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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   我捡到了一只妖怪,不,准确说,是我画出了一只妖怪。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时,我正在医院,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隔着一个床位,一手揪住查房医生的白大褂,一手摁住老妈的肩。
      本想中气十足吼一句:“谁特么把我弄到了精神病院?”结果本着常年胆小如鼠的性格,心头雷声大,嘴巴雨点小,愣是开口说成了林黛玉:“医生,我觉得眼花,看到了不干净的东西,你要不再给我检查检查眼睛吧。”

      “小姑娘别激动,全身都查过了,真没事儿,你这个吧主要伤在腿,眼花可能是……”说着,医生推了推金边眼镜,把目光往下挪了三寸,盯着我打着石膏的小腿,最后用一种探究的眼神考量我这堪比劈叉的高难度动作,磕巴着问了一声:“你不痛吗?”

      痛啊!
      当然痛啊!

      老妈说时迟那时快,一把将我按回床上,张嘴开始细数我的性格缺陷,什么胆小怕死,什么不合群不爱出门不跟同龄人说话,什么优柔寡断做事丢三落四,什么时常发神经,甚至连被害妄想症都蹦了出来。
      我竖着耳朵一听,倒抽了一口冷气,觉得完全没脸见人。正巧,这时候脚上的疼痛直钻心,干脆一绷,砸在枕头上,又晕了过去。只是晕之前,我仍不忘盯着靠在床那头柜子前,慢吞吞咬苹果的白发男人,憋着气儿长叹一声。

      要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也说不清,就跟做梦一样。

      ————

      按时间线事情应该发生在昨天,上午十点我有个面试。

      别误会,我可不是什么应届生,只是在家宅了小两年的老蛀虫。
      说蛀虫也不算,除了每月不上缴生活费和房租,倒是也有点自己的经营,譬如给杂志社做做插画,偶尔约一约画稿。只是,现在纸媒不景气,于是从小胸无大志的我,日子过得凑凑合合。

      当然,我的凑合和家里人眼中的凑合是两回事,对我来说,只要衣食住行不愁,有wifi能画画就行了,至于家人,稳定工作,五险一金,那是最低要求。

      于是,我妥协了,四处社招投简历,好容易有公司眼瞎看上了我,才得了个便宜机会。头一天半夜抱佛脚到三点,好歹找回了点过去期末考试周的感觉,把准备的资料都背了一遍,唯一愁人的是,生怕早上就给忘到九霄云外,愣是一晚上没睡安生。

      一大早,老妈便把厨房里的锅碗“砸”在桌上,不大高兴地唠叨:“学画画也就算了,我们也没觉得不好,可你总窝在家里不是回事儿,你去那什么设计公司、游戏公司找个正经工作,比你画漫画好多了,那收入又稳定,现在谁还看连环画啊,实在不行,去画室当老师教小孩子也成……”

      我心里刚一想“哟,她还知道画画能进游戏公司”,回头就听见漫画被贬低为小人儿书,心里头马上就熄火了,挣扎三秒,放弃和她辩论的冲动。
      其实她也没错,错的是我。

      小时候算命,说我长大管钱,高中三年,一屋子的人不停给我做思想工作,一味怂恿我去读个会计,好像那是铁饭碗似的,若不是成绩一般,转了艺考,恐怕还真成了。
      只不过毕业后,又开始强势反弹,毕竟老一辈子面儿上抹不开,总觉得“在家就业”那就是不学无术,跟着排队上号开始撺掇我去考个会计从业,再不济去挤一挤公务员大军也OK。

      最后,我当了缩头乌龟,毕竟我既无法靠颜值吃饭,也没法子靠才华,性格还不怎么讨喜,简直是标配的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

      想到这儿,我赶紧叼着牙刷,把卫生间的门锁了,耳边的噪音瞬间减少了二十个分贝。
      可惜,还没有坚持到一分钟,微信语音响了,我的好友兼前编辑唐竞心,对我开启了嘴炮式说教,我不敢“忤逆”她,毕竟我之前还是靠她牵线搭桥才赏得一口饭吃,于是我开了免提,把手机放在浴缸里,继续若无其事地刷牙。

      “你今天面试,千万别跟个木头一样杵在那儿不吱声,多跟人说说话,尤其是问你作品。”说到作品,唐竞心像是想起了什么惊悚的事情,噤声了三秒,然后才补上,“对对对,我跟你说,就带我前两天帮你参谋的那几幅,凭我多年从业的毒辣眼光,准成!”
      许是怕我左耳进右耳出,她还特意强调了好几遍:“你这次可别像上回那样丢三落四,不然就真成了你名字了,白芒!真是白忙一场!”

      我有点心虚地缩了缩脖子,漱掉口中的泡沫,故意弄出很大声响,假装自己赶时间很忙没法回话。
      其实这不是我第一次面试,前两次阵亡于一次带错了画本,一次说错了话,身边儿的人都以为是我偶然的疏忽,其实我知道那是我心里无声的反抗。就像我本人性格一样,内心着实丰富,一个人能自嗨半天,回头出门见人,转眼就成了百老汇默剧演员。

      仔细想想也是,要安分老实工作,两年前校招就干了,哪指望如今。我没有别的愿望,就想出版自己的画册,奈何心愿难遂——不是分镜太差,就是没有段子梗,讲起故事来不好看,还跟不上潮流,于是陷入了死胡同。
      去年这时候,唐竞心约我面谈了一次,想说服我趁热画个电竞题材,赶上什么LOL夺冠热门,天知道我最近一次玩的游戏还是欢乐斗地主,最后被我以“一窍不通”的缘由给拒绝了。

      后来她又转了攻势,旁敲侧击让我画一画同人,说去年一年电视剧爆了不少,小说动漫也带出好些,人家人设都摆那儿了,整几个美型沙雕图捞一捞粉丝也是好的,人学计算机的出门还得拉一波Github看一看点赞数,到时候人问起来也好伪装一下人气。
      但我就是那种俗称没三两本事,磨叽得不行,还各种“精神洁癖”患者,最后挑来挑去,能接受的画风就不多了——

      像Pop子和Pip美那样的好画,可是我画什么呢?沙雕也是要有天赋的!

      最后,唐竞心拍桌,扔出了杀手锏:“甭废话了,要不然你出本子吧,能开车的那种。”
      我捧着咖啡杯老脸一红,哆哆嗦嗦张口,烂话不过脑子就来:“明年的今日恐怕咱俩要在看守所隔窗相望了……”

      足有三天,她都没再搭理我一下,我猜在她心里,已经直接给我下了死亡判决,用不着再抢救一下。

      于是,再碰到她说教,譬如现在,我就怂了,当肉包子一样闭嘴听着就好。每次我妈骂时我也这样,同学朋友之间对瓶吹的时候我还这样,参加无差别小组讨论,我才发现开口好艰难,能说上话都是有水准的。

      记不太清从什么时候开始了,大概初中那会,有个人老抢我话,本来是我找她倾诉,最后却成了被她教育一通,嘲讽一顿,再加点儿自个的破事说上二三,每每等我想再开口时,她便摆首不想说也不想听了。
      我只能留下黑人问号。

      再后来吧,念了高中上大学,跟人闲聊说话,结果惹了尴尬冷场,就不敢再当众开口了,可那真不是我的错——

      因为我胆子小,特别容易受到惊吓,就是那种大夏天人家拿凉手靠一靠我脖子,我都得一惊一乍发出土拨鼠尖叫。
      有一回就这么被人吓到,可我一出声,又差点把吓人的人给吓个半死,人家埋汰了一句:“你怎么这么不禁吓,有那么可怕吗?”

      我学人打趣:“我是易受惊体质。”
      结果转头那人笑得跟武侠小说里的色魔一样淫|荡,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原来你是这样的人。”

      易受精?

      天哪,都怪这该死的谐音!
      我知道被人误会了,左右的人都回过头来看我,我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可偏偏不能,只能硬着头皮解释。可人家哪里听你解释,正愁没有点可嗨,自己越计较,他反而蹬鼻子上脸越得意。

      我知道了,多说多错,我还是少开口为妙。
      此后,能自闭在家,尽量不要晃荡在外。

      原来世界掌握在大多数开朗外向的人手中,他们天生握着麦克风,走到哪里都是世界的中心,而我们这样的,就是边缘外的透明人。

      “你说你也不加班,每天在家都这么有空,怎么不出去旅游?我要是你,我早跑全世界去玩了。”
      玩不要钱呢。不敢说,不敢说。

      “走啊,今晚去酒吧嗨怎么样?都多大了,你不觉得没蹦过迪的人生都是不圆满的吗?”
      晚上不喜欢太晚出门。不敢说,不敢说。

      “白芒,KTV唱歌去不去?你不是喜欢唱歌吗?”
      每次唱两句就被抢麦,一坐就是两个小时。不敢说,不敢说。

      “小芒,为什么不出去玩?”
      为什么不出去呢?因为“我还要画画呢”,“我要早睡早起呢”,“你记错了吧,我哪里喜欢唱歌了”。

      有那么一段很长的时间,我一直怀疑自己的不合群是因为有病,别人喜欢的我都不喜欢——

      譬如别人三三两两组队逛街,我却觉得太慢,半个小时可以买完的东西为什么要花两个小时?
      譬如谈论化妆品,我却觉得没什么好谈的,我很少化妆,常年用那几样。
      譬如哪家店打折,哪家店衣服换季,我很难告诉别人,我一般都指着一家喜欢的店买衣服,鞋没有很多双,一般穿烂了才换。

      也因此,和大家交流起来很费劲——
      我会习惯说哪个漫画好看,会很想跟人安利一部小说,喜欢一个人躲起来看小众精致的文艺片,喜欢听所谓的古风歌……
      但我每次想要开口,都会被打断:

      “别,我不看小说的。”
      “多大了,还看漫画?”
      “得了吧,我还是喜欢欧美系的帅哥。你不是学画画的吗,审美怎么这么奇怪。”

      后来,在房间里宅的时间多了,老妈看见我就灰心丧气,我偷偷告诉她,我只是得了一种病,一种懒病,懒得出门而已。
      此病症状清奇,难以根治。
      那天她像看神经病一样看了我一眼,当我说笑,我是笑着的,可我心里不是这么想的,但我说不出来,因为理由到她那里无解,她还是会催着我找同学玩,可我很难表述出“同学已经有约,我觉得去了也说不上什么话,不想去当摆设”的那种难过心情。

      我是个胆小的人,还有点懦弱,还特别纠结,总之哪儿都不好。

      有时候碰上叫人,我也会心里狠狠感动一把,她们会手挽着手高兴地说:“白芒,走啊,今晚出去玩,不过会回来晚一点,大概三四点吧。”
      三四点啊……平时我都睡了。

      明明有一点点心动,可最后还是败给了不爽利的性格和时间上的不合适,也许有人天生就应该享受孤独,譬如我。
      我想了想,还有一堆废稿没处理,今晚本来打算泡个茶看个电影,如果出去就什么都做不了了……但其实我已经很久没出门了。

      “你一天到晚在屋子里都不闷吗?”她们走的时候会拿可怜的眼神看我,潜台词仿佛在说:这个人整天呆在屋子里哪里也去不了,好可怜,好憋屈……
      没有恶意,但我想说,我真的不可怜,有时候一个人,能做好多事情,能看小说玩游戏看沙雕番写小段子看电影,甚至能刷视频YY,再不济还能学习。

      其实很有趣,但我不能这样说,我必须附和说:“是啊,是挺无聊的,但是就是不想出门”。就像学生时代那样,和大家一起吐槽某个老师,吐槽恶心的课程,然而老师并没有那么糟糕,课程也并不是很恶心。
      可有时候不得已说一些话,只是为了合群。

      ————

      好像不太自在,可也没有糟糕透顶,前二十来年似乎都这样平凡普通,庸碌成泥,现在连小说男主女主都默认倾国倾城,我这样的,不大可能会成为主角。
      所以那天我匆忙挂掉了唐竞心的语音,快速地往嘴巴里塞了两块面包,然后背着小包出门面试,生怕这老天爷开眼给的恩赐再度错过。

      不过,唐竞心就像会大预言术一样,我刚出小区大门,就想起画稿忘带,回头一口气跑上五楼,哪里还记得她当初帮我选的“大作”,在乱七八糟的工作台上翻了一圈,随手扯了几张塞包里就跑。
      跑到公司楼下,等红绿灯时想起自己失眠一夜脸色极差,于是强行补个口红提色。伸手一翻包,挤在外头的画稿落了一地,我一想,这东西不能掉了,赶紧半跪在地扒拉,回头从一堆A4,A3纸上发现了一张底色不大一样的——

      那是一个男人,准确说,是一个男人的人设。
      兴许是哪一阵看了篇小甜文,心血来潮自己也想上手画个故事,只是可惜,搁浅后没有继续。

      我把纸张翻过来,背后有两行小字,是没有写完的人设:
      他叫司柳,是个大妖,能改变时间。

      后来,只听见砰的一声,我就失去了知觉。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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