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虎难下》千山了

48、纽市旧事

　　尽管手指不停在键盘上敲击着，赵因玮的思绪却开始纷飞。

　　雪夜，红色大衣，那应该是她交换的第一个学年，圣诞节那一天。而她的电话那头，接通的正是郁淙。

　　赵因玮和郁淙的第一次见面是在赵因玮到纽市的第一天。申请到纽大一年期的交换生资格后，赵因玮提前一个月到了纽市。

　　因为预先查询了各种资料，所以下飞机后，她一路顺畅的到了在网上订好的公寓楼。

　　纽大校内宿舍没有空位，有寄宿家庭和校外公寓两种选择，赵因玮并没有兴趣去融入当地家庭，所以在论坛上多番对比，定下了这间距离价格都合适的单人公寓。

　　在门口的管理人员那里拿了钥匙，拖着重重的行李箱一打开门，赵因玮就傻了眼。

　　房间面积不大，好在干净整洁，就是床架空空的，上面甚至没有一个床垫。这要怎么睡，赵因玮有些头疼，放下行李箱，坐在空荡荡的床架上，开始给管理人员打电话询问。

　　“床垫？每个房间都有床垫的，不可能是空的。”管理人员语气笃定，似乎不相信赵因玮嘴里的说辞。

　　“那你可以到房间来看一看，这么大个东西总不可能不翼而飞了吧。”长途飞行让赵因玮已经十分疲惫了，现在还要来处理房间的问题，管理人员的怀疑让她的语气不由得也有几分急躁。

　　听见赵因玮急切的反问，估计没有床垫她是不会罢休了，这个东方女孩性格可不如看起来那么乖巧。管理人员嘀嘀咕咕说了几句带着口音的英语，赵因玮没有听懂，就听见她又大声说道，“你房间没有那你去看看有没有空闲的房间，自己去搬一个吧。”

　　赵因玮气笑了，合着自己的床垫就是这么消失的吧，但是她一个人哪里搬得动这么大的床垫，“不，这不行，我一个人无法把床垫搬过来。而且你必须告诉我哪个房间是没有租出去的。”

　　管理人员可不想干体力活，当即开始转移话题，“公寓非常欢迎您这位美丽的女士入住，现在走廊尽头的两个房间都没有住人。噢，美丽的女士，我有一通新的电话打入，再见。”

　　电话被挂断了，赵因玮气得骂了一句，正在想怎么办的时候，房间门却被叩响了。

　　不过二十平大小的房间，虽然五脏俱全，但是也能一眼看得干干净净。

　　东方面孔的女孩正坐在床架上，表情冷静，嘴里却在骂管理人员是只秃头老泥鳅，郁淙本来只是路过，却被她这个诙谐的比喻吸引住了。

　　管理人员里面确实有个老头，为人热情，嘴上让人挑不出毛病，但是行动上从来不办事，公寓大门坏了让他找维修打个电话都能拖上大半个月，属实是一只滑溜溜的老泥鳅了。

　　赵因玮刚才并没有关门，因为她想着马上要去楼下找管理员扯皮，听见敲门声，她抬起了头。

　　绿色眼睛，金色短发，身材修长，肌肉紧实。

　　是个外国人。赵因玮松了口气，这人应该听不懂自己刚才骂管理员的话。

　　敲门的人开口了，“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不过你好像需要帮助。”

　　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赵因玮整个人僵住了。

　　走廊尽头，两个空闲的房间并没有上锁，门一拧就开了。金发女人带着赵因玮进了左边的房间，边进门边说道，“估计是哪个房间住了好几个人，所以把你房间床垫搬走了。”

　　赵因玮有些不解，“这不是房间默认配置吗，这个怎么也会有人拿。”

　　“那是你还见得少了，也有一个房间住五六个人的，这不就缺床垫了吗？”金发女人笑了笑解释道。

　　“难道少了床垫新住户不会问吗？他们怎么把人当傻子。”赵因玮忿忿不平。

　　金发女人却一下子笑出了声，“的确是有这种傻子，以为公寓的床就是不配床垫。哈哈，你猜你这个房间的床垫是什么时候没有的。”

　　“不会吧！”赵因玮有些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和金发女人对视，在她的眼里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两人同时笑出了声，自己的倒霉固然让人气愤，但别人的倒霉就是真的好笑了。

　　一直到将床垫放到空荡荡的床架上，赵因玮一想起来还是觉得有些不敢相信，向金发女人确认道，“那他就这样住了一年？难道没有去过别人房间吗。”

　　“估计他以为别人的是自己买的吧，只是住一年，懒得添置这种大件家具了。”金发女人笑笑，“刚才只说了英文名，还没向你正式自我介绍呢，我的中文名叫郁淙，祖母是中国人，这个名字就是她起的，‘青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的郁，淙淙流水的淙。”

　　“郁淙，”赵因玮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又说道，“你好，我叫赵因玮，因是原因的因，玮是瑰玮的玮。”

　　“赵因玮，你的诗句呢？”郁淙说道。

　　“什么？”赵因玮没有听懂，反问了一遍。

　　“我祖母说中国人介绍自己名字的时候会带上一句古诗，你怎么没有。”郁淙歪了歪嘴角。

　　赵因玮一下子听懂了她的调侃，两人又是相视一笑。

　　这就是和郁淙的初见了。

　　异国他乡，朝夕相处，到圣诞节的时候，两人已经顺利成章的变成了情侣关系。金开拍的那张照片，就是赵因玮正在学校外面等郁淙一起去逛圣诞集市。

　　这么多年过去了，刚好是十二月，纽市现在又要迎来一年圣诞节了。

　　窗外下着小雪，工作室内，金开蹲在桌子旁边整理着设备，师妹汪洋在一旁打包着小件的物品。

　　工作室里静悄悄的，只有包装薄膜纸哗啦哗啦的声音。

　　汪洋打包完桌面上的东西，又拉开抽屉，一下子就看到了放到最上面的相框。

　　“啊，是这张照片，老师给我看过。”汪洋有些惊喜的拿起相框，端详起里面的照片来，边看边说道，“老师说你拍人像石头，拍石头花草树木反而有感情，这张是你为数不多拍得好的人像了。”

　　“这么一看还真是，拍得真好，师姐，你为什么从来不展出这一张啊。”汪洋将相框放到打包泡沫上，边准备包起来边问道。

　　“这是我偷拍的，对方不知道。”金开趴在地上，从办公桌下面掏出来一个镜头盖。

　　“啊，那你怎么不上去打个招呼，就这么放着也太遗憾了。”汪洋叹口气，“或者有别人认识她吗，看起来是中国人，应该很好打听吧。”

　　“不用打听，”镜头盖在桌底滚了一圈灰，金开吹了吹沾上的灰尘，“等你回国的时候我介绍她给你认识。”

　　“啊，学姐，你认识她啊。”汪洋有些惊讶。

　　岂止是认识，金开臭屁的笑了笑，“她是我女朋友。”

　　汪洋一瞬间变成了星星眼，“难怪，原来你们早就认识，怪不得老师给这张照片起名叫恋人，原来是有渊源啊。”

　　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金开本来有些小得意的笑一下子收了起来，张张嘴却又解释不了，只好苦笑了一下。

　　老师的确建议这张照片叫恋人，她说隔着照片都能感受到照片里人物的喜悦，和对电话那头通话对象的期待，这是一张有感染力的照片。

　　但是金开给这张照片起的名字，叫做暗恋。

　　向日葵，沉默的爱，镜头前面第三人无法说出口的爱意。

　　金开比郁淙晚认识赵因玮五个月，五个月在人的生命中短得像一节烟，但对于两个人的关系从陌生到熟悉，从朋友到恋人来说确实足够了。

　　在走廊偶遇赵因玮后金开立刻就开始了行动，管理系的中国人不多，指向明确，第二天她就知道了赵因玮的名字。

　　靠着一手不错的摄影技术，金开很快就混进了管理系的学生社团，也从身边的人那里听说了赵因玮的性格、年龄、爱好，和她的女朋友。

　　出师未捷身先死，金开苦闷的剪了一晚上的片子，还把房间打扫得一尘不染。第二天一早，顶着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她决定再探。

　　越探越苦闷，赵因玮和郁淙的感情很好，两个人甚至从来没有吵过架，是学院里难得的模范情侣。人的情绪做不了假，看着赵因玮和郁淙在一起时总是笑得弯弯的眼睛，金开彻底凉了心。

　　只是为了打探情报混熟的一群管理系朋友总不能说断就断，说不清抱着什么心思，金开依旧隔三差五往管理系跑，有意无意的，也一直关注着赵因玮的消息。

　　也许是上天注定没有缘分，尽管参加了许多同样的社团，认识的人也有不少重合的，金开却从来没有和赵因玮互相认识过。

　　就这样一直到了第二年的五月底。

　　第二个学年就要结束，交换生们都要回国，毕业生也要离开学校了。

　　临别之前，有人建议最后再聚一场，于是大家合议租了一套别墅，决定来一场彻夜轰趴。

　　金开是在这场离别的聚会上第一次被介绍给赵因玮的。

　　“这是摄影系的学姐Jin。”

　　“这是Eve。”

　　中间人刚介绍完，就看见了门口走进来的穿着夸张的朋友，大叫着就迎了过去。

　　金开礼貌地笑笑，对赵因玮说了句你好。赵因玮却有些恍惚，只心不在焉的回了句你好，就拿着饮料往角落走去了。

　　看着赵因玮的背影，金开没说出口的话就这样满腹委屈的吞回了肚子。

　　但这只是开始，当时的金开还不知道，第二天，还有更加憋闷的事情在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