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之下Ⅱ]可缓缓归矣！》一念之暹

111、钱财和荣誉不过身外物

　　陆家每处厢房都会定期打扫，尤其宋妈是个整洁的性子，连旮旯缝都纤尘不染，现下陆绎将她按坐在靠窗的软塌，大掌抚着她膝盖，轻轻的揉着，内力潺潺一股股涌进骨缝中，酥酥麻麻的，袁今夏舒适的哼唧一声。
　　“调息打坐不能停，”他无奈的道，语气却满是心疼。
　　“实在是今日去了水边，沾了寒气，才疼的，你别大惊小怪，”不当差，不用早起，也犯不着还要日日练晚功，她确实没那毅力，但是跟他过几招还是能够的。
　　可陆绎却不允，板起脸来，瞪了她一眼。
　　她缴械投降，凑过去，讨好道，“我姨都说了，这是小事，不就是腿疼麽，小爷当年被……”爱别离钉着都命大活了过来，她本想这么说，但接触到陆绎眼神，又生生咽下话，改道，“我那时节年轻，抓起贼来没日没夜的，得亏遇到哥哥你了，跟着你简直是吃香的喝辣的，这么好的日子养着，倒还养出来病气了，你说，我是不是该找些事情忙一忙了？”她笑容满面，反手捏着他手背，看到他鬓间白发，心中酸涩又透着说不清的欢喜。
　　执子之手，与之偕老，相白首。
　　陆绎点点她鼻尖，察觉她的视线，自嘲问她，“我老了？”
　　袁今夏探过身子，亲了亲他额，“这眉这眼还有……”指尖点了点他的唇，依旧是饱满诱人的，“还有这唇，都是当年模样，哪怕你到了七老八十，走不动路了，我也觉着你是最俊的哥哥。”
　　她这张嘴，数十年如一日的巧舌如簧，说的他眉眼是笑，于是从谏如流道，“陆夫人真是盛赞了，不过，倒是大实话。”
　　“实话实话，我何时骗过你了，”她又挪过去，“那，待会儿你跟小小说完后，记得快些回来。”
　　“长夜漫漫，夫人心急也是应该的，”陆绎歪首打量她。
　　袁今夏立时像闪了舌头一样。
　　不是吧，不是吧，这人怎么年岁愈大脸皮愈厚了，她自叹弗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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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掐着时辰，陆绎差人去唤了陆谦。
　　袁今夏则披着宽大的外袍，站在门边，揣测着父子俩可能的谈话，本有的睡意现下全无，只能一遍遍的抚着自己腕上的手绳，经年过，那绳子早被磨损的快要断了，但陆绎又重新将弦外缠了层线，如此牢固许多。
　　月华如水，照在她白净的面上，除了岁月沉淀下来的静好，还有那份温婉和灵动。
　　陆裀捧着玉石从房中欢喜跑过来，边跑边道，“翡翠，翡翠……”见着娘亲，她顺了口气，“哥哥要请我吃大餐，娘亲，您也一块去。”
　　“有这等好事，”她接过玉石，在月色下打量，“成色不错，这得值不少银子罢。”
　　陆裀点头，“得亏到了我手里，要不然就错过了，万幸万幸。”她的师父是京城很有名气的玉石大家，祖上与陆家有些交道，得知陆家出了个鉴赏品石的姑娘，上门来硬是收了她当徒弟，初时陆裀还不大乐意，后来时日久了，耳濡目染的，对他是佩服的很。
　　“娘亲，我今儿见着个怪人，我……想跟您说说，”陆裀忽然放缓了语调，羞涩一笑。
　　袁今夏作了副洗耳恭听的架势，“什么怪人，三头六臂还是一头红焰发蓬松，两只圆睛亮似灯？”
　　“不是，您那说的是沙悟净，”陆裀努努嘴，接着道，“这人有个亲戚还是锦衣卫，唤作米万钟……”烛火跳了跳，陆裀说的欢喜成片，袁今夏听着，时不时的点头附和。
　　与此同时，书房内。
　　陆绎坐在圈椅内，并未直奔主题，反而避开去说了其他话题，“我与你娘亲，其实若有一方放弃，都不会有眼下的日子。”
　　陆谦愕然，这还是爹爹头回跟他提起这事，其实陆家逢难那年，他去了扬州乌安帮，从谢叔叔那也听到些爹爹娘亲的事，但谢叔叔添油加醋，真实成分如何他也不能确信。
　　“我父亲，你的祖父，曾经害的你娘亲的祖父含冤被斩，夏家和林家也是因着陆家彻底败落，我原与你娘亲之间是横亘着仇怨，我也本以为一切都再无可能，可是后来，你娘亲去了诏狱，她与我说了一番话，让我觉着这世间真有柳暗花明的欢喜，”陆绎淡淡道，目光柔的不行，像是回忆着往事。
　　依旧站着的陆谦大受撼动，姨外公总说他们是受过苦难的，可究竟是多大的苦，无人说过，许是不想揭那段沉重的记忆，也许是其他什么原因。
　　“娘亲说了什么？”他忍不住好奇，开口问道。
　　陆绎起身，踱到书案边，目光投向柜格上的木匣子，那里有关袁今夏的一切都被他完好无损的保存着，她每年写给他的书信，告诉他要好好活着，等着他出诏狱去娶她，还有逢年过节，让岑福岑寿捎进去的话本，让他解闷，话本也是她自己画的，她的画工实在惨不忍睹，但他每每看着，总会眼眶发热，就是这一点一滴一撇一捺，陪伴他在阴暗的诏狱度过了最难捱的时日。
　　他转首，沉沉道，“你娘亲舍弃了她曾经最要紧的东西，换的我继续活下去的动力。”
　　“我今日告诉你这些，便是让你明白，舍弃一切去爱护的那人，值得你抛开所有，身份、荣誉、金钱亦或者是让你忌惮的事，我们不会替你做任何决定，但是你自己要清楚明白自己想要什么，莫要等到他日，再去后悔，”陆绎行过去，拍了拍他肩膀，语重心长道，“好好想想，决议好了，明日我与你娘亲便去褚府走一趟。”
　　陆谦垂首，握紧双手，震撼于爹爹所说的一切，也忽的醍醐灌顶，他是忌惮许多，是以这几年即便见着她，即便想靠近她，也总是不由自主后退，可是现今，他似乎不能再视而不见，因着那份情感一日日的潜滋暗长，竟到了他快要控制不住的地步。
　　“多谢爹爹教诲，孩儿会好好想一想，”陆谦回道，再抬首，适才的迷茫早已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