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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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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糖等过了一个十月。
紧接着,是第二个。
她趴伏在窗台,金黄色的银杏叶铺开在视野,色调温暖而明亮。
可她再也没能等来一个女生。
——拎着包,清冷白皙的女生,平静地走过一径柔软灿烂的秋天。
高二上学期,棠糖被选拔转进实验班。
她坐在了唐青亦的位置。
她得到了唐青亦的名次。
当她作为优秀学生代表站在学校礼堂的讲桌,入耳是攒动的人声,她阖眼,重新堕入深海。
温和、潮软的海水,一层层上涨,轻轻缓缓地将她覆没。
喧嚣与驳杂,被水膜隔离。
棠糖处在绝对安静的世界,所有的感官变得遥远、钝滞。
这个荒寂、单调的世界……会像唐青亦所看到的那般吗?
棠糖走在学校长廊。
折转后,每下一层台阶,足尖点在地面,她便软声唤一句“唐青亦”。
甜蜜湿润的声线,执拗地零落在静寂的楼道。
唐青亦。
只是这三个字,便跳跃着暖色,让她的世界浮着鲜活,便让她在海水中,得以不堪地喘息。
她想,看来这次唐青亦要来得慢一些。
这个世界的唐青亦……迟到了那么久。
但是不要紧,棠糖足够耐心。
直到拍高中毕业照那日,同班的女生站在她身后拍毕业照。
“诶,棠糖,唐青亦是谁啊?”姜笃笃的口吻善意而好奇。
棠糖的心中激起浮掠而过的惊痛。
最初匆促而骤急,旋即变得细密,在血管里簇着绵绵的长久的隐痛。
唐青亦是谁呢。
棠糖大一入学后徘徊在唐青亦曾经租住的小区,她租下了她们曾经小住半年的套间。
铁艺花架,沙发,绒毯……她外出归家,从玄关的立柜中取出室内鞋。
她站在与记忆中分毫不差的客厅,欢欢喜喜地开口:“学姐,我回来啦。”
本科毕业后,她回到一中参加同学宴。
并不熟识的同学谈起八卦。
当地某高档别墅区,最近又死了人,又是自杀。
“怎么说又?”有人疑惑。
“前两年,那里死了一个画家的女儿……画家姓……姓谭,一幅画能买几百万。”
“听说,那个女儿把家里她妈的画全都砸碎,然后吃了安眠药死浴缸里了。”
一阵惊呼。
“有钱人怎么也这么想不开。”
“谁说不是呢,不过,那个女的死得还挺浪漫。她订了一车的风信子,连浴室都塞满了……到底是艺术家的女儿。”
汹涌的、冰冷的海水淹至棠糖的口鼻。
空气一点点被剥夺。
尖锐而深切的窒息,碾压着喉口,拖拽着声带。
棠糖的声音听起来像哭。
她颤着嗓子问:“死掉的女孩子叫什么呀。”
“三个字……”同学回忆,“姓……唐吧,具体的记不清了,据说她本来是要转来我们一中的,不知道怎么去了省中。大学上了两年不到,又申请休学在家。”
“上过报纸,不过是化名。”
锋利的冰锥骤然刺入皮肉,搅烂神经。
棠糖的眼前一片黑蒙。
长久的、自欺欺人的平静被击得粉碎。
疼痛尖利而入骨地叫嚣,死死碾着柔软富有血供的心脏。
棠糖喘不过气。
心被狠狠攥了一把,她痛得发抖。
“唐青亦……”她哀哀地、可怜地唤。
她想,原来,一个人碎掉要用这么漫长的时间重新拼凑。
她的唐青亦,丢失在四月的唐青亦。
生起气,柔润的唇线会抿起来的唐青亦。
——这个四月这么漫长。
这么多年,她的唐青亦还未回来。
时光将她遗落在没有唐青亦的四月,漫长的四月,风信子明丽而鲜亮的四月。
所有人的时间都在向前走……所有人。
可她没有。
她永远留守在四月,蜷缩着细弱地哀泣。
.
棠糖的日程似乎未受影响。
姜笃笃时常与她联系,见并无异样,也渐渐放下心。
棠糖并不是姜笃笃最为亲厚的朋友,却是姜笃笃相处最为安适、轻松的朋友。
棠糖温柔、安静,细致而体贴。
看着她,姜笃笃的心也会变得温软平静。
圣诞放假时,姜笃笃拎着礼物风尘仆仆地来到棠糖家,正欲抬手按门铃,门板已然开了一条缝隙。
姜笃笃眼皮一跳。
她推开门,夕阳斜照,在地板笼着一层暖玉的薄光,温和、沉静。
死寂而祥和。
姜笃笃慌张地扔了东西。
她喊着棠糖的名字。
她去了书房、卧室。
两间卧室。
每一间都被仔细地清扫,其中一间格外的周致,连被褥都是新晒的。
这个家充斥着两个人存在的印记。
可棠糖从未有过伴侣。
姜笃笃的心里发堵,她想起棠糖中学阶段垂眼看向窗外银杏林的眼神。
渴慕而畏怯,濡湿着哀痛,令人心惊。
姜笃笃捂着嘴推开浴室门。
一支风信子跌落在她脚边。
披头散发的女孩抱着膝盖缩在浴缸角落。
千纸鹤,斑斓的、有着小小尖尖的喙,成千上万,充填在浴缸,浸着殷红的血色。
高饱和度的色调,梦幻而谲丽。
棠糖蜷在一浴缸的千纸鹤里,病态地用手抠弄着腕部,指甲陷入皮肉,撕扯得鲜血淋漓。
纸张被血洇得湿透。
“唐青亦死掉了。”她的声音沙哑,机械地呢喃重复。
“唐青亦死掉了。”
唐青亦丢失了。
唐青亦死掉了。
被谁杀死的?
被棠糖杀死的。
被棠糖杀死了两次。
在明亮鲜丽的四月。
棠糖杀死了唐青亦。
棠糖哑着嗓子尖叫,染了血的指掐着手心,惊慌地、无措地,像是溺亡。
姜笃笃很难想象人类会发出这样的声音,倒仿似濒死的小动物,绝望地、可怜地痛叫,嗓子劈得嘶哑。
棠糖要买风信子。
所以唐青亦死在了四月。
棠糖不听话,偏移了命定的轨迹。
所以唐青亦死在了四月。
她是亚马逊森林的幼蝶,没有在德克萨斯州引起风暴,却无知地、将唐青亦侵袭,让她丢失在四月。
唐青亦就这么……被她杀死了。
棠糖颤得痉挛,纤细的指往薄薄的皮肉下钻,未凝固的血痂破裂。
姜笃笃不得不试图抱住棠糖。
女孩的身体细瘦孱弱,姜笃笃竟是按不住,棠糖的眼泪落在她的手背,烫得她舌根发苦。
她一边哭一边求棠糖安静下来。
千纸鹤从浴缸满溢、掉落。
姜笃笃看见略有松散的几只,上面落了字。字迹隽秀端正,俱是一笔一划认真写就,不见半分轻佻。
女孩此前哭得太久,被禁锢在她的怀里,脱了力,所以乖巧下来,只是趴在浴缸边缘哀哀地唤着什么。
姜笃笃凑过去听。
“唐青亦……”棠糖的唇湿红甜蜜,她唤着唐青亦。
“唐青亦。”
细白的手指搭在浴缸,血迹由指根缓缓滑落,滴在瓷白的地砖。
迸溅开。
“唐青亦,我好想你。”
软软的、细弱的尾调,像在哭。
“好想你。”
作者有话要说: 只有她不在的世界。
想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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