份。好在，景海然看透了一切，先行开口救了慕知音一命。
　　“我是慕知音他们班新来的数学老师，我叫景煜诚……”说话间也朝着面前这个陌生的面孔轻轻点头。
　　景海然这说话的态度就好像是认识魏紫繁一样，一瞬间眼神中闪过一丝疑虑。转念一想，他进学校之前应该调查过学校里的人，再加上魏紫繁是慕知音提到过的，要说认识倒也合理。
　　“老师好。”
　　“你好，”景海然回了一句，又看着魏紫繁说道：“你就是初二一班的那个才女吧，你的光辉事迹我可是有所耳闻的。”
　　“老师您过奖了。”
　　两个大高个儿一左一右地站在慕知音旁边本来就已经让她很有压迫感了，更何况这两人的商业互吹听得慕知音浑身不自在，便立刻出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咳！”
　　直到两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她时，才继续说道：“这地儿挺冷的，要不咱们换个地方说？”
　　关于这个建议，两个人的反应截然不同，魏紫繁赞同，景海然嘲讽。
　　“呦，您还知道冷呢？我看您要吃冰淇淋的时候挺开心的嘛。”景海然阴阳怪气道
　　慕知音哪能示弱，立刻接住话茬反击道：“吃冰淇淋跟天气有什么关系，吃冰淇淋不是为了开心啊！……不过像你这种老年人，应该也理解不了我们年轻人的想法吧。”
　　“呵，我还真是理解不了了，既然如此你们‘轻人玩’吧，我这个‘老年人’先回家了。”
　　景海然故意把“回家”二字说得特别重，为的就提醒慕知音，没有我你连家都回不了。
　　没等慕知音反驳，魏紫繁先试探性地提议：“呃……我家就在附近，要不大家去我家坐坐吧？”
　　“好啊！”
　　“不必了！”
　　两人像小孩子闹脾气似的回答让场面变得尴尬。魏紫繁却只是浅浅笑了一下，又说：“那就算了……呃，不过你们放心，我会替您们保密的。”
　　“保密？”
　　慕知音被魏紫繁说迷糊了，他们俩还什么都没说呢，魏紫繁跟这自作的什么多情？
　　“就是你们是父女的秘密呀，”魏紫繁一副吃到大瓜的表情，说：“你们现在这种状态跟我和我父亲之间的状态是一模一样的，所以我猜，景老师一定是小知音的父亲。至于你们为什么没有公开关系……一定是景老师怕这层关系会让小知音在学校里被区别对待，所以才要故意隐瞒的，对吧？你们放心，我一定会保密的，我嘴很严的！”
　　听到这慕知音明白了，和景海然对了一下眼色，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语”二字，却因为想起自己正在跟对方吵架，又双双一脸嫌弃地给了对方一个白眼。
　　最后，还是慕知音先开口道：“哎……我俩真不是父女，你也不用替我们保守什么秘密，那……什么事儿我们就先走了，再见。”
　　“欸！你们不等零点了……吗？”
　　魏紫繁并不希望慕知音就这么走了，她心里还有好多话没跟慕知音说。
　　“不了，今晚玩得不开心，走了。”
　　慕知音拒绝地倒是很潇洒，根本没想给魏紫繁留余地。
　　唯独老天爷似乎还没玩够，可能觉得这件事不能就这么完了，就在慕知音刚踏出一步的时候，新年的钟声适时敲响，一时间满天星火，五彩斑斓。
　　烟花吸引了三人的目光，他们的瞳孔瞬间被这一份绚烂填满，往日被生活折磨得混浊不堪的双眼，这一刻仿佛都被清洗干净了。
　　魏紫繁不自觉地看向慕知音，见她仰望着夜空，神情专注，充满胶原蛋白的脸蛋在光影的映照下竟也多了几分棱角感，双眸闪着五彩斑斓的光，粉嫩的嘴唇微张，可爱到让人想一口吃掉。
　　慕知音很快就察觉到一旁传来的灼热的目光，忍不住扭头看了魏紫繁一眼，心脏便不由地抽搐了一下。那一刻，慕知音感到自己的血液像被煮沸一般，将小脸蛋染上一层绯红。
　　也就是这个地方灯光昏暗，魏紫繁无法察觉慕知音脸上的红晕，才救了她一命。
　　“知音，走了！”
　　两个小姑娘之间美好的瞬间被景海然无情打破，慕知音的视线回到景海然身上，眼底的绚烂散去生出无尽的充满幽怨。来不及与魏紫繁道别，她气冲冲地朝景海然走去，开启他们“父女”斗争的第二回合。
　　目送慕知音离去，魏紫繁莫名觉得有一种奶凶奶凶的气息从这个小女孩身体里散出，不由地感叹她的可爱与美好。
　　尽管没能好好说一声再见，但魏紫繁心中依然温暖，她明白，此番不必道别，不日定会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