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集》氡颀

1、第 1 章

　　江市，七月，大雨。

　　外面淅淅沥沥的雨打落在地上，天空中微弱折出来的光与他们共舞，在这个地面上、在支离破碎的泡沫里构建出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试图蒙蔽人们的视觉。

　　不过这样是无济于事的。

　　因为来来往往的人们根本就不在乎，他们沉迷在眼前忙碌的假象中，偶有些意外才会轻轻抬头看一下异样，然后又继续像走在路上的人，全当路过的景物一样掠过。
　　毕竟的确不是谁都能像当事人一样感同身受的。

　　李茂走近一颗郁郁青青的柏树旁边的小房子，抬眼看清了面前的字，确认没来错地方后，才把褐色的伞一收起来，靠在门口边，然后抬手礼貌地敲敲门。

　　“方医生在吗？我是上次那个李茂。”

　　一会儿后，里面才有动静：“我在，进来吧。”

　　紧接着门被打开了，李茂面前出现一个看起来很年轻斯文的男人。

　　那是从国外回来的心理专家，叫做方木遥。虽然他非常年轻，但是小有名气，经过他治疗后的病人情况也会很快好转起来，现在是李茂的心理医生。

　　“坐。”开了门让李茂进来后，方木遥示意他坐下，然后又给他塞了一杯白开水。

　　“方医生。”李茂叫了他一声，然后又低头沉默不语了。

　　方木遥似乎看出他在想什么，微微笑起来：“李先生，有什么问题提出来我们可以一起解决。”

　　李茂不语，抬头喝了一口水，然后盯着手中的杯子，不经意开口：“我听你上次说我最近最好不要昧着自己的口味，那这白开水……”

　　方木遥无奈的笑笑，“我这里只有这种，我也不太爱喝茶。”

　　“而且，我个人认为多喝点开水总是比较健康的，像您这种酗酒人士更为必要。”他用食指推了一下他的眼镜，像被打磨的玉发出尖锐的光彩，“管理自己身体健康情况其实对PTSD患者来讲，比多余的心理辅导有用，不是吗？”

　　李茂看了他一眼，嘴里喃喃道：“真的有用吗，要是身体差点那不就……”

　　剩下的话方木遥没听清，但还是较为温和地笑笑。

　　“李先生，您在紧张，发生了什么？”

　　“哦？怎么看出来的？”李茂自觉没有什么错误的表现，有些玩味地提问他道。

　　其实他根本没把这位年轻好看的心理医生放在心里，虽然经常来找他，但也不过是搪塞他们的借口罢了。

　　“您的公文包湿了。”方木遥意有所指地讲。

　　湿了？

　　李茂朝他的黑色公文包看去，上面的确有些星星点点的水迹，刚才看不真切，现在透过灯光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方木遥继续说，“可是我刚才瞧了您的伞一眼，它看起来好像足以将您和您的公文包保护得不会沾一滴水，就算是地上的水，我想，以您的身高，应该不会有这种情况才是。”

　　李茂的眼眸暗了一下，这个他的确没有顾及到。

　　但是他很快恢复冷静的状态，也没有在乎他是怎么看到自己的伞的，沉静若水吐露出来：“然后呢，你想说明什么？”

　　方木遥又一笑，“您不觉得奇怪吗？”

　　“什么？”

　　“一般来说，我刚才这种牛马不相及的话应该会让人奇怪才是啊。”方木遥说，“可是您非但没有，还反问我，您不觉得，您漏出什么马脚了吗？”

　　李茂皱了皱眉。

　　方木遥将手一摊，配上他温和的形象，似乎无辜极了。

　　然后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拿起了一盆吊兰，抬起手指让他仔细看着。

　　李茂不解道：“没想到你也会养这种东西啊，方医生。不过，你这是什么意思？”

　　方木遥用手轻轻抚上叶子，“人总是要做一些不符合形象的事情的，不然怎么很好伪装自己。”

　　然后又看着他说：“这东西喜阴，不能太见光。您看，这是不是像极了在下面玩暗手段的人，必须臣服在阳光下，又必须常常脱离他的掌控。”

　　李茂顿时心里警铃大作，“你这是什么意思？”

　　方木遥不紧不慢地说，“要不然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你随便听听，有人曾经告诉我的，不一定是真的。”

　　李茂正在惊疑不定中，但还是点点头。

　　李茂终于不耐烦地说：“你到底有什么用意……”

　　方木遥温和的眼眸里此刻露出精光，给他温和如玉的气质渡上了一层琉璃光彩。“有些人是不是同伴是得另说的，不该受的罪不能白受，是吧，李先生？”

　　李茂终于听出他话里的玄机，猛的一站起来，“你到底是什么人？!”

　　方木遥若无其事地放好吊兰，安抚他道，“我就是我呀，就是你所知道的那个我，别担心。”然后无奈地一耸肩，“给您忠言也要这样对我抱有敌意吗？在酿成大祸之前先醒悟啊，李先生。”

　　李茂却咪起了眼睛：“你明明可以长话短说，你在拖延时间，为什么？”

　　方木遥装作吃惊的样子：“呀，被你看出来了呀。”

　　“不过，你真的不快点先逃吗？很快就会查到你身上了呢。”

　　李茂抓起公文包，对他冷冷地说，“方医生，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如果查到我这里了，你一样逃不掉不是吗？”

　　方木遥好像无知无觉，抬起他刚拿在手中的杯子，对他依旧温和一笑。

　　李茂无视他的笑容，直接摔门走人。

　　外面的雨好像小了一些。

　　李茂走后不久，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怎么样了？”那个打电话的人说。

　　方木遥此刻已经摘下了眼镜，如果李茂还在，就会发现现在这个人的气质已经完全不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与刚才似乎判若两人。

　　“他已经上钩了，放心。”方木遥淡淡地说。

　　“那就好……不过那个什么故事，你是听谁说的？”那人问道。

　　方木遥沉默了一下，然后恢复之前的语气：“没有谁，我瞎编的，唬他而已。”

　　“哦。”那边传来了笑声，“你不仅唬到了他，也成功唬到了我。”

　　“是吗……”方木遥将桌子上的吊兰又拿了起来，然后低头俏皮地笑了一下，“看来我的心理战术很成功呢。”

　　然后下一秒他的笑容就凝固了。

　　因为他看到花盆下有一个窃听器！

　　但是他反应速度很快，快到让人没发现他的笑容僵了一下。他又若无其事地将吊兰把玩起来，“还是说，不信任我？”

　　那边连忙说道，“怎么会？我们可是一起做了这么多年的。”

　　“还有事吗？没事先挂了。”

　　对方似乎感觉到方木遥的态度冷了下来，安静了一会儿，说道：“这是毕邛的意思，我劝说过他。”

　　方木遥冷笑道：“知道，不就只有他跟我过不去吗？”

　　然后抬手摁断了通话，他的眼神在无人知的瞬间变得复杂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外面的雨似乎完全停了下来，整个城市又恢复之前形态。

　　那种看似忙碌实则悠闲的形态。人们累死累活也想不到，其实他们可以有休息的时间，只是他们放弃了，选择了更为高节奏的生活。

　　配着雨后彩虹的盛景，柏树的叶尖上也闪着熠熠的光。

　　一切在不知不觉中又恢复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