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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等待与存在 ...

  •   “探视时间已经结束了。”
      “对不起,我只需要...只需要一会儿就好了。”圆脸的男孩因为自己逾矩的要求而致歉:“对不起。”
      “好吧,动作轻一点。”夜间值班员说。
      “谢谢。”男孩有点腼腆的笑,他向值班员微微鞠躬,然后走向楼梯。
      隆巴顿家的孩子啊,已经长这么大了。值班员注意到那个孩子略显狼狈的样子,学校的制服扯开了口子,脸颊上有些灰尘和伤痕。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一个孩子在这样的深夜来到这里。
      值班员托着下巴,想起当年那个还在祖母的搀扶下蹒跚的孩子。

      吊灯的光线其实并非那么微弱,只是在圣芒戈的夜晚,因为白天的嘈杂和喧嚣退去,沉静的楼道像是失去了生气一样,在惨白的灯光下黯然。
      纳威.隆巴顿慢慢走上楼梯。
      自小,他就开始走这段楼梯了,襁褓之中的事情,他已经不记得,他所能记起的,是自己在祖母的拉扯下,艰难的攀越这些阻碍。
      对于那个时候的他来说,这些台阶太高了,也太多了,目标就像永远也无法企及的高峰,遥远且难以辨认。

      “去圣芒戈。”
      那几乎是祖母每一天都要讲的话。
      “看望你的爸爸妈妈。”
      祖母会戴上她最好的羽毛帽子,然后给纳威穿上干净齐整的衣服。
      印象里都是祖母挺直的腰板和不知疲倦的脚步。
      “接着走,纳威。”祖母严厉的声音说。
      他的一只手被祖母用力地握着,另一只手徒劳的在栏杆上寻找依靠,双腿反复抬起又落下,而台阶,延伸到他看不见的尽头。

      爸爸妈妈生病了,所以他们住在圣芒戈,所以纳威需要去看望他们。
      年幼的他,在缺少参照的情况下,并未察觉这一切有什么不妥。
      去圣芒戈,是生活的一部分,就像吃饭喝水一般自然;去圣芒戈,看望爸爸妈妈,是一个孩子必须做的事情。
      虽然不懂,但是祖母总是郑重其事的准备去圣芒戈这件事,仿佛这种重复的事情做多了,便能积累到形成某种改变的结果。

      然而,纳威.隆巴顿最终还是知道了,并不是所有的爸爸妈妈都是生病的,其他人的爸爸妈妈不住在圣芒戈,他们每天和孩子一起生活。
      “为什么我的爸爸妈妈和别人的不一样?”他询问祖母。
      “因为你的爸爸妈妈...他们勇敢又善良,长大了以后,你会明白的。”祖母说:“你每天看望爸爸妈妈,他们的病就会好得快哦。”
      “等他们病好了,会和我们一起住在家里吗?”
      “会的。”
      “等他们病好了,他们会抱着我,对我说‘我的好孩子’吗?”
      不知为何,祖母突然转过头去,坚强的肩膀发生脆弱的颤抖,她的声音呜咽:“会的,好孩子,他们会的,一定会的...”

      于是,那段楼梯不再漫长。
      他开始期待去圣芒戈。

      那时候,爸爸妈妈住在一间双人病房里,他总是搬一个小凳子,坐在两张病床之间。
      “爸爸妈妈,我来看你们了,你们一定要快快好起来哦。”
      爸爸一直在沉睡,除了被单下起伏的胸膛,他比石膏像还要安静。
      妈妈有时会睁着眼睛,看着远处,即使纳威把自己拦在妈妈面前,他还是觉得妈妈没有看到他。
      “你们一定要快快好起来哦。”他祈求。

      他记得那一天,那个有点清冷的冬日。
      祖母到医生的办公室去了,他一个人陪着爸爸妈妈。
      微弱的阳光透过玻璃窗,轻轻的铺在房间里,爸爸还是没有醒,妈妈则坐在床头,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窗外。
      “爸爸妈妈,你们会好起来,对不对?”他问。
      回答他的是一室的死寂。

      “永远不能康复吗?”走廊上传来一个声音。
      “对,整个楼层都是永久魔法损伤的病人,痊愈的机会非常渺茫。”另一个声音说。
      “不对、不对!我的爸爸妈妈会好起来的!”他冲出病房,对着那两个人大喊:“你们说谎!你们说谎!你们说谎...”
      那场骚动在祖母赶来以后才停歇。
      “纳威,怎么了?”祖母训斥他:“不能在医院吵闹的,你忘记了?”
      他握紧了拳头,感觉心肺中有什么要爆炸的东西在流淌。
      “奶奶是个大骗子!”

      那天晚上,祖母抱着他,给他看他甫出生时的照片,“纳威,你要相信你的爸爸妈妈,他们非常爱你。”
      照片上,弗兰克.隆巴顿和爱丽斯.隆巴顿抱着他们的孩子,微笑着,满眼的幸福。

      在圣芒戈五楼的来宾休息区,有一位非常温柔的女士,每当纳威过去的时候,她都会给他一杯很甜的南瓜汁。
      有时候,她还会摸摸纳威的头发。
      纳威觉得,妈妈如果病好了,肯定会和这位女士一样,露出这样温暖的笑容。
      后来,每次来圣芒戈,他都要喝一杯南瓜汁。

      有一次,纳威坐在休息区的椅子上,一边喝着南瓜汁一边看着那位女士。他看到了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跑过来。
      “妈妈!妈妈!”那个孩子喊着,伸出了双臂。
      “怎么了?”女士弯腰,让孩子的手臂环在她的脖子上,“跑得这么喘。”
      “我刚刚摔倒了,可是我自己爬起来了哦。”
      “好乖。”女士抱起孩子。
      “有点痛痛。”孩子撒娇。
      女士笑了,宠爱地说:“没关系。”她拨开孩子额头的乱发,印上一个响亮的吻,“这是妈妈的魔法,已经不疼了。”
      孩子咯咯咯的笑。

      “妈妈,你能抱抱我吗?”
      他放下没有喝完的南瓜汁,回到楼下的病房。
      妈妈靠坐在床头,空洞的目光依然落在不知名的远方。
      他踩着凳子爬上床。
      跪在床单上,他一点一点的向着妈妈移动过去。
      伸出双手,小心的围住妈妈消瘦的颈项和那一身魔法药水的气味,他哽咽地说:“没关系的,妈妈,我知道一个魔法,没关系的...”

      他仰起头,在妈妈的额角留下一个吻。

      妈妈似乎受了惊吓,她猛然发抖,仓皇的躲到被子底下。
      混乱中,他摔下了床。
      贴着冰冷的地板,他感觉心里有个洞口开了,流走了很多温热的东西,接着他号啕大哭,额头抵着床脚,压抑许久的泪水倾泻而下,他不停抽泣,一声接一声,甚至来不及呼吸。
      所谓的永久性魔法损伤,就是永远都不会有恢复的那一天。
      永远都不会有...

      “啊,弗兰克和爱丽斯的孩子。”
      看到他,人们总会这么说,他们通常先回忆一下弗兰克和爱丽斯是多么好的人,然后用惋惜和难过的腔调对着他叹气。
      祖母会一遍又一遍的讲述病人的情况以及医生认为可能表示好转的迹象。
      她会得到一些附和的声音,什么虽然还没有先例,但也不能排除奇迹的出现,什么因为他们是那么好的人,所以梅林也会保佑...
      纳威很快就发现,他人的难过就像隔着墙壁传来的声音,沉闷不明又毫无疑义。
      所有的感叹和怜悯,都不能改变任何事情。

      所以,当他接触到那些同情泛滥的面孔时,他会低头盯着地板的某条缝隙,让那些折磨人心的声音无法靠近。
      “纳威,你这孩子,又发呆了?”祖母摇头。她不得不对别人解释,这个可怜的孩子有点自闭倾向。
      “如果以后能够成为像弗兰克和爱丽斯那样的人就好了。”人们说。

      成为那样的人?
      他不能理解,他的父母曾经做过怎样的事情,让人们认为成为那样的人会比较好。
      对他来说,爸爸妈妈从来都不是可以寻求依赖和保护的对象,相反,他们是横亘在他和世界之间的冰山,坚硬、沉重、没有温度。

      “我不要去。”
      他终于鲜明的拒绝。
      “你说什么?”祖母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再说一遍。”
      “我不要去圣芒戈,不要去看爸爸妈妈。”
      “为什么?”
      “因为这根本就没有用,他们听不到,他们看不到,他们什么都不会知道!”
      “他们是你的父母,即使他们感受不到,付出关怀也是你应该做的。”
      “我...不想要这样的父母。”

      啪——
      耳朵嗡嗡作响,脸颊火辣辣的,祖母挥过去的手掌还停在半空,他的眼眶已经模糊了。
      在朦胧的视线里,他清楚地看到祖母的礼帽上面,那些磨损的边角、退色的缎带和摇摇欲坠的稀疏羽毛。

      他仍然和祖母去圣芒戈探病,只因为到霍格沃茨上学而改成了在寒暑假进行。
      “收到霍格沃茨的录取通知时还觉得那么意外,可现在,邓不利多校长还专门为他寄来了表扬信呢。”祖母欣慰地说:“纳威,告诉爸爸妈妈,你这一年的学校生活是什么样的。”
      每次到圣芒戈,祖母总要逐一逐一地去拜托那些医护们多加关照,所以纳威一个人留下来对着他的父母宣读他的成绩单。
      “其实大部分课程都还好,只是魔药课...”他停下来,看着眼前的病床。
      隆巴顿夫妇已经从双人病房搬到了一个大开间,为这事祖母曾多次到魔法部交涉,最后得到的让步是:医院安排了位置相对较好的两个铺位,有活动的屏风和其他床位隔开。

      爸爸妈妈还是一成不变的老样子。
      “我说的话你们能够听到吗?”他从爸爸紧闭的眼看到妈妈茫然的脸,“知道我为什么还会来吗?因为奶奶希望...因为奶奶,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让我觉得自己不是孤儿的人。我想...你们是听不到的。”
      他轻轻的替沉睡的爸爸掖好被子。

      爱丽斯.隆巴顿坐在那里,手里揉着一个小纸团,她的视线一直逡巡在纳威身上。
      “妈妈,你认得我吗?”他自嘲的说:“也许对你来说,我和那些照顾你们的护士是一样的。”
      爱丽斯.隆巴顿摊开了手掌,揉皱的纸团伸展开来,那是一张彩色的口香糖纸。她捧着那张糖纸,好像一件稀世珍宝一样,举到纳威面前。

      “这有什么意义呢?”他嗫嚅着,不由自主地伸出手。
      接触到妈妈的手,干瘦冰凉。妈妈的体温一直很低,所以小时候他每次希望能够在妈妈的怀抱里汲取温暖的时候,总会失望到哭泣。
      “妈妈,我是纳威,我是你的孩子。”
      爱丽斯.隆巴顿没有说话,她只是端详着纳威,轻浅而安详。
      恍惚之间才发现,妈妈变得那么衰老和瘦弱,嘴角的皱纹和花白干枯的头发,使她看起来比祖母还要年老。
      俯下身,轻轻抱住那个微凉的身躯,他泪流满面,“对不起,妈妈...对不起,原谅我吧。”

      他把那张糖纸熨平了,贴在卧室的墙上。
      渐渐的,五颜六色的糖纸贴了满满一墙。

      五年级的圣诞节,在病房里见到他的同学,是他始料不及的。
      他低下头,不想看他们了然或者惊诧的目光。
      “纳威,你没有告诉你的同学吗?”祖母生气地说:“难道你以这样的父母为耻吗?你应该抬头挺胸,骄傲的向别人介绍弗兰克.隆巴顿和爱丽斯.隆巴顿是你的爸爸妈妈!”

      祖母...是永远不会理解的。
      当他一个人留在病床边的时候,他把头埋在妈妈的身旁。
      黑暗魔王已经复活了,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克已经越狱了,而当年在战争中被钻心咒折磨致残的爸爸妈妈却依旧躺在这里。
      他能做什么呢,他可以做什么呢,他发现无论他做什么,都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他抽抽噎噎地问:“我应该怎么办?”
      妈妈的手轻轻覆在他的头顶,嘴里哼唱着一首久远的童谣。
      泪水浸湿了床单,他哭泣,为这样凄苦和悲惨的爸爸妈妈,为这样弱小而无力的自己。

      什么时候,圣芒戈的楼梯变得不再艰难了呢?
      那个迟到的深夜,纳威.隆巴顿来到永久魔法损伤病房前。
      病人都已入睡,病房里只留下几盏昏暗的壁灯。
      他走到房间里,活动的屏风后面。
      “爸爸妈妈,我来看你们了,因为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他站到两张病床中间。
      “对不起,爸爸,你的魔杖被我用坏了,不过它也击倒了一个食死徒。”
      他弯下腰,伸出双手放在两张病床上。
      “今天...我见到那个人了,那个以信念之名肆意屠戮的魔王,我也见到了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克,那个伤害你们的凶手。我今天见到了,那些原先只存在于恐怖传说的恶魔们。你们知道吗?当我发现,我也可以站在他们面前,我的魔咒也可以施在他们身上的时候,我突然...不再害怕了。”

      安静的病房里,除了病人轻微的鼾声,只有纳威.隆巴顿坚定的誓言。
      “爸爸妈妈,我会和他们战斗,我会...保护你们。

      2006-10-14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等待与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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