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捧在掌心的娇花》竹瑶君

20、第二十章

　　因为这一个打岔，红蕖算是暂时逃过一劫，这时候她终于知道要乖乖的，不能打扰无相办正事了。

　　“不知端明山主此来所谓何事？”无相平淡如常的声音从屋里传出。

　　端明当然不会直接道明来意，只是委婉地道：“久闻无相大师尊号，一直无缘得见，此次凑巧齐聚昆仑，便想着来拜访一下。”

　　无相道：“不敢不敢，山主是前辈，该无相来拜访前辈才是。”他说着就起身要去开门。

　　但在开门之前，还是多留了一个心眼，对红蕖指了指自己的袖子。

　　红蕖这时候自然是无相说什么就是什么，二话没说就化为原形躲进无相袖里去了。

　　“吱嘎”一声，房门打开。

　　在现如今大多数修者的印象中，端明山主和那些活了近千年的前辈高人一样，平日里就窝在泰山修行，深居简出，不爱在人前走动，这一点上，这昆仑的重华道主和端明山主十分相似。

　　无相从前也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这般的前辈高人，就算不像丹阳那样须发皆白，也总该是一派仙风道骨的神仙人物，要不就是成熟稳重的一代宗师。

　　而此刻院子里这位，跟前头这些描述都沾不上边儿。

　　此人一身青色长袍，头戴金冠，手摇一把白玉折扇，模样乍一看也就二十来岁，哪里像什么前辈高人，分明就是一个翩翩风流的浊世佳公子，浑身的气度当得上那一句“君子世无双”。

　　无相总归也是活了好几百岁的人，也曾经历过世事沧桑，“从容自若”四个字早已拿捏得十分精准，走出屋子，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偈，便是与端明见礼了。

　　殊不知端明其实对他也有一种“闻名不如见面”的感觉，从前只听说渡生寺无相大师高士气度，慈悲济世，深受凡俗百姓和佛门中人景仰。

　　一见之下，才发觉这位不止气度绝佳，虽是后辈，那一身深不可测的修为比起他们这些老不死来，也是只强不弱的，再看那张令人见之不忘的俊脸，配上周身流转的佛韵，端明即便是个男人，也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果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隐世久了，如今才相信这世间已然有了如此出色的后辈。

　　老了，是真的老了。

　　端明不由地轻摇折扇，叹息道：“大师果然不愧佛门首尊之名，端明佩服，佩服。”

　　“山主谬赞，如若不弃请进屋喝杯茶水。”

　　端明从善如流：“那我就不客气了，请。”

　　两人来到屋里落座，无相亲自为端明添上茶水，又互相寒暄了一番。

　　直到气氛出现了短暂的沉寂，端明才试探着问道：“我方才过来之前，仿佛听说大师在交流佛会的中途离开，却去丹阳那里抱走了一个小丫头，可有此事？”

　　无相顿了片刻，答道：“正是，那孩子初来昆仑，一时走失竟去了丹阳道兄处，让山主见笑了。”

　　端明摇着折扇，眸子一亮，好似来了兴趣：“大师是佛门中人，身边怎会带着个丫头呢？我记忆中，渡生寺仿佛是不收女弟子的。”

　　无相没想到这位翩翩公子一样的山主竟然会当着他的面就八卦起来，一时也只能含糊道：“是故人所托，帮着抚养一阵。”

　　“哦，是哪位故人？”端明颇有一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无相却不能再说下去了，念了声佛偈，软绵绵地就把话茬顶了回去。

　　端明这才发觉自己有些逾越了，哈哈一笑掩过了这段尴尬，又道：“也是听我家徒弟说的，那小丫头起先是迷路闯进了我那处院子，那时我正好不在，小徒听她自称是丹阳徒弟的妹妹，就把她送过去了，后来才知原来是大师的人。”

　　无相原也不知道红蕖还隐瞒下了这一段，此时听端明一说，少不得又要道声谢。

　　端明摆摆手表示不用，脸上笑意更深：“听说那丫头叫红蕖？”

　　“正是。”对方一直有意无意地探听红蕖之事，无相不得不暗自警觉起来。

　　“据小徒说，她还鬼灵精得很，我倒是很喜欢聪明的孩子，不知是否有缘一见？”说着又是一笑，“哦是这样的，小丫头怎么说也到我那里走了一遭，总该给份见面礼才是。”

　　说完还当真从储物戒里取出了一块模样喜人的金锁：“让大师见笑，我是真喜欢小孩子，若能亲手为她带上就更好了。”

　　无相却眼尖地在那块金锁的纹饰之上，发现一株灿烂盛放的并蒂莲花，心下蓦地一凛，打定主意不能让对方见到红蕖。

　　“她今日玩累了，方才已经休息了。”化为原形躲进他袖中，也是休息，不算诳语。

　　哪知端明完全忽略了他话中的婉拒之意，进一步道：“无妨，我轻一些放在她身边就好。”

　　无相心下暗叹，只能把话说得更明白些：“今日恐怕不便，来日有机会再见也是一样的，总归我等还要在这昆仑山上多盘桓一阵。”

　　话到此处，端明若是再得寸进尺，那就不是交朋友，而是要结仇了，他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只能把金锁交到无相手上，满脸遗憾地道：“那真是不巧，请大师帮忙把这东西交给她吧。”

　　怔了怔，又恍惚一笑，看向无相的目光有几分逼视的意思：“总归还有时间，过几日总能见到，大师说是也不是？”

　　无相却只是不置可否地念了一声佛偈，收好金锁，道了声谢，便起身送客了。

　　端明再度碰了一颗不硬不软的钉子，愈发觉得无相这人看似祥和沉静、毫无锋芒，实则极有原则，绝非轻易妥协之人。

　　走出无相居所，听见院门合拢后，端明并没有立刻离开，他转身定定地看着这个院子，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容完全消失了，眸子深邃如渊。

　　无相……红蕖……

　　这次见不到，下次就不一定了，既然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存在，总归是来日方长。

　　也怪他心急了，一得到这个消息就匆匆赶来，此刻，在无相那里恐怕已经打草惊蛇了。

　　也不知重华那里是不是已经知道这件事情，或许当真是个巧合也说不定，他只是太思念她了，连一个可能性也不愿意放过……

　　当初他、重华和红蕖三人结伴四处游历闯荡的日子还历历在目，红蕖是并蒂莲花妖，样貌又生的好，难免遇到那不长眼的要打她主意，很是遭遇过几次险境。

　　后来修为高了，自然就没有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了，再后来，红蕖选择和重华结为道侣，他虽然没有表现出来，心里还是留下了些疙瘩，便借口闭关突破返回泰山苦修。

　　哪知道仅仅过了不到百年，他就从重华处得知红蕖修炼出现偏差、爆体而亡的消息。

　　那时他是何等的晴天霹雳！

　　他甚至强行出关去质问重华，她修炼出错，他作为道侣难道一点也没有发觉么，竟然任由她爆体而亡，他这个道侣难道是个摆设不成？

　　结果到了昆仑，见到重华一夜白头，这才想起红蕖出了事，最难受的应该是重华才对，此后也就没有什么质问的心思了，事情已经发生，人都没了，还能如何挽回？

　　他黯然返回泰山遁世，又过百年，才得知重华因红蕖离世，伤情过度，竟然转修了无情道，几百年以来还修炼得颇有成效，或许当真是哀莫大于心死吧。

　　再后来的几百年间，也陆陆续续联系过几次，知道重华助一株雪莲花化形，还收为了弟子。

　　那时他对重华是既同情，又痛恨，同情他痛失道侣，万念俱灰，又痛恨他当年没能及时发现红蕖的异常，没能救下她来。

　　重华收谁为徒不好，何必要收一株莲花妖为徒，这中间要是没有红蕖的缘故，打死他也不信。

　　可是伊人已逝，重华这么做，除了破坏自己如今的道，又能有什么助益？

　　他也曾试图劝阻重华，最终还是没能劝动，修炼无情道以后，重华的脾气是更冷更硬了，也罢，他已经尽到了作为挚友的责任，往后的事情会如何，谁又能预料呢？

　　就比如现在，当年的故人早已走得没剩几个，在这昆仑山上，竟然又出现了一个叫做“红蕖”的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