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捡的猴子成了齐天大圣》三夜天

8、奎木狼尘缘辞道缘，美猴王有情却无情（下）

　　01.

　　“就这样，悟空一棒捣毁了波月洞。”

　　唐三藏把得救的经过对猪八戒讲了一遍，末了，笑眯眯道：“这还要多谢你，把悟空找回来。”

　　“……”

　　猪八戒翻了个白眼：“我只当你是在夸我了。”

　　唐三藏笑眯眯：“你当我在损你，也不是不可以。”

　　“……”

　　猪八戒又是一个白眼，一顿，问：“所以，奎木狼就这样回天了？”

　　唐三藏点头。

　　猪八戒的眼神好像有点失望，说：“是我看走了眼，有的狼生来就该被关在天上，关在笼子里。”

　　唐三藏看着他，慢悠悠道：“你现在不是天蓬了，你是猪妖。”

　　“……”

　　猪八戒一愣，笑：“是，我是猪妖。”

　　说着起身，朝波月洞走去。

　　银线暗纹的白袍浮光流动，似把如银的星光也披在了身上。而栖身在树冠间的孙悟空看他钻入废墟，唇边却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

　　树下，白子岑却如静止了一般，坐在一条嶙峋的老树根上，抱着膝盖木讷发呆——

　　他到现在还是懵的。

　　刚刚在黄袍怪袖子里，不知道发生什么，孙悟空突然差点儿把他骨头捏碎，又挣扎着用头撞地，痛苦的撕心裂肺。他怕孙悟空撞伤，想去抱他，结果刚一靠近就被猛地推倒在化尸水里。

　　幸好有衣服护着，才没被灼伤。

　　之后再靠近，就又推开，又靠近，就再推开……

　　反复了无数次。

　　黑暗中，他看不到孙悟空的表情，但能清晰的感受到对方身上逐渐蔓延的压抑、绝望……

　　还有不知因何而来的……

　　浓烈的恨意。

　　直到最后一次，孙悟空在将他推开之后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拖着金箍棒，将恨意和戾气全部化作怒吼，横棒一击！数道刺目的金光过后，黑暗的空间一下就被打开了！

　　孙悟空跳了出去。

　　白子岑也跟着摔了出来，就摔在孙悟空脚边。

　　但孙悟空，再也没看他一眼。

　　如果说厌恨只是黑暗中的错觉，那么，孙悟空最后朝他砸下的一棒却绝不会看错。他相信有一个瞬间，对方是真的要杀了他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又止住了，仅仅只捣毁了波月洞。

　　而在那之后，孙悟空就再也没有正眼看过他一次。

　　他一直拼命回想，黑暗中，自己究竟是哪句话或者哪个动作做错了，才惹得孙悟空不开心？可想来想去，好像都不至于。

　　“施主，施主……”

　　唐三藏的手在他眼前晃了又晃。

　　白子岑堪堪回神：“……啊？”

　　唐三藏笑：“出了波月洞你就一直两眼无神。怎么，有心事？”

　　“……”

　　白子岑下意识看了眼树冠，却只看到缝隙间的一片红色，忽然有种难以明言的失落，便垂了眼，轻轻摇头：“许是吓到了吧。圣僧你呢，有受伤吗？”

　　唐三藏说：“阿弥陀佛，有施主你舍命相护，和尚我自然无碍。”

　　白子岑有点儿不好意思了，说：“圣僧言重了。圣僧身负取经之责，即使没有我，也自有天助。”

　　“天……”

　　唐三藏一怔。仰头，望见一轮金日悬于正空。慢慢的，目光变得又深又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良久，他又垂了眼，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他好像有着看穿一切的智慧，但他并不以此为傲，仍是平和。

　　他平和地望着白子岑，说：“阿弥陀佛，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了，但和尚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

　　白子岑犹豫了一下，说：“白今山。”

　　唐三藏：“白什么山？”

　　白子岑：“白今山。”

　　唐三藏点头：“哦，是君山啊。”

　　白子岑说：“不是君山，是今山。”

　　唐三藏笑：“我知道的，白君山嘛。”

　　“……”

　　白子岑无奈地笑了，放弃挣扎道：“君山就君山吧。圣僧，你的耳力怎么跟老大爷一样差。”

　　唐三藏挑挑眉毛，冲树上道：“悟空，听到了没，他说他叫，白、君、山啊。”

　　“……”

　　白子岑笑容僵住，心中忽的紧揪了一下。他没这么迟钝，迟钝到听不出唐三藏话里有话。

　　只是孙悟空迟迟没什么回应。

　　直到很久，白子岑和唐三藏的肚子都饿的咕咕叫了，他才跳下树来。

　　站在白子岑面前不到三尺，侧对着他。

　　白子岑毫不顾忌地盯着他看，他却没有丢给白子岑半个眼神。

　　唐三藏问：“你干什么去？”

　　孙悟空脊背树的笔直，面无表情说：“找吃的去。”

　　便化作一道光，消失在丛林中。

　　02.

　　昔日冰质玉骨的神女即使已为凡胎，立在一片荒凉废墟中，依旧清冷高贵，干净到不惹尘埃。

　　她还没有离开。

　　“怎么，不舍吗？”

　　猪八戒出现在她身后，每天烂泥一样摊在地上睡觉的他，难得站的笔直，白衣翻动间透出一丝风骨。

　　“毕竟在这里生活了十三年，如果离开了，也许会永远怀念吧。”

　　百花羞如兰的指尖一寸寸抚过熟悉的一切，嗓音温柔而平静：“但就像你说的，有些人生来就该关在天上，关在笼子里。”

　　猪八戒没有继续上前。

　　横在他和百花羞之间的，是一堵断墙。

　　“的确，他很适合做将军。”猪八戒说。

　　百花羞笑了笑，拾起被砸碎的碗碟，扶起被推翻的书桌，始终没有回头，自顾地做着自己的事儿，说：“所以，我不能这么自私。”

　　“……”

　　猪八戒沉默，目光冷静中又有一丝哀伤。良久，他缓缓说：“或许你该想想，什么才是自私。”

　　“……”

　　百花羞一愣，终于转身。

　　但猪八戒已经踏过废墟，渐渐走远了，笔直的背影似被什么压着，一点点佝偻了下去。

　　“天蓬！”

　　百花羞叫他。

　　猪八戒没有停步。

　　百花羞垂眸，这一刻，她好像明白了什么，但也只是凄凉的一笑。

　　“天蓬，你是斗不过天的，没人斗得过。你的星星死了，可我的奎郎还活着。我只是……”

　　她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声音逐渐小了下去，两行清泪从脸庞划过。

　　“……想让他活着。”

　　03.

　　猪八戒很快就回来了。

　　回来时，脸色不是很好。蹙着眉头坐在地上，不知想些什么，怔愣的不发一语。

　　唐三藏道：“怎么了？”

　　“……”

　　猪八戒没有回答，他望着天空，眼神空洞中透着茫然。很久，才自言自语般喃喃：“和尚，究竟什么才是命运呢？”

　　白子岑一愣。

　　究竟什么才是命运呢？这个问题，他也曾无数次的仰问苍天，却从来没有得到过答案。

　　他看着唐三藏。

　　唐三藏皱着眉，想了想，说：“你不再是天蓬，而成了我的二徒弟，或许这，就是命吧。”

　　猪八戒说：“那，运呢？”

　　“运啊。”

　　唐三藏笑了，说：“运如今日，危急关头，是你将悟空寻了回来，为师才有幸脱难，西天之路才有幸继续，而你，也在取经大业上立了一功。”

　　猪八戒瞥他，不屑道：“我救你，可不是为了立功。”

　　唐三藏笑：“不管为了什么。命，是不得不做，而运，却是选择。你，本可以选择不救的。”

　　“……”

　　猪八戒“哼”了声，没再说话，眼中却有些神采了，不再像刚回来时那般死气沉沉。

　　可白子岑听到唐三藏的这番回答，却一瞬间变得面如死灰。

　　运，是选择。

　　是啊。

　　正是他一次错误的选择，才害得竟陵七十二万百姓死无安息。也害得自己终日在罪孽和噩梦中苟延残喘，直到一点点变得面目全非。

　　“哈——”

　　白子岑极致苍凉的短笑一声，望着自己的双手，它们看起来依旧白皙，但他知道，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干净了。他手上，沾满了看不见的血，是七十二万永远无法偿还的业债，不仅一时悲从心来。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可他，与竟陵城七十二万百姓，又做错了什么呢？

　　嫣色染红了双眼，白子岑一时哽咽：“圣僧，为什么很多时候，好人却没有好报呢？”

　　听出他的哭腔，唐三藏一愣。

　　半晌，手搭在他轻颤的肩膀。

　　“你觉得，什么才是……”

　　目光柔柔的正要说些什么，这时，孙悟空回来了，扛回一树枝的新鲜苹果，动作粗暴地撂到白子岑身边。

　　唐三藏的话因此打断。

　　白子岑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庞然巨物吓了一跳，猛地抬头。

　　猝不及防的，四目相对。

　　红红的眼眶，红红的鼻尖，又黑又亮的眸子里满溢着悲伤，潮湿的睫毛上还挂着颗水晶般透明的泪珠。

　　孙悟空一怔，灿金的瞳仁微微震动。

　　白子岑无辜的望着他，一眨眼，那颗又大又圆的泪珠便“啪”的砸了下来。好似有滚烫的热度，灼得孙悟空指尖缩了缩，心中一阵刺痛。

　　但孙悟空并不在意。

　　既不在意自己这一丝心痛，更不在意白子岑来不及隐藏的脆弱。他灿金的双目中涌动着沉暗难测的情绪，唇角微勾，浮出一抹凉薄的讥诮——

　　仿佛早已看破了对方的把戏。

　　猪八戒目光在两人身上一转，扬了扬眉。凑过来看了眼，说：“呦，今天的苹果好像格外大，猴子，有心了。”

　　终于将僵化的局面打破。

　　白子岑回神，急忙擦掉眼泪，解释说：“方才与圣僧聊起旧事，一时伤怀难禁，有些失态，让大圣见笑了。”

　　“……”

　　孙悟空冷冷看着他，一甩衣袖，漠然转身。

　　如此冷淡，让白子岑尴尬的不知做什么表情才好。

　　唐三藏说：“悟空，你不坐下一起吃吗？”

　　孙悟空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你们吃吧，我去前面探路。”

　　“……”

　　唐三藏像是习惯了，也不挽留。摘下一个苹果给白子岑：“不用管他了，他会照顾好自己的。”

　　“……”

　　白子岑接了苹果，却没有动，一直望着孙悟空的背影，直到消失。

　　唐三藏可能是以为他不喜欢苹果，劝慰说：“山野荒林，有果子吃就很不错了，像八戒说的，今天的果子又大又香。以往，可是连这样的果子都没有呢。你肚子不是早就咕咕叫了么，垫一垫吧。”

　　白子岑仍是没动，只垂了眼，有些失落：“大圣好像……很讨厌我。”

　　唐三藏才明白过来：“你今日一直愁眉苦脸的，竟是因为这个？”

　　这还不够吗？白子岑心想，以后取经路上千山万水，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若孙悟空一直对他这个态度，还怎么和平共处？

　　猪八戒吐了口苹果核，漫不经心道：“你放心好了，他才不讨厌你，他喜欢你，喜欢的要了命。”

　　白子岑没反应上来：“啊？”

　　唐三藏笑：“是的，我们都很喜欢你。”

　　“……”

　　猪八戒翻了个白眼，望着白龙马身上尚未结痂的伤痕，喃喃：“我就说吧，和尚就是块木头。太子殿下，你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白龙马舔舐着伤口，甩了甩尾巴。

　　白子岑不解：“为什么？”

　　唐三藏看着他：“因为你虽是妖身，却有一颗佛心。”

　　“……”

　　佛心……白子岑一怔，随之苦笑。

　　他哪儿有这么好。

　　他的一颗心，早已变得比铜城的狱火还要罪恶难堪。若非他法力低微斗不过孙悟空，唐三藏至少在他手上死三回了。再者说，他不傻，更不瞎，孙悟空看他的眼神里有多少恨意，又有多少友善，他分得清。

　　便从一堆苹果中挑出个最大最红的，捧在手心，正要起身。

　　又被猪八戒懒懒叫住：“喂，你打算就这么过去？”

　　白子岑不解。

　　猪八戒一抬下巴：“喏，快收了你的神通吧。”

　　“……”

　　白子岑反应过来，出了波月洞他一直女装呢。而这副皮囊被奎木狼砍了数刀，又被化尸水腐蚀，不照镜子也知道定是千疮百孔，狼狈至极。

　　忙将障眼法撤去，变回了男儿模样。

　　猪八戒不禁挑眉——

　　眼前的青年属瘦削挂的，白色长衫套在身上更显单薄。五官的棱角过渡柔和，没什么攻击性，也就不显得惊艳。长及腰际的乌发仅用一根木簪挽起，朴素又普通。

　　再想想猴子，一身张扬的红，一袭耀眼的金。

　　性子也是泼辣狂野的。

　　猪八戒摇了摇头。

　　这样的两个人，红线怎么可能搭到一起去呢？

　　但很快，他又点了点头。

　　这青年虽不惊艳，却胜在气质如书，身形看似柔弱，目光中却透出一种似水长流的坚韧。眉眼也生得清润隽永，温和如风，亲近之意，油然而生。

　　只是……

　　“你脸色可不怎么好。”猪八戒望着他几乎没有血色的嘴唇道。

　　唐三藏也留意到了，之前还以为是皮囊的缘故，没想到他本人竟比皮囊还显得苍白虚弱，不禁皱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啊。”

　　白子岑说，焦急地盯着一个方向：“那个，我去看看大圣。”

　　说罢，便沿着孙悟空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04.

　　看到白子岑落泪，孙悟空冷漠以对，可随之而来的烦躁却要将他淹没。

　　他只能转身，落荒而逃。

　　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干脆跑了起来，倔强又自傲地将背影绷的笔直，生怕稍有放松，留给白子岑的就会是自己的一身狼狈。

　　直到被一条小溪拦住去路，才终于停了下来。

　　站在溪边。

　　清澈的溪水倒映着他凌乱的模样。

　　竟陵一别九百年，他也恨了白子岑九百年。九百年里，他无数次梦到两人的重逢。

　　恨了太久，久到让他忘记了恨。

　　直到奎木狼的一句话，惊醒了他。

　　往日种种，言犹在耳，不过是一场欺骗，一场利用。那人给了他活下去的希望和理由，却又狠狠抽走，将他推入万劫不复。

　　他恨白子岑的欺骗利用。

　　而那日，他大闹地府，冥王请来了观音大士。他跪求观音大士指点迷津，观音只说：

　　“悟空，一切是缘。”

　　和尚也说过同样的话。

　　一切是缘。

　　但，缘又是什么。谁能告诉他，缘是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孙悟空仰天大笑，这笑声回荡天地，震的林中鸟兽纷纷逃散。

　　忽的，笑声扼住。

　　他面色一冷，“砰”得一棒砸碎了水中倒影，激起千层巨浪。

　　但抽刀断水水更流。

　　很快，水面恢复了平静。他孤冷的面庞再次倒影水中，细密的金色绒毛在阳光下闪着微光，慢慢爬满了他光洁的脸庞——

　　踏云履挽长风，威风凛凛的齐天大圣，即使长了满脸的猴毛，自然也是俊美无双的。只不过……

　　他再不是当年那个单纯可欺的小猴子了！

　　砰！砰！砰！

　　孙悟空又接连数棒，仍难消心中烦郁。似有股无名业火压着，无处宣泄，偏巧这时身后响起一阵脚步，有人偷偷靠近。

　　便凌然转身，“呼”得一棒砸去。

　　棍子落到一半，看清来人，心又并着瞳孔一抖。

　　来不及化解招式，只能硬生生把这全力的一棍给薅了回来，本能的，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承受了巨大的反噬之力。顿时眉头一皱，喉中涌上一丝腥甜。

　　白子岑都吓懵了，呆在原地动也不敢多动。

　　生怕一动，就又是粉身碎骨魂飞魄散。

　　孙悟空喉结滚了几滚，似咽下去点儿什么，脸上金色的绒毛光速退去，又恢复了人身。盯着白子岑的脸，目光一瞬不舜。

　　任他的五官与无数次的梦境一点点重合。

　　“……”

　　白子岑惊魂未定，好一会儿才找回呼吸，说：“不好意思，我……无意打扰。”

　　孙悟空瞥他一眼，又转过身。

　　白子岑见没说赶他走，就自动上前，走到溪边蹲下。

　　孙悟空垂眼，用余光望着身边小小的一团，想看看他又要玩什么把戏。发现他正就着清澈的溪水洗一颗苹果，专注又认真。洗完了，还翻出衣服干净的里布擦了擦，这才起身。

　　孙悟空适时敛了视线。

　　刚一收敛，一只纤瘦的手托着颗鲜香诱人的苹果，就递到了眼前。

　　“只顾着我们了，你一定还没吃吧，给。”

　　白子岑笑，干净粉透的指尖还沾着水珠，水珠折射着阳光，亮晶晶的直晃人眼。

　　孙悟空望着苹果，望着水珠，又望着他的双眼。

　　多真诚多无辜啊，没有一丝一毫的欺骗。

　　“拿着呀。”

　　白子岑见他只是发怔，笑了笑，拉着他的袖子把苹果塞到他手中，说：“洗干净了的。”

　　孙悟空望着手心的苹果，一瞬间有些失神。

　　但很快，忽又眼神一冷，一下掐住白子岑的脖子，狠狠道：“我不知道你接近和尚有什么目的，但我警告你，最好打住。和尚单纯，我却没有那么好骗！”

　　“呃——”

　　白子岑被掐的满面通红，扒着孙悟空的手挣扎：“你，你，呃……你误会了，我……呃……”

　　但眼泪都快出来了，根本说不了话。

　　就在他以为孙悟空要把他掐死的时候，孙悟空又放开了他。他腿一软，一屁股摔在地上，一边剧烈咳嗽，一边呼哧呼哧拼命呼吸。

　　孙悟空偏过脸不看他，身侧的手紧紧攥成一团。

　　好一会儿，白子岑才缓回半条命来。

　　从地上爬起来时，眼眶都逼红了，望着孙悟空说：“白虎岭上只是误会，我这次来，是奉天君之命，助你们师徒西天取经的。”

　　说着，他颤抖着手，从腰封内侧取出一封密诏。

　　“不信的话，咳，你自己看。”

　　孙悟空侧目，瞥了那张明黄色的小纸片一眼。上面确有天君的亲印，信纸的材质和印花也只有天宫才有。但他的脸色并未好转。

　　伸出两指，夹过那张纸。

　　不等白子岑反应，指尖生出一簇小小火苗，“倏——”得就把诏书给烧成了青烟。

　　白子岑瞳孔地震：“孙悟空，你！”

　　……不要太过分！

　　“呋——！”

　　孙悟空吹掉指尖粘着的一点儿烟灰，沉沉道：“别以为你的手段有多高。天界那帮老家伙的心计不是你能比的，你没事儿少招惹。还有——”

　　一顿：“记住，不想死的话，以后最好不要在我身后突然出现。”

　　“……”白子岑一怔。

　　这话什么意思？是嘲讽还是关心？

　　可孙悟空说完就转身往回走了，不可能跟他解释。

　　他也忙小跑着追在后面。

　　孙悟空没吃他给的苹果，但也没扔。远远的，他看到红红的一团被孙悟空攥在手中。

　　林子里的路横着很多乱枝，并不好走。

　　“大圣，哎，大圣！你……”

　　能不能等等我。

　　眼见着两人的距离越发的远了，白子岑提了口气，想跑快点，不料，忽觉胸腔刺痛，猛地呛咳了几声，喉中一哽，便呕出一口已经发乌的瘀血。

　　他一下愣住。

　　很快，便又是几声咳嗽。

　　而每咳一声，就有一口污血涌出，一滴一滴，落在脚下的枯叶上。

　　孙悟空许是听到动静，又停了下来。

　　白子岑一慌，忙用袖子擦去嘴边血迹，而刚把手背在身后，孙悟空就回头了，穿过重重树影，朝他望来。

　　白子岑看不清他的表情。

　　其实，这时候他的视线已经模糊了，只能倚靠在一棵树上，才能装作若无其事。对孙悟空笑了笑，用尽半身力气让声音听起来不那么虚弱，说：

　　“大圣，你一定会保护唐三藏取得真经的，是不是？”

　　“……”

　　孙悟空沉默，盯了他一会儿，又转身继续走了。白子岑以为他不会回答了，可隔了会儿，又听到孙悟空淡淡的声音：

　　“你很希望他取到真经？”

　　“希望啊，当然希望。”

　　白子岑喃喃，他快要站不住了，贴着树干慢慢滑坐下去，说：“只要他能取到真经，就算让我死……也甘愿呀……”

　　只是最后一句实在微弱，远处的孙悟空终是听不到了。

　　05.

　　孙悟空走出林子时，唐三藏已经吃饱喝足，收拾东西准备再次上路了。

　　沙和尚也将月牙铲扛在肩上——

　　这座山已经被他挖空了，换个新的地方继续挖。

　　猪八戒在给小白龙的最后一道伤口上药，边上边说：“和尚，你爱众生，无不众生，马亦众生。所以，也爱一爱你的马吧，最近几天别骑他了，给他点儿时间养养伤。”

　　唐三藏意外：“咦，你怎么文绉绉……哦不，是小白怎么受伤了呢？”

　　小白龙一震。

　　猪八戒白眼都快翻上天了，说：“一整天了，血淋淋的，你是眼瞎了吗？”

　　“……”

　　唐三藏只是干笑，没有说话。

　　猪八戒也懒得理他了，见孙悟空回来却没有白子岑，就问：“没事吧。”

　　孙悟空拾过地上的行李，说：“没事。”

　　猪八戒把药瓶塞进口袋：“我当然知道你没事，我是问那谁。”

　　唐三藏说：“小山刚刚去追你了，但他气色不是很好，我和八戒正担心呢。”

　　孙悟空一顿。

　　回头看了眼，发现白子岑好像真的没有跟上来，静耳细听，林子里也没什么脚步声了。想起什么，冰川般无波的眼中忽然出现一丝裂痕，把行李一丢，又返回了林中。

　　直到白子岑中途倚靠的那棵树旁。

　　果然，地上有几滴干涸的血迹。但是白子岑，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