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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三十四章 ...

  •   “宫鸿羽?”悲旭脸上波澜不惊的轻慢烟消雾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忌惮和不可置信,“你竟然没死,这、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宫鸿羽瞧着他既猜忌而惶惑的神情,又瞟见在月宫方向的天空炸开的火花,万分快意地大笑起来,和花长老一起提刀朝悲旭斩去,“今日我宫门定要将尔等的命留在此地,以慰宫家无数冤魂在天之灵!”
      各处硝烟弥漫,焰火纷纷,唯独角宫清静非常,所有侍卫都被撤走,好似仅剩下了空宫一座。
      寒衣客落在正殿门前,此刻细雨蒙蒙,碎雪绵绵,有身影一晃,他出现在屋中,双手握着金刚轮蓄势待发,对上的却是空无一人的房间。
      兴奋的情绪一滞,寒衣客在奔赴宫门的路上想过许多与宫尚角交手的境遇,但这种找不到敌人的情况的确是始料未及。他收起了架势,思量片刻,飞身掠出直奔徵宫。
      徵宫与角宫截然不同,壁垒森严得连只路过的苍蝇都会被注意,大半角宫侍卫驻守于此。寒衣客暗道宫尚角真是宠他那个徵系的弟弟,没有犹豫径直冲向了警戒最重之处,金刚轮悍然舞动,生生开出一条血路来。
      突地殿门哗然大开,一身乌锦绣金劲装的宫尚角出现在门后,满面阴鸷,暴戾恣睢,往日雍容冷峭的俊美皮囊在此刻幻化作凶煞的修罗相,一时间叫寒衣客忘却了他内力全失的事实,以为自己面对的是一头被侵犯了领地盛怒中的雄狮,随时会暴起将闯入者撕得粉碎。
      看来云为衫和云雀说的没错,宫远徵果然是宫尚角的软肋。
      寒衣客这么想着,缓缓露出一个微笑道:“十年前没能送你与家人团聚,是我的失误,这么多年过去,那孩子应该还在下面等着你,他一个人多寂寞啊,可别叫他再等了。你此刻内力尽失,再挣扎也是无用功,就让我送你一程吧,黄泉路上,我念经为你超度。”
      “放你的狗屁去!假慈悲的死秃驴脑袋,做什么白日梦呢,今天明明是送你们无锋上黄泉路的良辰吉日!”不见其人先闻其声,从宫尚角身后传来中气十足的大骂声听得寒衣客一愣,不由得看向来人。
      花罗里衣外罩黛青修身锦袍,乌黑细软的发辫搭在胸前,全身上下除去宫家儿郎标志性的抹额外,惟有扣着精巧铃铛的银打发冠和腰间挂着的繁丽流苏佩饰点缀。清俏姣好一张白玉面,哪怕眉宇间萦系着阴翳的郁色和刁蛮狠戾、苍白面庞是难以遮掩的病容,也没能使这副美人皮失色半分。
      想必这就是宫尚角当眼珠子一样藏着掖着的宝贝了。
      “黄口小儿大言不惭,”寒衣客不屑地扫了他一眼,“小孩,你毛长齐了吗?劝你莫要多逞口舌之快。”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这么和我说话!”
      “远徵。”宫尚角拦住气急了想要上前的弟弟,低声嘱咐,“别忘记你答应我什么。”
      “知道了,哥,”宫远徵不情不愿地后退了一步,眼神刀子般剜了寒衣客一眼。心脉的重损让他无法放开手脚,只得跟在兄长身后,“都听你的。”
      “为何摆出这副表情,若不是你瞒着我肆意妄为,会被我这么拘着?”宫尚角冷着一张脸,手上却轻柔地拨了一下他的下巴,“乖一点,等我杀了他再和你算账。”
      两刻钟前。
      宫尚角得知了驱动不可语生的方法,也获悉他“乖巧听话”的好弟弟都背着他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而这大事好死不死,是在宫远徵隔空操控远在千里之外的无锋总舵两只蛊虫,遭到反噬不停呕血的时候被宫尚角发现的。再如何奇绝诡异的蛊,要想驱使都不可能不付出任何代价,更何况是不不可语生这种邪性无比、狠毒非常的蛊虫,宫尚角强抓着宫远徵的手把脉时,又忧又怒地惊觉他身子骨的虚弱亏空,心血受损严重,当即喝止他不许再继续,调来了所有角宫侍卫守卫徵宫。
      他倒是乖乖停了手,但不是因为听哥哥的话,而是木已成舟,在他耗尽心力的操控以及金往等侍卫的配合下,不可语生应当已经杀掉了点竹,把无锋总舵搅得天翻地覆,留不下一个活口了。
      宫尚角勒令他去密道藏着,他死活不依,好说歹说撒娇耍赖齐上阵,才让哥哥勉强允许他接着参与计划,但也必须把保护好自己放在首位。
      宫远徵自知理亏,心虚地撇开眼神,掏出两枚毒丸往寒衣客身上砸。
      无锋向来是比常人更耐毒的,更何况是武功修习到一定地步的寒衣客,他并没有在意这毒丸,狞笑着冲了上来。
      他本以为能看见宫远徵被他斩于金刚轮下的凄惨情状,谁料中途一柄寒刀出鞘狠狠劈向他,苦寒内力浑厚如瀚海滚滚不可测,铺天盖地汹涌而出,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你的内力……怎么还在?”寒衣客被震得虎口发麻,连退三步堪堪站住,十分不解宫尚角为何没有失去内力,反而功力像是更上一层楼。
      “宫门内乱不过是做戏,入戏太深而不自知的只有你们无锋,宫氏一族的刀尖从来就不会向内,只会向外。”宫尚角目光比他的刀还冷,刀光一闪,直逼门面。
      “好一个宫门,好一个宫氏!”寒衣客咬牙切齿,轮刃倏然出击,招招狠厉,“所谓的半月之期、至暗时刻……是你们故意让云雀查到的吧?”
      “费尽心机潜伏多时,总要让你们有所收获才是。”宫尚角不置可否,只意味深长地冷笑一声。
      “你们真是好算计——”
      “口舌之争最是无用,我看还是刀刃见真章罢!”
      寒衣客的环刀乃陨铁铸造,能吸附暗器和兵刃,为了对付他,花长老取雪宫寒冰莲池下冰冻万年的奇石,举全族之力日夜赶工,硬是在极短的时间内打出了一把寒刀。虽说终是远不及宫尚角常用的那一柄,但用来应敌安安妥适。
      没有武器的局限,二人的内功心法又属同种,论不到哪方压制一说,本该是寒衣客游刃有余的杀戮变作难缠至极的恶斗,再加上能与无锋伦比狠辣、阴毒更甚,相当擅长放冷箭的宫远徵,寒衣客实打实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苦不堪言。
      几十个回合下来,便是他自恃武力高强,也明白无锋经不起这么耗,脚下一转,金刚轮赫赫生风朝宫远徵抡去。
      宫远徵一动不动,冷淡而轻蔑地看着他,就像是笃定他不能把自己如何。果不其然,轮刃还未有多靠近,宫尚角的刀已截至眼前,险些将他的鼻子刮掉。
      寒衣客仍不死心,认准了宫远徵这个宫尚角的死穴,每每缠斗两下就要尝试攻击他。
      宫远徵自衣襟中摸出戴在脖颈上的一枚骨哨,面不改色地咬破舌尖,一大口鲜血涌出口中,灌入骨哨的孔。
      正如他曾对雪公子说的那般,他所傍身的从不是武技刀式、轻功身法,是堪称独步天下的蛊毒之术。
      染血的唇红得悚人,含住那惨白的骨哨一吹,原来并不会发出哨音的骨孔沾上血,竟吹出凄洌粗粝的刺耳尖啸来。
      门外侍卫不知何时悄然退去,无数令人毛骨悚然的细小摩擦声响起。寒衣客望着宫远徵诡谲的笑容,莫名觉得脊背生凉,下意识摆脱宫尚角的攻势跳上屋檐,警惕地四下张望,只见泛着斑斓色泽的长蛇、蝎子、各种各样丑恶狰狞的虫子从旮旯里爬出,五彩的蛾子和花贼蜂拥而至,密密麻麻地聚集舞动,叫他纵然经历过无锋的训练,也免不了头皮发麻,一阵恶寒袭上后颈。
      那些个蛊虫毒蛇对寒衣客而言是恶心有余,威力不足,不过几息的功夫,便被清剿了大半。但宫远徵并未为此沮丧或是慌乱,因为他本就不指望这能起到什么大作用,他所图谋的不止于此。
      不可语生种蛊的法子与寻常蛊毒并无二别,无非是由口、鼻,或是皮肉绽开处进入宿体。然其性情再凶险,也避不开一切蛊虫毒物的缺陷——即被宿主本身影响。
      这天下真正百毒不侵万蛊不蚀的人极其稀罕,世间难见其一,众人常言道的“百毒不侵之身”,实乃其二,一为先天浑成或后天人为培养的耐性强韧者,二为内力深厚、肉身精壮者。
      不妙的是,寒衣客既是前人,亦是后者。
      这注定了此次如若寻不出突破口,以宫尚角和寒衣客旗鼓相当的实力,要打到何时、胜负归谁家……随时会有变数。
      他绝不允许胜利的月桂不属于兄长。
      曾几何时宫远徵数次叩问己身,爹娘双双逝世,举目苍凉,他该前去的方向为何,归处为何,心又为何?通通找不出答复。
      而现如今他知晓了,方向是宫尚角,归处是宫尚角,心也是宫尚角。他已飘零久,十年来,躬行俱为家族事。从今往后,度秋度月,与昆相守足。
      寒衣客必须死。
      这月桂枝,就让他宫远徵来折!
      意随心转,身随意动,子母鸳鸯刀锵然铮鸣一分为二,步法踏五步,刹那间翩然行至寒衣客身侧,母刀随兄长一齐架住那金刚轮,再进一步,子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自下而上刺向寒衣客腰腹。
      环刀迅猛而至,宫远徵果断抛弃已刺入血肉中的子刀,被金丝手套包裹的左手毫不犹豫握住刀刃,借着拧身的冲劲飞速一甩,硬是将它从寒衣客手里剥出。
      寒衣客见兵器脱手,心知大势已去,索性化掌为拳,调动内力重重捶在宫远徵心口。
      一大口热淋淋的血喷了寒衣客满头满脸,他猖恣地抹了一把脸,心中的痛快之意还未完全升起,就望见被血涂满半张脸的宫远徵嘴角勾起,笑容得意又邪佞,朝他抬起了一只手。
      冰蓝小虫利箭般朝他奔袭而来,无声无息钻入腹部的伤口。
      “远徵!”宫尚角骇然高喊,呼吸一乱。
      寒衣客等不及思虑宫远徵笑容的深意,抓住机会将另一把金刚轮挥向宫尚角。
      “哥,小心!”宫远徵面上一僵,慌乱中下意识冲上前竖刀抵挡,然而他高估了自己此刻的状态,母刀和轮刃齐齐砍入肩头,逼得他又呕出一口血。
      宫尚角接住了向后倒的弟弟,愤怒熏红了他的眼,滔天怒火裹挟下一式大寒剽悍使出,本能躲避的寒衣客被不可语生彻底操控,停滞在原地生受了这一击,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走向死亡。
      见寒衣客倒地失去生息,宫尚角才安了心,扔下刀抱着宫远徵小心翼翼地跪下,让弟弟能靠在怀里。
      他凝视着宫远徵白得吓人的脸和肩膀触目惊心的裂口,满腔言语难吐,责怪、愧疚、疼惜痛苦全都错乱,五味杂陈,最后先一步流露的是泪水。
      “远徵怎么……这么傻?”话未说完,他已泣不成声。
      “你别哭啊,”宫远徵想举起手,但抬到一半脱了力,被宫尚角一把握住按在侧脸,他感觉到温热的眼泪濡湿了他的手指,从指根蜿蜒而下,混进了不停溢血的伤口里,兄长的内力源源不断地灌进他的经脉,“痛的人明明是我,怎么哥哥哭得这般厉害……”
      “别说话了,远徵。”宫尚角不敢停下内力的输送,无暇擦拭眼泪,只能任凭它们顺着面颊不断流落,湿透了衣襟。一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宫二先生已经很久没有如此狼狈、如此仓惶,他死死搂抱着宫远徵单薄的身体,恨不得把他藏进自己体内,唯恐怀里的人像细沙一样从他的指缝漏走,烟消云散一般,离他而去。
      “哥哥,哥哥。”宫远徵不听他的,已经看不清的双眼仍然固执地盯着宫尚角,轻轻地喊了一声又一声,“你摸摸我的心。”
      震动从他的胸膛传递到宫尚角的手掌,一下、一下,撞击他心口薄薄一层皮肉,也撞击着宫尚角的心。
      “你感觉到了吗……哥……我有点害怕,我不想、不想离开你……”宫远徵声音微弱得快要融进风里,他的眼睛终是支撑不住闭上了,唯独嘴唇幽幽地嚅动,“宫、尚、角。”
      “我……我也许不懂情爱,可是若有往后……若我得活……余生我只想要你、在我身边。”
      他不知道宫紫商说的那句“关键”之语为何,时日又紧,匆匆之下,只得自个儿琢磨出一句认为最是能表心意的言语。他本想一切结束后再说与兄长,但如今,他怕自己没了以后,于是忍着失血带来的疼痛和虚弱也要说出口。
      宫远徵是个不通人情的孩子,他喜欢的太少,他的喜欢又太纯粹,因此仅仅是喜欢就已足够分量。而他面对宫尚角时,常觉不足、不够,把所有情切堆砌,爱欢满溢犹难称心,还要将比飞蛾扑火更要滚热诚挚的一颗心剖出胸膛送到哥哥手里,任凭发落。
      他是不懂爱,可他实在会爱人。
      “远徵?远徵!”宫尚角蓦地攥紧了他的手,恐慌得语不成调,“听话——不能睡,你醒醒!”
      “远徵,你醒一醒!来人!快来人啊——”
      “远徵!”
      “宫远徵——”
      都说人死之前,最后消失的是听觉。
      失去意识应如是,宫远徵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宫尚角撕心裂肺地呼喊着的他的名字。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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