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不直的》卿川

8、008

　　没人单独再点曲子，林落风就拉自己喜欢的，这也是他工作的一部分。
　　快到八点时，林宿朝同赵小姐从餐厅离开。一人高大俊朗，一人窈窕娇俏，站在一起郎才女貌，果真是一对璧人。
　　林落风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又回过头继续拉琴。

　　大概半个多小时后，林宿朝又单独回来了。
　　餐厅经理见到他，迎上去问：“林先生是落下了什么东西吗？我们帮您找找。”
　　林宿朝摆摆手，道：“不用。”然后拨开人，直往林落风而去。

　　林落风还在拉琴，突然被人拉住了右手腕。握着他手腕的那只手筋骨分明，修长有力，并不算白净，手背隐约可见一些浅白色淡淡的伤痕。
　　只是见到一只手，林落风就已经知道来人是谁。

　　林宿朝拉着人便往外走。
　　林落风踉踉跄跄跟在后面，嘴里嘟囔着反抗，“我还没有下班呢……”
　　这时刚好经理到了跟前，林宿朝便对经理道：“这个人我带走了。”
　　经理虽然惊讶好奇俩人之间的关系，但也不敢这时候上去询问，得知林宿朝要带人走，自然满口答应。

　　没想到经理竟然这么容易就允许了员工矿工，林落风无奈，只好说：“那您等一会儿，我收拾收拾东西。”
　　林宿朝松了手，“快点儿。”
　　“好的，叔……”叔叔？他还能叫叔叔吗？
　　“您坐会儿吧，我很快。”

　　林落风当真很快，将零碎东西往书包里一扔，再将小提琴仔仔细细地收好，他一肩背着书包一肩背着琴跑到林宿朝面前，“走吧。”
　　他是真的很想快点离开，周围不止是经理，还有那些服务生小姐姐都在好奇地打量他，大概是在猜测他是什么身份，怎么劳动了林先生大驾来接人。
　　林宿朝是被瞩目惯了，这么多人看着也没见他脸上有什么不自在，等人到了跟前直接转身走在前面，林落风低着头跟在后面。

　　餐厅众人没想到平时不声不响的小毛孩子林落风竟然叫林宿朝叔，林宿朝是谁，那是这城里有名的富二代，身家几百亿，天天上财经杂志的主儿。
　　众人皆一时感叹林落风这么深藏不露，叔叔是林宿朝，还来拉琴打工，当真是勤劳刻苦。

　　林宿朝带林落风上了车，车里没其他人，看来是已经将那位赵小姐送回家了。
　　“住哪儿的？”林宿朝看了一眼缩在副驾驶的小孩儿。
　　“学校。”
　　“哪所学校？”
　　“M大。”
　　林宿朝往M大的方向开。
　　“怎么是M大？没学音乐？” M大也算是全国顶尖院校了，能考上M大说明林落风文化课成绩不错。但林宿朝记得小孩那会儿不爱学文化课，却很喜欢音乐，他以为小孩儿会去学音乐呢。
　　“没有了。”
　　“大几了？”
　　“大三。”
　　林宿朝皱眉啧了一声，“怎么跟挤牙膏似的，问一句答一句，小时候的机灵劲儿哪儿去了。”

　　啊，被嫌弃了。
　　林落风坐在副驾驶，听到这句话，低垂着头开始咬指甲。他的手其实长得很好看，修长白净，但是指甲实在是丑，被主人咬得坑坑洼洼的。
　　林宿朝又问：“为什么不学音乐了？”小孩儿对音乐很喜欢也有天赋，所以他大哥当时专门找了成家的人来教导。

　　被问到这个问题，林落风愣了一下，他心里突然有些难过，过了好几秒，他小声地答：“音乐费钱。”
　　学音乐费钱是普罗大众都知道的事实，但到底有多费钱，林落风以前是不知道的。从林家出来后才知道林家让他学小提琴花了多少钱，先不提请中国第一小提琴世家的人来教，单就他抱着的那把小提琴，价格就是常人难以想象和接受的高昂，一把琴可以在三线城市买一套房。
　　那年突然得知自己身世情况，大受打击之下他心慌神乱，而没办法继续学音乐更是让他茫然无措。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读高中，没人督导，浑浑噩噩过完半个学期，瘦到过九十多斤，圆乎乎的脸一转眼竟然有了尖下巴，月考了几次，全校一千三百多名学生，他次次排在八九百，没有音乐，也没有学业成绩，他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
　　后来是自己也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人生那么长，必须得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音乐已经没有指望，他便开始努力啃书。
　　最后的高考，成绩还算可以，进了全国都知名的M大，学的是计算机。

　　“因为费钱所以没学？”林宿朝眉头皱得更深了，“我给你的钱呢？”
　　“我把支票撕了。”
　　林宿朝是何等聪明的人，一听这话再细想想，便知道为什么，小孩儿的骨气。
　　小孩儿长得这么好，他一时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心疼。
　　“你妈呢？”当初大哥也给了那女人不少钱，怎么会连儿子学个音乐都供不起。
　　林落风沉默着没说话，指甲却咬得更狠了，有一只竟然出了血。

　　“怎么现在爱咬指甲了？以前也没这坏习惯。”林宿朝伸手将那可怜的手指甲从主人的牙齿下拯救出来，看着被主人这样虐待的手，皱了眉。正好前面红灯，他停下车，抽了纸巾擦了擦，“傻啊你，不疼啊，看看都咬成什么样了。”
　　林落风缩回手捂住了被咬得难看的手指甲。
　　林宿朝也猜到了一些，他的前任大嫂以前就不怎么有做母亲的自觉，相比带孩子她更想紧跟在丈夫身后以便牢牢抓住丈夫，或者飞到世界各处购物，自己根本没带过多少天孩子。
　　离开林家之后照顾不好小孩好像也没什么奇怪。

　　“算了，不说就不说吧。”林宿朝揉揉小孩的头，红灯变绿，他启动了车。
　　林落风张了张嘴，熟悉的力道，熟悉的温度，这个动作让他记起了从前他还在林家的时候，林宿朝也爱这样揉他的脑袋，他喉咙瞬间有些哽。
　　一切仿佛都没有变，跟从前一样，身边这个人还是那个他可以撒娇可以生气可以依靠的小叔叔，他心里觉得又难过又高兴，红了眼眶，终于喊出那句，“叔叔……”不用多仔细，也可以听出他这声叔叔的颤抖，嗡着的鼻音，像是快哭了。
　　林宿朝却笑了，“见了面到现在，一句都没喊，这会儿终于叫人了。”
　　“对不起，叔叔。” 林落风想哭，不过更想开心地大笑，真好，他还可以这样喊这个人。
　　“跟叔叔说什么对不起。”林宿朝说着长手一伸，更加变本加厉地揉着林落风的脑袋。
　　林落风抱着脑袋笑着求饶，“叔叔，叔叔！别揉了！您专心看着路啊！”
　　他没跟林宿朝说，他不是不想喊，是不敢喊，他很怕，怕叔叔不会认他了。

　　M大离林落风工作的地方不远，十来分钟的车程，两人说说笑笑，没多久就到了。
　　林宿朝停下车道：“今天时间不方便，说不了太多。明天下午，我来接你出去玩。”
　　“好啊。”林落风向林宿朝道别，下车后刚要走又想起了什么，转身敲了敲车窗。
　　林宿朝开了车窗，林落风探身进去同林宿朝说话，“刚才我都没想起来，您吃饭不是喝了酒么，怎么又自己开车？遵守交通规则啊叔叔。”
　　林宿朝伸手推他脑袋，“几杯红酒还放不倒你叔，回吧。”
　　林落风的头发软软的，又多，毛茸茸的摸起来手感还挺好，林宿朝从前就喜欢揉，被迫断了五六年，这会重新上手，简直要上瘾。

　　当然林落风是不爱这样的，他推开林宿朝的手，苦着脸埋怨，“叔叔，您没听过一句话么，女人的腰男人的头，不能摸。”
　　林宿朝：“小屁孩一个装什么男人，毛长齐了吗？”小时候随便他怎么揉，怎么长大就不行了。

　　惹不起躲得起，林落风往后一退，“哈，摸不到了吧。”他得意洋洋地摇头，细碎的头发跟着晃动，在路灯下闪着光。
　　林宿朝鞭长莫及，捻了捻手指道：“回去吧，早点睡，好好学习，明天我来接你。”
　　林落风自然乖乖答应，“您也小心开车，注意安全。”
　　林宿朝点头，开车离开。

　　林落风站在路灯下，等到看不到车了才往寝室方向走。
　　明天周五，他只下午有两节课，之后就没课了，也不知道叔叔会带他去哪里。
　　不过去哪里都好，只要能跟叔叔在一起就好了。
　　他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快到九点了，学校的超市还开着门，还有超市楼下的一家关东煮的香味经由夜风远远地送达他的鼻尖。
　　林落风跑去超市买了一大堆的零食，什么酸辣鸡爪薯片可乐汽水辣条火腿肠，还有楼下的关东煮也买了一大碗带回了寝室。

　　“喂喂喂，兄弟们，来吃东西啦，今儿我高兴，给你们买的宵夜。”林落风把东西放在寝室中间的桌子上，三个坐在电脑前劈里啪啦锤键盘的舍友立刻如同闻到了鱼腥味儿的馋猫一样凑了过来。
　　“风儿是遇见什么好事了？”几人边吃边问。
　　“嗯……有人给了我小费。我高兴，拿来请你们吃东西。”他想了想，决定先不说林宿朝的事。
　　几人给他竖大拇指，“够义气。”

　　第二天下午四点半，林落风结束了这个星期的课程，收拾东西时身边的舍友还在计划着这个周末去哪儿玩，说了半天也没确定到底去哪儿。
　　三位舍友之一的罗浩便询问最后一位的意见，“落风，你有什么建议？”
　　林落风将书往他手里一塞，书包甩上肩头，“这个星期呢，我就不跟你们一起玩了，你帮我把书带回宿舍去。”
　　罗浩疑惑，“你要去哪儿？”
　　另外两个舍友王杰和曾阳平也问：“风儿，你要去哪儿？”
　　林落风：“我叔叔来接我去他那里。”
　　三人俱是讶异非常，“你在北京还有叔叔？！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
　　“不是亲的，以前也没联系上。”林落风觉得他跟林宿朝的关系有点复杂，说叔侄吧也不是亲的，不好跟舍友说，为了避免被追问，他迅速跑开了，“书放我座位上就行，谢啦。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
　　“不好吃我可不要！”罗浩拿着林落风的书大喊。
　　林落风边跑边挥手，“够了吧你，有的吃还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