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柜·纪》仙女侠

1、童言无忌

　　灿星幼儿园教师办公室，年过五十的大班班主任李老师正戴着厚厚的老花镜仔细辨认电脑屏幕上的学生处罚记录表。

　　桌子的另一边坐着位年轻女性家长，双手小心地放在双膝上，显得有些局促。

　　半晌过后，李老师把眼睛从电脑屏幕上移开，视线转到家长身上，熟练地捏住眼镜腿往下一拉，把眼镜架在鼻梁中间，终于不用透过镜片看人的李老师舒了口气，“刘婷婷家长……”

　　话音未落，年轻家长已经不好意思地耸了耸肩膀，“老师，婷婷给您添麻烦了。我们在家里对这孩子就是自由放养，这小家伙估计在学校也不懂规矩了。”

　　李老师摆摆手，眼睛上翻，努力地回忆着什么，“你先别着急，等我先把表上的内容给你念完。”

　　“诶，您念~”

　　李老师：“周三午饭，刘婷婷把自己餐盘里的肉丸子扒到同学餐盘里。”

　　“嗯……嗯……”

　　李老师：“周三放学，刘婷婷拿了同学书包不还给同学。”

　　“呃……这个……”

　　李老师：“周四音乐课，刘婷婷强行和同学交换竖笛吹。”

　　“对不起……这家伙太不懂事了……”

　　李老师：“周四午饭，刘婷婷把自己汤碗里的虾仁舀到了同学碗里。”

　　“……”

　　李老师：“周四放学……”

　　年轻家长擦了擦汗，濒临崩溃地打断，“老师，我们知道错了，回去一定好好教育她。”

　　李老师不紧不慢，“这还有好几行没念完呢。”

　　家长只得恭敬地点点头。

　　李老师随即继续，“周四放学，刘婷婷不经老师和同学家长允许，私自带同学离校。出学校五百米左右被保安发现，带回学校后认错态度不好。”

　　李老师：“周五课间，刘婷婷问同学要户口本，声称要和同学去民政局领结婚证。”

　　家长噗嗤一口，“什么？！这家伙已经懂这个了？！”

　　“我当老师这么多年，初高中早恋的很多，但小学幼儿园就早恋的也不是没有。不意外。”李老师幽幽说道，而后依旧语气平平地念着，“周五下午美术课上，刘婷婷擅自调换座位，并送给同学一副写着‘我爱你‘拼音的个人画作……”

　　年轻家长：“这同学是……”

　　李老师：“是谁不重要。关键是我们要发现孩子身上的问题。”

　　年轻家长：“嗯，对，是。”

　　空气一时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李老师摘下老花镜放在办公桌上，咳了两声，语重心长地教导起来，“孩子有了问题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学校和你们家长不用心引导。现在社会进步了，教育理念也在更新换代。几十年前遇上这种情况就是一个字，罚。现在么，要鼓励式教育，所以这次学校也不给这个处分那个处分了……”

　　在办公室听了两个小时的训话后，年轻家长来到教室领走自己的孩子。

　　扎着高马尾的小女孩坐在教室后排的角落里，嘴里含着棒棒糖，低头刷刷刷地在素描纸上画着什么。

　　年轻家长走近了才发现自己女儿应该是在画人像画。

　　目前还只是个半成品，脸部只有个大致的轮廓，只那一双眼睛已经画得差不多了，圆圆的，眸子漂亮而深邃，甚至还能看出一丝丝少年深沉的意味~

　　“婷~走吧，肚子饿了吧。你爸在家做饭呢，我们回去就能吃上。”年轻家长没有责怪女儿，宠溺地摸了摸女儿的头，专心帮女儿收拾课桌上的东西。

　　“哦！回去吃饭饭咯！”刘婷婷丝毫没有藏匿自己画作的意思，捧着自己的画，在妈妈收拾好书包以后，跟着妈妈蹦蹦跳跳地出了校园。

　　停车场位于学校后巷，年轻家长正要朝后巷走去，一回头，发现女儿正朝相反方向狂奔。

　　“这家伙又乱跑！”年轻家长暗自叫苦，不过也只能快步跟了上去。

　　没想到女儿很快就在一辆卖糖葫芦的三轮车前停下了。

　　“原来是嘴馋了~这小馋妞~”年轻家长笑了笑，一面往前走，一面拿出钱包。

　　“又是葡萄串儿吧？”年轻家长拍拍女儿脑袋，向推车的女人递出十块钱，”你好，麻烦一串葡萄的。“

　　“能……再来一串山楂吗？”女儿的目光却落在了平时碰都不碰的山楂串儿上。

　　年轻家长感觉有点搞不懂自己女儿了，不过还是向推车女人多要了一串。

　　两串糖葫芦从推车女人手里到了年轻家长手里，又从年轻家长手里到了刘婷婷手里。

　　刘婷婷咧开小嘴，整齐又洁白的小牙齿露了出来。但转眼，那串红彤彤的山楂串儿却被刘婷婷递向了推车女人身后。

　　“你喜欢山楂对不对？”清脆稚嫩的童声从刘婷婷嘴里蹦出。

　　年轻家长顺着刘婷婷递出糖葫芦的方向看到了一个躲在推车女人身后的和自己女儿年龄相仿的短发小女孩。

　　那面容怎么……年轻家长觉得小女孩的面容似乎有点熟悉，但又很矛盾地肯定自己并不不认识这个小女孩。

　　“拿着嘛~”女儿撒娇的语气冒了出来。

　　听着女儿向别人撒娇，年轻家长有种说不出来的奇妙感觉。

　　“不……不要。”短发小女孩小声拒绝。

　　“干嘛不要啦~“女儿再次撒娇，还有些在家里耍无赖的架势，”你明明喜欢山楂的嘛。”

　　短发小女孩：“那是你妈妈给你买的。”

　　“干嘛分那么清啦~“女儿干脆把糖葫芦塞进了短发女孩手里，”再说，本来也是我妈妈从你妈妈那里买的送给我再送给你的东西。”

　　短发女孩呆住，脸憋得红扑扑的。

　　女儿凑上前，在短发女孩耳边说道，“我想让你开心，让你笑，吃糖葫芦会让你开心的对吗？ ”

　　年轻家长清清晰晰地听到了这句话，再看一眼那短发女孩，年轻家长顿时心头一怔。

　　年轻家长认出来了，一模一样的眼睛，短发女孩就是女儿画里的人！

　　“快谢谢你同学和她妈妈。“又来了其他人买糖葫芦，推车女人便向年轻家长这边应付了一句了事。

　　短发女孩低着头，“谢谢……”

　　回家路上，年轻家长闷声开着车。有三个字横在她心里，让她思绪混乱。她没法像某些家长一样单纯地把这件事当作是小孩子之间的胡闹，她受过的教育以及她的全部见识都在告诉她，她的女儿出现了喜欢同性的性取向。

　　女儿倒是嘻嘻哈哈了一路。

　　车子开回小区地下停车库，一只手已经握住车门把手的女儿却没有马上开门。

　　“妈咪~“女儿叫住还没缓过来的年轻家长。

　　年轻家长顾左右而言他，“婷~额~糖葫芦好吃吧~回去看看你爸做了什么菜~多吃一点啊~长身体的时候，还是应该多吃正餐，少吃零食~”

　　女儿认真听了一会儿，但聪明的她已经发现了妈妈的“计谋“，“妈咪，你为什么和平时不一样了？”

　　年轻家长：“有吗？哪有。小孩子家家不要胡思乱想。”

　　女儿斩钉截铁，“有。”

　　年轻家长加快速度故意打开车门，“我们快回家吧，你爸该等急了。”

　　十分钟后的餐桌上，胖乎乎的男主人为妻子和女儿盛了两碗热腾腾的米饭。他笑呵呵地开口问道，“我们婷婷小朋友在学校又犯什么错啦？这回训话时间不短诶~”

　　“没什么。小孩子打打闹闹而已。“女主人抢答。”快吃饭吧，吃饭的时候少说话。”
　　女儿愣了一下，沉默地扒了两口饭，却还是忍不住眨巴着眼睛问，“为什么对一个人好会是犯错呢？”

　　男主人大笑，“这是什么问题？对人好当然不是犯错啊。”

　　女儿看到希望，嘴角又扬起自信的笑容，“我就说不是嘛。老师还非要记。”

　　男主人想了想，“对人好没问题啊，那是不是你方法用得不对呢？”

　　女儿：“给她吃好吃的，帮她背书包，带她出去玩，向她求婚……”

　　男主人一口饭喷了出来，咳着嗽问，“求婚？？？”

　　女主人终于忍不住了，放下筷子做出宣布大事的姿态，“老公，事到如今，我们必须要面对这件事了。”

　　男主人咽了咽口水，“什么事啊？搞那么严肃……”

　　女主人深吸一口气，“我们婷……是同性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