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刹那与永恒

20、第二十章 宴清都

　　迟愉除了是西厂督主，还有一个罕有人知的身份，她还是一个古老的失落宗门的掌门。

　　她幼年误打误撞进入了青霞桃源，在此间修行几十年后出山，成为了宗门此世的唯一一个弟子兼任掌门，后来游历途中还收了一个弟子，这样青霞轩就有了两个门人了。

　　掌门大人迟愉沿着蜿蜒的山路一步步往山上走去，明明是春意盎然之景，却似走在野坟地，处处带起鬼哭狼嚎之声。

　　她置若罔闻，一路来到山顶，山顶上殿宇星罗，藏书阁就在殿宇的最里侧。

　　大门前站着个青衣女子的虚影，见迟愉到来，微微一笑。

　　她问迟愉：“无系，我们要走了。”

　　迟愉点头：“我知道。”

　　青衣女子道：“你用自身气血温养桃源里的亡魂百年，现在所有亡魂都凝聚完成了三魂七魄，可以重入轮回了。我等在此世停留最后一日，能再见你一面，也是无憾了。”

　　迟愉：“谢谢师父。”

　　青衣女子：“开始之时你并非自愿舍身，但后来百余年，你不论是在桃源中还是游历红尘，善心经年未变，你道心坚定，一直坚守自己的良性，以后必定一片坦途。”

　　说完，她化作一缕青烟飘散，连同山间的鬼哭也渐渐止息。

　　迟愉手伸向后背，取下身上吸血的法器。多年气血亏空已经损伤根基，化境大抵无望，这么想，倒也能豁达不少。

　　迟愉推开大门，楼内是连到屋顶的书架，她按照天干地支的顺序取书，大海捞针似的寻找起古籍中藏有的救世之法。

　　一晃不知多少天过去，迟愉伸了个懒腰，正好此时青霞轩桃源的结界有所被触动，她便引来一丝“门”外的气息，是许久不见的邝羽山。

　　迟愉给他弹了一张引路符纸让他自己寻个缝隙滚进来，自己则收拾起了满地乱扔的书。

　　邝羽山走进来的时候，地上的书已经一扫而空，藏书阁里又恢复了干净整洁。

　　迟愉给他推来一把椅子让他坐，她本人只好屈尊站着了，难为迟愉一宗之主，藏书阁里居然掏不出第二把椅子了。

　　所以迟愉向四周扫视一圈，决定坐在书架边上空置许久的花盆架子上。

　　迟愉对匆匆从沧海宗赶来，一身华服的邝羽山，评价道：“人模狗样的。”

　　邝羽山对坐在花盆架子上，扮演猴子的迟愉，评级道：“能不能有点坐相。”

　　迟愉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又没外人，做那矫揉造作地姿态给谁看？”

　　不知道是哪个字戳到了邝羽山的心窝子，迟愉话一说完，他就露出了一个奇怪的微笑，看得督主的疑惑之情溢于言表。

　　插科打诨完，邝羽山说起了正事，他道：“云关山宴会明日就要开始了，我特地来请你，免得你两耳不闻窗外事，把这茬给忘了。”

　　迟愉：“行，那现在就走吧。”

　　边说边往外走。邝羽山和她一起。

　　“你闭关苦读这么久，可找到破局之法了？”邝羽山问她。

　　迟愉答道：“已经有了眉目，待我完善一下细节再告诉你。”

　　两人走出码头。眼前一花，就已经回到了榕树的根部。

　　邝羽山饶有兴致地问迟愉：“这是何处，我从来没来过。”

　　“这儿是我的家乡，”迟愉少有地用怀念的语气道，“以前那边有个城，我就和家人住在那里，那时我也不叫迟愉，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豆腐铺子家的二女儿。”

　　邝羽山轻轻地道：“后来呢？”

　　“后来遇上天灾人祸，父母为救弟弟妹妹将高烧不退的我扔到了树下等死，我没死，被吸引了青霞轩桃源。这地方名为桃源，实际上封存了一个被覆灭的宗门，我一进来就被残魂扣住抽血。我也不是什么天选之子，只是血气天生温和，适合养魂。残魂一边吸血，一边将毕生所学转送给我，我一个天资平平的普通人为了活下去，只好拼了命修行。部分残魂恢复神智就收我为徒，正式入门，待后来，我带着供养残魂的法器下山，就来了西厂，做起那为苍生排忧解难的事。”迟愉道，说起后来，她眼中是有光的。

　　邝羽山沉默了一会，道：“你身在三千法门之内，心在三千法门之外，桃源虽与魂魄作伴，但不为凡尘所扰，若是走你不出桃源一心清修，说不定已是当世大能。”

　　迟愉笑笑：“我做事全凭良心，我一直问心无愧，便道心坚定无有心魔。何况什么当世大能，我早已气血两亏，能修行到这步都都是奇迹。除非有大机缘，不然我就止步于此了。”

　　邝羽山安慰她：“也许明日就是你的大机缘了。”

　　迟愉：“先活过今日再说。”

　　此言很有迟愉的风格，两人相视一笑。

　　邝羽山穿着一身宴会时才会穿的华服把迟愉带来，一看就知道是自己跑的，还没把迟愉送到客房，就被来找的小弟子拉走了。

　　迟愉进了客房，想了半天还是把青霞轩的那身有好几百年历史的衣服塞了回去，找了一身比较体面的衣服，换掉了自己每日“上刀山下火海”的骑装。

　　这一会没事，迟愉在屋里找了个地方盘腿坐下打坐。

　　坐着坐着太阳下山了，邝羽山给她传信，太晚了就不来找她了，明天再见。

　　迟愉双手合十感谢他不来打扰自己。

　　第二日，宴会开始，沧海宗大殿里人满为患，迟愉一看到人多就浑身不自在，找了个角落坐下了。

　　宴会是邝羽山主持的，一切都完美按照流程进行。

　　迟愉懒得歌舞，更懒得寒暄，像是个透明人一样，兀自研究自己的东西。

　　旁边一位年轻修士余光看见迟愉桌面上拿水痕画出来的阵法，觉得奥妙无穷，忍不住凑过来，问迟愉道：“这位道友，你画的这是什么。”

　　迟愉大大方方地侧开一些向他展示自己的杰作：“星斗大阵，我只画了一半，旧图残缺不全，我需要慢慢把它补齐。”

　　那年轻修士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连问了不少问题，很是欣赏。

　　最后他窥探道：“道法三千奥妙无穷，今日多长了一些见识，若是日日如此，我死亦无憾了。”

　　迟愉看看桌子上的图，又看看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低头思考起来。

　　这时，最上面台上的邝羽山站起来，向底下拱手道：“诸位前辈，诸位道友，今日宴会，为的是请来大家一起商讨讨伐灵修教的事宜，灵修教的所为和目的，诸位都有所耳闻。今日，且让我详细叙述来龙去脉。”

　　“灵修教 教主元谋人或召集，或蛊惑，聚集起了大量厌世之人，试图召唤四龙残骸，铸成龙骨巨剑，屠戮擎巨人，以此倾覆大地，以此来实现‘天下无恶’。但是此举有悖人间常理，为世人所不容，还请诸位共同反击。”

　　一语出，四座哗然，不信者有之，惶然者有之，冷静有之。

　　眼看邝羽山压不住，还是彻老人发话，才让大殿中安静下来。

　　接着，由彻老人主持，让各家发言。

　　询问真假、抒发恐惧的逐渐消失，提出解决策略的逐渐增多。

　　最终敲定，由彻老领头，其协调各方。

　　宴会散场，迟愉在花园找到了邝羽山，邝羽山一见面就急匆匆问她：“你在青霞轩闭关那么久，不会想不出一点头绪的。你可是有什么难处，你和我说，我可以帮你。”

　　迟愉挑眉：“你在说什么，我现在已经有了计划，只是我需要的你们帮不上忙，我自己来就好。”

　　邝羽山松了一口气，转而真诚地道：“我真的可以帮你，你不用客气。”

　　迟愉无语道：“不是，真的不需要你用沧海宗的存货帮我忙。我一向是自己打拼，我们西厂早就有了一套自己的事情自己做的法子。以前没有邝少主的时候我们都不过了吗？”

　　“……好吧，那你把你的计划告诉我，我和西厂一起。”邝羽山道。

　　“你不和你师父一块？”

　　“不用，我和你们一起，是历练的一部分，我也想看看，没有宗门的帮助，我是不是也能有一番成就。何况宗门叔伯那么多，我一个小辈，迎来送往能拉出去不掉链子就已经不错了，这种事关生死存亡的大事，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邝羽山回答道，“而且就像你说的，换一条平时不常走的路，说不定能获得新的机缘。”

　　闻言，迟愉用一种称赞的目光看着他，点了点头。

　　突然，背后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足音，人还不少。

　　大家都是修道者，如此就是刻意让两人听见的。

　　还不等迟愉转头，邝羽山就对着迟愉背后行了一个晚辈的礼：“见过古行寺的各位师叔师伯。”

　　迟愉跟着转过身，对上了一群怒气冲冲的光头。

　　她挑挑一双细细弯弯的柳叶眉，嘲讽道：“呦，大师们好啊，这些年我都说过多少次了，你们家的听春少主四肢健全会自己跑，我可没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