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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拒戏 ...

  •   史行军此人,说恐怖也不恐怖,左右不过一个有点油腻、保养得还不错的中年男人,说好听点还算温文尔雅,难听点就一个衣冠禽兽。早些年势力盘踞,这两年自身焦头烂额。只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而已。
      但他却宛如一个伏地魔的存在,始终阴魂不散地盘踞在郭白晓夫妇心中。说他毁了胡悬的事业,那又何尝不算毁了郭白晓的事业?

      如果当初他没有大义凛然,接下胡悬这个烂摊子兼烫手山芋,依郭白晓当初蒸蒸日上的势头,现在恐怕早就成为高级经纪人,一堆手下,挥之即来、呼之即去,哪里轮得到现在为了争一个配角,还要亲自陪同艺人进场,站在大太阳底下胆战心惊地等艺人出来的场面。

      胡悬对郭白晓的感情很复杂,依赖、信任,如亲人一般,还有强大的愧疚感。
      这辈子活得很糟糕,一事无成,爱/情/事业/双低谷,但胡悬不曾觉得愧对过谁,除了自己的家人,就是郭白晓夫妇。
      酒过三巡,烟雾缭绕,竟有种人走茶凉的悲怆感。
      胡悬动了动筷子,原本香辣嫩滑的牛肉卷在锅里浸得久了,变得味同嚼蜡,他敬了郭白晓夫妇一杯酒,眼睫微垂,藏去眸光中的黯淡,再回首,露出一个略带凉意的笑容来,“哥,嫂子。这戏我怕是上不了。”

      王香叹了口气,安慰地拍了拍胡悬的肩膀。
      王香一直很温柔,让胡悬想起他远在老家嫁在老家的长姐。胡悬出生一个小康家庭,家里不算富裕,日子也不算难过,是他一意孤行,要赴北学表演。
      他父亲是个传统工厂的小管理层,听他偷瞒着一家人,以六百分的高分考取一所表演学校,就一股子血气往头上冲。
      胡悬收拾行李赴北那晚,胡爸爸就气冲冲地摔掉他心爱的烟灰缸——两年前胡悬打工挣钱给他买的父亲节礼物,粗声放狠话说:“你要是走了,就别给我回来,一辈子也别回来。”
      那晚,胡爸爸气得高血压上头,吃了药躺在床上好久。
      他母亲也生胡悬的气,在屋里照顾丈夫没出来送儿子。

      胡悬看着一桌子凉了的菜,这是他妈妈用一下午的功夫烹饪的,庆祝儿子稳定发挥考取功名,没料到儿子拿出的不是什么986、211的录取通知单,而是一家艺术学校。
      只有他姐姐,会在他难过的时候,抱抱他,安抚地拍拍他瘦削的脊背,安慰说:“悬悬,咱们不哭,闯出个大名堂来光耀门楣,到时候是个大明星了,别忘了多回家看看。我一个小妹妹同事也追星,她说明星都很忙的,大年初一都不一定能回家过年。你可不要学那些人。”

      胡悬把头搁在长姐肩头,闭着眼睛点了一下脑袋。

      史行军做了很多人渣事。但胡悬最恨他的、咬碎了牙都恨的,就是因为他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网暴——对胡悬家人的。
      那阵子,网友们立着惩恶扬善的正义信旨,不仅人肉胡悬本人,扒他的家庭住址、扒他以前的学校,还扒他的家人。
      他们对着胡悬的姐姐幸灾乐祸,说姐姐好笨,只够读个中专,青葱岁月就去打工,说姐姐好丑,完全没遗传家里的基因,该不会胡悬就是整容的吧?
      他们对着胡悬的父母冷嘲热讽,说娱乐圈最后的草根就出自于胡悬,说现在的娱乐圈就是富二代的天下,草根出生的胡悬果然是个市井小民,刚出点成绩就爬/床。

      那年,胡悬刚出道,就因为一部戏大爆。他本想听姐姐的话回家一起过个年,没想到却发生了这么惨烈的事。
      他自己就焦头烂额,更害怕联系家人。
      一日,夜深人静。
      胡悬像个死人一般,刷着社交论坛上所有诅咒他和家人的话语,心无波澜,仿佛死物。但他却鬼迷心窍了打了家里的电话。
      笃——笃——
      没响两声,他清醒过来,立刻挂了。

      过了半个小时。
      他姐姐重新回电,“是小悬吗?悬悬?是你吗?”
      胡悬听着长姐熟悉的女声,回应她的只有粗重的喘息声。
      姐姐自问自答了好一会儿,明白胡悬是真的不出声,失望地准备挂断电话。临末,她突然说了一句:“悬悬,姐姐……快要结婚了。你会来参加我的婚礼吗?”

      胡悬戴着帽子、口罩,全副武装,怕飞机和高铁有狗仔,特意买的火车票。谁能想到,当初全内娱认定的天降紫薇星,会落魄成这样,回乡看望家人,也需要乔装打扮、坐着长达二十四小时的绿皮火车,体味着人间百态。
      他没去婚礼现场,只远远地望着他们一家人。
      他姐夫不帅,但据说人很好。胡父胡母穿着红色的中式礼服,喜气洋洋、笑容满脸,站在门口迎着宾客。

      幸好,互联网没那么根深入这个小镇家庭。
      或许有点影响吧,但目前来说,还好,还好。

      胡悬歇了一口气,见父亲把姐姐的手交给新任姐夫的一刹那,他放下心转身离去,重新回到水深火热之中。
      至此以后,他就没和家里人联系过。
      直到前几年,互联网不再对他那么口诛笔伐,他又遇上了叶榄,生活稍微不那么干枯乏味,胡悬起了一点回家的念头。

      他不敢给胡父胡母打电话,先尝试着给姐姐发短信,“姐姐,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很喜欢,很喜欢。”
      “但他比我小很多岁,也比我优秀,还跟我一个性别。”
      “不过我本来就很怪吧,成绩不错但却学了表演,天生喜欢男孩子好像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奇怪。我本来就是个怪人。”

      胡悬发了很多,对面都没回。

      直到叶榄自作主张,像个小孩子似的,全网公布他们之间的恋情。胡悬既甜蜜又焦虑,主要焦虑在这下……胡家,该彻底不认他这个儿子了。
      胡悬试着继续给那个号码发短信,令人出乎意料的,这次却有了回音。

      “弟弟,告诉你一个消息。我前年换了手机,这个号码一直是爸爸在用。你和叶榄在一起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了。”
      胡悬哭笑不得。
      他心情十分复杂,既有热恋期的甜蜜、又有对父母的思念和愧疚,最后换成一句:“那他们怎么说?”
      “妈妈还好,我偷偷告诉你,她是叶榄的小粉丝,说他长得帅,知道你俩在一起还说你和她眼光一样好,知子莫若母。爸爸……额,他说小年轻性子野,不懂得疼人,你一发现不对就甩了他,别让他甩你,咱么老胡家面子挂不住。不过他还在气头上,再等两年,你再回家。”

      胡悬知道,他妈和他姐,都怕他被打断腿。
      一个演员,被打断腿怎么办?这下只够演残疾人了吧,戏路又窄了一倍。

      看来是真知子莫若父。
      他和叶榄的甜蜜每两年就碎成渣渣。也幸亏他谨记胡父劝告,一发现苗头不对,就先甩了叶榄,不让他们老胡家丢脸。

      郭白晓曾经十分不解地问他,“这叶榄究竟有什么好的,能让你那么死心塌地。不就长得帅一点、名气大一点,可他那个脾气臭的啊,你和他在一起就只剩心累。”

      胡悬很难说清他为什么那么爱叶榄。
      脸?
      名气?
      年轻的肉/体?

      这些是叶榄的加成,是他星光熠熠的附属品,却不是胡悬爱上他的核心。他爱叶榄,因为叶榄像一束光,出现在他最黑暗的时光,微微点燃,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出演叶榄心爱的作品,成为他音乐MV的男主角。
      他爱叶榄,因为叶榄并不像其他人一样,觉得他就是个衰神,对他避之不及。

      他爱叶榄,因为叶榄说爱他。没人说爱他,只有叶榄,酷酷地说:“我挺喜欢你的,你做我男朋友好吗?”

      一个长时间缺爱的人,可能就是胡悬这样。
      别人赐予他一根火柴,他就以为是天边的光。等黑暗散去,胡悬终于发现,没人能给他光,只有他自己能给,当初“好心人”施舍的那根火柴,也已经慢慢燃尽,黑乎乎的,焦炭一般,看不出原来绚丽模样。

      这就是他跟叶榄的爱情,如同火柴一般短暂。

      郭白晓评价他们这段恋情,啧了一声:“你这就是被PUA了。在你最低潮的时候,他趁虚而入。如果没有叶榄,也会有王榄、陈榄、张榄。只要是个好心人,给你点援手,又说喜欢你,你是有魅力的,你就会被迷得神魂颠倒。”
      彼时,胡悬已然和叶榄分手。
      他听着郭白晓头头是道地分析他和叶榄之间的脆弱爱情,揉着怀里的小猫咪,不顾崽崽对郭白晓龇牙咧嘴,淡淡道:“可能是吧,但那时候确实只有叶榄而已。”

      没有什么王榄、陈榄、张榄,这辈子,可能也只有一个叶榄而已。
      即便分手,也不能抹杀叶榄曾经做过的好。
      只是有些好,如同灰烬,被柴米油盐和长期的不舒适消灭殆尽。

      烟雾袅绕,胡悬敬完郭白晓夫妇两杯酒,略微上脸,“这戏,我拒了吧。”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拒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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