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意滚烫》月上仓央

25、第 25 章

　　温黎口中的爷爷自然不是她从未见过面的亲爷爷。

　　楚晏对她以前的事不太了解，温黎来楚家的第一个晚上，林女士倒是砸开他房间门讲了些事，不过他当时并不感兴趣，左耳进右耳出，根本也没听进去什么。

　　只是在知道她是秋姨丢失多年的女儿后，对她的态度好了丁点。

　　“你爷爷？”

　　“嗯。”温黎轻轻“嗯”了一声，“我从小被爷爷养大的。”

　　说到爷爷时，女孩儿的唇角情不自禁上扬起浅浅的弧度。

　　那些美好的回忆关不住闸，一涌而出。

　　她又想爷爷了。

　　听她突然提起自己的爷爷，楚晏便问:“那他呢？现在怎么样了？”

　　“他过世了。”

　　楚晏没想到得到的是这样的答案，他一直以为她愿意回来是因为对以前的家毫无留恋。

　　林夏女士似乎说过她以前过得不好，可现在这么看来，并不尽然。

　　“抱歉。”楚晏难得的语顿，看着女孩儿泛着微红的眼眶，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安慰她什么好。“我不知道……”

　　温黎轻轻吸了吸鼻子，哑声说:“没关系。”

　　她继续着手上的动作，思绪却飘回了那时候。“那时候爷爷也是这么摔了一跤，摔伤了腿。刚开始还好好的，可后来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变成了肺栓塞……”

　　那晚，她在病床边守了一夜。

　　床上的老人面容安详，像睡着了一样，她握着那只佝偻枯糙的大手，轻声地喊“爷爷。”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她再也等不到一声回应。

　　楚晏忽地想起那日在足球场，腿部的疼痛撕扯着他的神经，他坐在草坪上紧攥着左腿，周围一片混乱，女孩儿清恬的声音却破开周遭的嘈杂，钻进了耳朵里。

　　他睁开被汗水浸湿的双眼，就看到她蹲在自己的身旁，清秀的眉拧蹙，一脸紧张地盯着自己，颤着音问他。

　　“你还好吗？”

　　当时他还觉得好笑，明明受伤的是自己，怎么她倒看起来比他还紧张。

　　原来是因为想到了她的爷爷。

　　老年人身体差，骨骼脆弱，有时候摔一跤就可能引起其他的并发症。

　　“咳，那什么……”楚晏说不来安慰的话，“我很小的时候爷爷也过世了。”

　　他看着她，扬了扬眉。

　　意思是你看你没了爷爷，我也是。

　　我都不难过，所以你也别红眼睛了……

　　楚晏还没记事的时候爷爷就病逝了，对于爷爷，印象也仅停留在家里的相簿上。

　　谈及感情，当然不会多深厚。

　　也自然理解不了爷爷二字之于温黎的意义。

　　温黎诧异地抬起头，日光温煦，在少年好看的脸上勾勒出一道侧影，两人目光触碰在一起，淡淡的光晕模糊了周遭。

　　停顿了片刻，又不约而同地偏过头。

　　一个视线乱瞟，一个盯着手里的暖袋。

　　嗯……

　　楚晏蹙眉，不知不觉，天什么时候已经这么凉了，腿凉嗖嗖的。

　　“你的腿好点了吗？还疼不疼？”温黎开口问。

　　他回过神动了动左脚，若无其事地站起身。“差不多了。”

　　疼当然是疼，不过这点痛对楚晏来说算不上什么。

　　“多热敷几次腿就不会那么疼了，你每天晚上睡觉前可以把这个放在小腿上敷一会儿。”

　　楚晏拎着她递给自己的那只浅灰色的暖袋，一股热气爬上指尖，他用手指转了转，问到:“你从哪儿找的？”

　　他还从来没用过这玩意儿，也用不着。

　　姜楠头发长了，总扎到脖子，就想把短发蓄起来。

　　昨天中午拉着她去校外精品店买发圈，温黎看到放在角落里的暖袋，想到前几天放学回家时，楚晏坐在沙发上盯着脚伤蹙眉沉闷的样子，最后买了下来。

　　她记得以前也用这个给爷爷敷过腿，再捏按捏一会儿，爷爷就没有那么痛了。

　　付账的时候姜楠还问她是不是有痛经的毛病，所以买来晚上睡觉贴在肚子上暖暖。

　　她笑了笑，没有否认。

　　“周姨找给我的。”

　　楚晏也没有怀疑，收下东西。“进去了。”

　　随后拿起一旁的拐杖，一顿一顿地朝屋内走去。

　　Lucky从地上爬起来，抖了抖身上的金毛，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晚间时分，温黎收到妈妈的微信消息，问她明天有没有时间，带她去海洋馆玩。

　　楚晏出院不久，唐柠也出了院。

　　因为这次突发的心脏病，杨素秋夫妻两吓得不轻，担心刚手术完就去学校有什么意外，就给孩子办了半年的休学，让她待在家里好好把身体给调养过来。

　　唐柠才上一年级没几天，新鲜劲儿还没过就生病住院，从热热闹闹、有很多小伙伴的学校到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也许是心里有了落差，回到家里后总闷闷不乐，趴在落地窗前发呆。

　　也不知小小年纪，脑袋里都在想什么，胖手托着腮，眉头皱成两条小毛毛虫，仿佛被很为难的事给困住了。

　　想起小家伙住院时说想去海洋馆，杨素秋便问她:“妈妈明天带你去海洋馆玩好不好？”

　　唐柠顿时开心地直点头，烦恼通通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又趁机说:“柠柠不是很喜欢温姐姐吗？我们也邀请她一起去，好吗？”

　　这下唐柠迟疑了，歪着脑袋盯着她不作声，就在杨素秋以为她不乐意时，她又点了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杨素秋激动地拿出手机给温黎发消息。

　　温黎珍惜每一次能和妈妈见面的机会，想到明天要见到妈妈还有妹妹，开心地有些睡不着。

　　临睡前她忽地想起一件事，睁开眼摁亮了床头的一盏小灯，下床拉开衣柜，将悬挂的衣服拨开，取出放在里面的两只玩偶。

　　一样大小的蓝色小怪兽，咧着缺了牙的嘴巴，眼睛圆溜溜的，两只硕大的招风耳滑稽又可爱。

　　是史迪奇

　　唯一的不同，其中一只耳朵的颜色稍浅些，温黎看了一会儿，把一只放回了柜子，拿着另外一只放进自己的背包里。

　　那是后来她在学校外的娃娃机上，自己抓来的。

　　第二天上午，杨素秋开车来楚家接温黎。

　　车窗镀着一层挡光膜，从外面看不到车内的场景，温黎打开后车门，才发现唐柠也是坐在后面。

　　女孩儿扎了两只小辫子，晃悠悠地垂在肩头，粉色的毛衣裙衬的她白肌粉嫩通透，婴儿肥的小腮帮可爱地让人想伸手戳一戳。

　　温黎抿起唇，叫了她的名字。“柠柠。”

　　杨素秋有意让姐妹两多亲近，所以上车前让唐柠坐在后面。

　　见小女儿搭拢着脑袋不说话，她转过身探出手臂揉了揉她的头发，“柠柠，怎么见到姐姐也不叫人，你之前不是还跟妈妈说想姐姐了吗？”

　　唐柠小手扣着座椅上的布料，嗡着唇喊了一声“温姐姐。”

　　温黎欣喜地应了一声，随后坐进了车内。

　　车辆缓缓启动，唐柠背对着她，双手趴在窗户上看向外面疾驰而过的风景，温黎想了想，低头拉开拉链，把昨晚装进去的玩偶拿出来，递到了她的面前。

　　乍见那只大耳朵小怪兽，女孩儿的眼睛蓦地一亮，不确定地问到:“给我的吗？”

　　“嗯。”

　　杨素秋从后视镜里看到温黎手里的玩偶，欣慰一笑，“是柠柠最喜欢的那个小家伙，对了，叫什么来着？”

　　“叫史迪奇！特别的可爱！”

　　唐柠瞄了眼身旁的人，犹豫不定，最后还是把礼物拿了过来，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温黎见她喜欢，弯起眼睛。

　　周末的海洋馆，排队买票的人很多。

　　杨素秋去买票，姐妹俩坐在长椅上等待妈妈。

　　一旁的唐柠双手撑在身侧，晃荡着腿偏头看向她，突然出声:“温姐姐。”

　　温黎低下头，“怎么了，柠柠？”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嗯。”

　　“如果有一天你的妈妈突然告诉你，你有一个亲姐姐，还要把她带回家，你该怎么办？”

　　温黎神色一怔，注视着女孩儿稚嫩的脸颊，过了片刻，开口问:“你不想有姐姐吗？”

　　小女孩儿不假思索地摇摇脑袋，“不想。”

　　她的回答重重地砸在了温黎的心头，眼睫微微一颤，又听她低声说:“她会抢走妈妈，那样妈妈就不爱我了。”

　　“如果、她不会呢？”

　　唐柠神情纠结，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嘟着嘴巴搅指头，不再吭声。

　　杨素秋买票回来时遥遥看见长椅上的两道身影，心头划过暖流，只觉得这一刻无比的满足。

　　“妈妈！”小姑娘抬头时注意到了她，眼睛一亮跳下凳子朝她跑来，攥住了她的手。

　　买票的时间长了些，唐柠的手被风吹的冰冰凉，杨素秋反手握住。

　　“手怎么这么凉？妈妈给你暖暖。”

　　身后温黎拿起放在长凳上的包站起身，默默注视着眼前的画面。

　　纤瘦的身影立在过往的游客之间，孤单落寞。

　　杨素秋抬眼朝她招了招手。“黎黎，过来。”

　　她轻抿着唇瓣，走了过去，刚到两人身边，垂在身侧的手被一片柔软温暖包裹住。

　　“冻着了吧。”

　　温黎莫名地鼻头一酸，摇摇头。“不冷。”

　　说着不冷，被握的手却是冰冰凉，杨素秋心疼的很。“里面暖和，咱们快进去吧。”

　　检票入馆，朝内走去周围的空气逐渐暖了起来，连带着微冷的心。

　　唐柠就喜欢来海洋馆，进了里面眼睛亮晶晶的，四处张望。

　　大厅里的一面墙是一块儿巨大完整的透明玻璃，玻璃另一侧蔚蓝的海水里各种各样的鱼在里面游来游去，颜色缤纷，让人眼花缭乱。

　　不少的小朋友贴在玻璃上，“哇哇”地惊讶出声。

　　温黎脑袋微仰，惊奇地望着。

　　唐柠松开妈妈的手，轻车熟路地朝一侧奔去，杨素秋失笑。“这孩子……柠柠你慢点！黎黎，走，那边有更好看的。”

　　说着牵着她的手跟了上去。

　　进入海底隧洞之后四面都成了透明的玻璃，连脚下都是成群结队的鱼群。

　　幽莹的蓝光泛着粼粼水波晃荡在温黎脸颊，落进了眼里。

　　“好看吗，黎黎？”

　　耳边传来女人温柔的声音，她轻声呢喃:“好漂亮……”

　　一只海豚从身侧游过，温黎停下脚步，手指贴上玻璃，静静地注视着。

　　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那只海豚突然游了回来，在她的面前停下来，晃来晃去，原地转了个圈圈，身旁的唐柠激动地叫出声。

　　“妈妈，快看！它停下了！”

　　温黎唇瓣微张，眼睛眨也不眨，眼里满是新奇。

　　“它叫妮可，是不是很可爱。”唐柠忽然侧头对她说到。

　　温黎看了她一眼，情不自禁地弯起唇。“嗯。”

　　“原来它还有名字呀……”

　　小姑娘骄傲地扬了扬下巴，语气颇为自豪。“是我起的哦，我经常来看它，你看，它都认识我了，一看到我来就不走了。”

　　“它的名字真好听。”

　　唐柠被夸的有些不好日子，小脸红通通的，嘟着嘴巴扭捏到:“我也觉得好听！”

　　那可是她想了好久的名字呢！

　　她眼睛忽然一亮，指着一处，握上温黎的手，激动地说道:“快看那儿！”

　　“那是什么？”

　　几只像金鱼一样的小鱼游过，样子憨态可，区别不同的是它们身上还有黑白的条纹。

　　“你不认识呀？”

　　唐柠错愕地问，温黎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小声说:“我以前没去过海洋馆。”

　　“那尼莫你知道吗？”

　　温黎想了想，看了眼已经游远的影子，“它是妮可的弟弟吗？”

　　“……”

　　“动画片里的尼莫就是它，它叫小丑鱼呢。”

　　“小丑鱼……”

　　“可爱吧！”

　　“嗯嗯。”

　　“这个你认识吗？”

　　温黎老实摇摇头。

　　“哎……算了算了，我教你认识它们吧……”

　　“好。”

　　一大一小的两道身影趴在玻璃上，望着那些走来有趣的海洋鱼，一个激动地讲，一个认真地在听。

　　站在两人身后的杨素秋温柔地注视着两姐妹，欣慰不已。

　　“黎黎，柠柠，看这儿。”

　　两人不约而同地回头，目光如出一辙地懵懂，她抬起手望着镜头里的两张面孔。

　　按下键，画面定格。

　　“好了，你们继续，妈妈不打扰你们。”

　　唐柠连连扯着温黎的手，把她往一边拉。“走吧走吧，我们去那边，还有好多你没见过的！”

　　几人足足在海洋馆待了一下午才离开，唐柠身体不好，吃过晚餐后，累的一上车倒头就睡，也没注意自己躺在谁的怀里。

　　车内光线昏暗，窗外明灭的光影投入，照在温黎的侧脸。

　　她低着头看着枕在自己腿上的小脑袋，伸出手指轻轻摩挲着女孩儿毛茸茸的头发，眼里盛着点点星光。

　　将温黎送回楚家，杨素秋不舍地抱着女儿良久，随后目送着她的背影离开。

　　很久过后，她轻轻地叹了一声气，转身上车离开。

　　开着车，回想着今日的时光，杨素秋弯起唇，情不自禁地笑了。

　　“妈妈，温姐姐就是你要带回家的那个姐姐，是不是？”

　　杨素秋错愕地抬眼，后视镜里躺在后座上熟睡的女儿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正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自己。

　　她还未缓过来，又听她低声说:“那天晚上，我听见了你和爸爸说的话。”

　　她恍然大悟，终于明白过来这些日子柠柠为什么闷闷不乐。

　　“柠柠，妈妈……”她想解释，趁着这个机会把话说明白，却不知怎么开口，怕万一柠柠又受了刺激。

　　唐柠低着脑袋，望向被她搂在怀里的史迪奇，伸手揪了揪它的大耳朵。

　　她忽地抬起头问:“妈妈，你会继续爱柠柠吗？”

　　她总是生病，一病了妈妈就难过的掉眼泪，可自从温姐姐出现后，妈妈脸上的笑容明显多了很多。

　　她怕妈妈会不喜欢她了，怕最爱的妈妈被别人抢走。

　　杨素秋轻轻地喟叹一声，将车停在了路边，伸手将她从后面抱进自己的怀里。

　　“不管什么时候，妈妈都爱柠柠。你是妈妈的小公主，姐姐也是。”

　　温柠搭拢着脑袋不吭声，一时间杨素秋惆怅难言，喉咙里哽塞生疼，她低声说到:

　　“柠柠，你和姐姐都是妈妈的女儿，可在姐姐很小的时候，妈妈不小心弄丢了她，柠柠有漂亮的小裙子、温暖的小床、有好多好多玩具、有爸爸妈妈的关心和照顾，可这些……你姐姐她都没有。妈妈亏欠了她太多太多……”

　　她轻轻地拍着女孩儿的脊背，一下一下，捋在她的心头，抚顺所有的不安与焦虑。

　　很久过后，怀里有了动静，温柠稚嫩的低语传来:

　　“妈妈，那你把姐姐带回家吧。”

　　她认真地想了想，又说到:“我以后把东西都分给她一半……”

　　带她去海洋馆、去游乐园、去动物园。

　　还有很多很多好玩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