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文作者狂想曲》冷傲天

2、第二章：《鹿山精神病院》

　　“今天的南瓜肉酱饭整的就跟屎一样！”
　　这平地一声雷的呐喊震得林朝阳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触目所及的，就是他对面床的彪型大汉，他翘着个腿，一手端着饭盒，一手挖着鼻孔，粗壮的手指深入又抽出，不时曲成莲花状，将指头上沾着的不明状物用力弹开。
　　林朝阳看着这些不明状物划出一道道飘逸洒脱的弧度，全都指向了自己，心底慢慢地涌上了久违的愤怒。

　　“大强！你这个小人！”林朝阳猛地掀开被子，无数不明状物像一阵细雨纷纷洒落在地，他用痛心疾首的眼神凝视着对方，语气沉痛地道：“枉我当你是兄弟，你竟然背着我在暗里地偷偷进行练习！前天晚上你的弹指准率也只有百分之五十，现在你居然能百分百命中！”
　　被唤为“大强”的彪型大汉被林朝阳说得羞愧不已，他立即停下了这种伤害兄弟的不人道行为，脸上浮现出尴尬之色。

　　“小…小阳，我也是担心你啊！没有旗鼓相当的对手，你的实力也得不到发挥啊！”大强讪笑着扒了口前一刻还被他无比嫌弃的南瓜肉酱饭，用低如蚊讷的声量解释道。
　　林朝阳没理他则茬，视线随之转移到了桌上那只不断散发着热气的饭盒上，红白黄相间的食物混成一团，看起来比饭要稀，却比粥要稠。

　　“这饭一如既往的恶心啊…”林朝阳摇了摇头，叹息着走进了卫生间。
　　等他洗漱完毕出来时，大强已结束了自己的用餐，他眼神嫌弃地注视桌面那份不属于他的饭菜，舌头却意犹未尽地舔着嘴角沾上的食物残渣。
　　“我说……”
　　“你别说了！”林朝阳哪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这货肯定没吃饱想吃他的，“我生平最痛恨的，就是不讲兄弟意气的人！你我同住一屋，感情深厚，要做到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说这南瓜肉酱饭像屎，可是你却大义凛凛地吃了，我不能…不能看着你一个人受苦！”

　　林朝阳一番话说得自己都热泪盈眶，他朝对方投去赞许的一瞥，拿起饭盒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大强许是被他人格的高贵所感化，那张粗犷的脸上呈现出呆滞的神情，仿佛久久都不能回神。
　　过了半晌，他见林朝阳一直只顾着吃，没有半分理会他的迹象，略嫌无聊的大强这才再度开口：“我听说…你要出院了？”

　　“差不多吧…张医生上个星期有跟我说过。”林朝阳听他提起这事，才将一直端着狠命扒的饭盒放下。
　　“啧，真好命！”大强有些羡慕地感叹道。
　　闻言，林朝阳差点将饭给吐他脸上，“我好命？！擦，你是真有精神病才被关这的好吗？我没病都被关这，到底谁好命啊？！”

　　大强听对方这么一说，顿时不干了：“当然是你好命！我都得精神病了我，难道你这个正常人比我更倒霉吗？”
　　“好像…也有道理。”林朝阳一手托腮，做出深思状，但转念一想，还是觉得对方比自己幸运，起码对方是来治病的，而他却是来得病的。

　　可还没等林朝阳反驳，大强就絮絮叨叨地抱怨了起来，一如他每个午后都要进行的祥林嫂真人秀：“我这叫有病吗？不就是能见鬼吗？！没被那臭娘们送进来之前，老子还是咱们村的天师呢！小阳兄弟我跟你说，我这双眼往上看就能见天庭，往下看就能见阎罗殿，我这掐指一算哪，能前推五百年后推五百年呢！小时候我家来过一个和尚，说我天赋异禀，非要带我去他庙里做小方丈，说这样能镇压邪魔外道，增旺香火啊！可我家几代单传老头子舍不得我去做和尚，硬是强留我下来，你看，现在遭罪了吧，被那臭婆娘哄骗着送来这……”

　　“停下停下——”林朝阳一听见“臭婆娘”三个字就知道对方即将开启祥林嫂模式了，每天深受其害的他立马挥手制止。
　　“怎么了，大兄弟？”大强满脸不高兴地怒瞪着他。
　　“你说你这么厉害，那我让你算算。”林朝阳为了将对方祥林嫂般喋喋不休的精神扼杀在摇篮，不惜以身试法。
　　“哦？”大强一听，登时也来了兴致，“你把手拿来给我看。”

　　林朝阳将右手平伸到对方面前。
　　“男左女右！”大强用他的蒲扇大掌抽回了对方的手。
　　林朝阳从善如流地将左手伸出。

　　这是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只消一眼便能看出这只手的主人平日里养尊处优，从没做过重活。
　　“你的手长成这样，怪不得喜欢男人。”大强像拎猪蹄一样反复观察着这只手，嘴巴不时发出“啧啧”的感慨声。
　　林朝阳朝对方翻了个白眼，有些不耐地道：“这算什么看相？！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大强没做理会，径直说道：“看你的感情线曲折多线，还呈锁链状与你的生命线交叉，就知道你的感情不顺利，而且会因此影响你的人生，然后你看，这个交点还处于你生命线的四分之一位置，就说明你二十岁至二十五岁期间会因感情之事，导致生活翻天覆地，比如一下子就从家里到了精神病院。”
　　林朝阳面无表情地准备抽手。
　　“哎哎哎——年轻人不要那么急躁嘛！这些只是开篇！开篇懂不懂？马上就进入正题了！你看，你的掌心泛红，说明有桃花运啊，而且这个桃花马上就要出现了，你的指尖也泛红，证明你要交好运了，新的生活在向你招手，比如马上出院什么的。”

　　林朝阳呵呵冷笑了两声，不顾大强的拼命挽留，将手抽回。
　　就知道这个神棍不可信，昨天跟他抢饭时，还指天咒地说他印堂发黑，要遇上不好的事了，今天一得到消息就立马改口成要交好运了。
　　“大强啊，你别听风就是雨啊，我喜欢男人的毛病一天没改，我爸就一天不接我回去，你觉得我现在像是喜欢女的了吗？”
　　林朝阳像是在反驳对方，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一样。

　　他明明不是精神病，却在出柜后被自己父母强制送来这间精神病院，各种闹腾过，最终结果还是没有任何改变，他本就不是什么宁折不弯的烈性子，经过最开始那段暗无天日的后，他学会了忍耐，也学会了装傻，更学会了如何调剂自己那颗麻木不仁的心。
　　为的不是出院，而是不让自己成为真正的精神病人。

　　凝重的气氛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便被一阵铁门摩擦锁链的声响打断。
　　“周大强，林朝阳，你们可以出去活动一下了。”门口站着的是刚来不久的实习医生，是一名二十来岁的男青年。
　　该男青年长得眉清目秀，没几两肉的身材被那身白大褂硬是撑起了一股玉树临风的气质。
　　嗯，总而言之，这是林朝阳的菜。

　　在这个叫鹿山精神病院的地方，实习医生并不多，但几乎所有的实习生都被分来精神一科的病栋楼里，因为被关在这里的病人，症状都较为轻微，几乎全都拥有自理能力，康复率高，出现意外的概率低，但也因此，这个病栋楼具备其他病栋楼不具备的自由度，例如每层不设铁栏栅，放风时间能在整栋楼随意走动等。

　　实习医生经验不足于应付极大可能出现重大意外的精神科室，但精力要比老油条们多上许多，将他们分配到这个难管又不易出事的区域简直物尽其用。
　　但对于实习医生来说…可就不是那么美妙了，例如时常被病患调戏什么的。
　　“大强，我觉得你刚才也不是完全瞎说，有一点你肯定说对了。”林朝阳看着门口的帅哥，几乎挪不开眼。

　　“啥？”大强表示疑惑。
　　“就是你说桃花运那个……”林朝阳嘿嘿笑了两声，眼光追随着开锁后就自行离开的青年背影，仿佛要在上面穿出个洞来。
　　“这算啥桃花运？！”大强鄙视地瞪了一眼那道白色背影，这货仗着自己是医生就各种鼻孔朝天看不起人，每回让人清洁搞卫生后，总是将他单独喊去谈心。

　　“大兄弟，我带你去找你真正的桃花运，这小子他配不上你啊！”大强说着，一把就扯过了还沉浸在医生美色中的林朝阳，大步往屋外走去。

　　“你鬼鬼祟祟带我来着干嘛？”

　　林朝阳捂住鼻子嫌弃地打量着这个略显空旷的房间，空气中飘满肉眼可见的灰尘，一股股潮湿又呛鼻的味道让他几欲作呕。
　　这是一间偌大的练琴房，有着大大的窗户，却被厚重的红色窗帘布所遮盖，令原本应有充足光线的四周昏暗一片，房间的四个角落都堆满杂物，而中间却摆放着一套沙发与一架陈旧的钢琴。

　　“嘘，别这么大声！”大强紧张地左右看了看后，有些掩耳盗铃地跑去关上刚刚被他撬开了锁的房门。
　　林朝阳不禁有些佩服对方，能在到处都有安装摄像头的情况下，不被察觉地带人偷跑进这间显然不对外开放的房里，也是蛮拼的。

　　“你到底想干嘛？”林朝阳忍住转身离开的欲/望，继续追问大强。
　　“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吗？”大强压低着声音，缓缓走近林朝阳，而声音也随之变得粗哑：“每天晚上，整栋楼都会响起着一阵隐隐约约的钢琴声，还伴随着女人的叹息与哭泣，很多人都听到过，只有每天都睡得跟死猪一样的你才不知道这事！”

　　“我对这些牛鬼蛇神的玩意儿不感兴趣！”林朝阳摇了摇头，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大强急了，铁塔般的雄壮身姿往后一站，便全方位地堵住了林朝阳。
　　“好、好吧…我说实话！”大强羞涩地看了他一眼，扭捏道：“我就是想弹个琴…然后让兄弟你鉴赏下。”

　　林朝阳满目震惊地看着对方：“你居然会弹琴？！”
　　“咋了？我会弹琴咋不行？”大强不高兴了。
　　“不…大强你误会了，我就是觉得…觉得兄弟你不仅精通卜算，还懂弹钢琴，真是太多才多艺了，觉得这么完美的人不应该出现在这。”

　　大强这才破涕为笑，“小阳兄弟你太夸大了，我就是略懂而已。”
　　嘴巴说着“略懂”，却一脸傲然地像大师般行至那辆钢琴前的大强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蒲扇般的大掌僵硬地曲起，他道了一声开始后，便弹了起来。
　　这架钢琴看起来十分陈旧，就款式而言都不太像是近些年出，而发出的声音更是古怪，有些调子刺耳，有些则太过浑厚，甚至音量都大小不一。

　　当然，也不能全赖设备，弹奏的人也……很不专业。
　　林朝阳听着这一阵阵断断续续的钢琴声，好半天才辨认出这正是那首“一闪一闪亮晶晶”的《星星》。
　　果然不能对着家伙抱有期望啊！他忍不住在心底吐槽。

　　本以为对方一曲奏完就行了，哪知道对方像是着了魔一样不停地重复弹着，连插嘴说句话的空当都没有。
　　林朝阳这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干脆走去沙发边坐下。

　　看你能坚持多久！
　　他一边感受着屁股底下久违的柔软触感，一边近乎较劲般想着。
　　重复而又笨拙的音调不住地传入林朝阳的耳畔，刚吃饱不久的他渐渐地感到了一丝困意，迥异于睡了近半年的木板床硬度，这沙发简直柔软得令人不想再起身。
　　改坐为躺的林朝阳没多坚持一会，就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当他的意识再度恢复清醒时，耳畔传来的曲调却不再是那首简单明快的《星星》了，而是一首令大多数人都耳熟能详的钢琴曲——贝多芬的《蓝色多瑙河》。
　　此刻的琴声流畅得仿佛是在播放CD一样，音色也变得悦耳动听，不复刚才的青涩笨拙。
　　林朝阳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却不是他所熟悉的虎背熊腰，而是一道笔直清瘦的背影。

　　当林朝阳的视线由刚清醒时的朦胧逐渐变得清晰时，他不禁瞪大了双眼。

　　四周早没了周大强的身影，取而代之的却是一个穿着中式唐装的男子，他端坐在椅子上弹奏着这架陈旧不堪的钢琴，光是背影就足以秒杀无数留存于林朝阳心目中的男神。

　　林朝阳在还没意识到不对劲时，身体就已经自发地做出了决定——瞬间从沙发上爬起，绕过琴椅，走到了可以正面看清楚对方脸的地方。
　　这是个年纪大约在二十五岁左右的年轻男人，有着一张极具东方古韵的脸，修眉长鬓，凤眼薄唇，微垂的眼帘下，是一双黑如点漆般的眼珠，连头发也应景地留长了，随意扎成一束垂在肩侧，加上那套月白灰相间的唐装衬托，整个人就像是从水墨画中走出来的一样，将林朝阳惊艳得半晌回不过神。

　　他仿佛没有意识到林朝阳的存在，修长的双手不间断地在琴键上轻巧翻飞着。
　　他微低着头，看似专注，但他的眼神却根本没有注视着那些黑白相间的精灵，而是看向了不知名的一处。

　　林朝阳惊艳过后，理智开始回笼，他立刻便察觉了诡异之处。
　　首先，这间琴房不是开放的，几乎没有人能避开监控跑到这里，而他也是在大强的带领下，弄坏了门锁才进来的，没道理只瞌睡了一会，就有病友歪打正着地摸进来吧？
　　其次，在这间精神病院里，除了衣着蓝白条纹病服的病人外，就是身着白袍的医师，连搞卫生与日常护理病人的大妈都必须要穿工服，并且有规定，无论是病患还是医师，都必须要将头发剪短，这哪来的一身唐装的长发年轻人？

　　再次，就算这个年轻人是来探望病患的家属，那也不可能在病人放风的时间段出现在这里，为了避免陌生人与病患产生交集，通常在放风时间，家属只允许在第一层的铁栏栅后面，与对应的患者进行简单的交流。
　　那这个年轻人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难不成是他被关久了，天天面对着周大强这种糙汉，心底对帅哥的强烈期盼转化成了一种幻象，好满足自己内心的愿望。
　　擦！在这待久了，真的出现了患病的前兆吗？！
　　老子要从一个正常同性恋变成一个不正常的同性恋了吗？
　　林朝阳有些崩溃地想着，但目光却仍紧随着对方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