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虐杀 ...
-
江宇单手撑脸，望着墙上布满蛛丝的吊钟。他的斜对面站着一个女仆。女仆脸色苍白，一声不吭，手腕的绷带散发淡淡的血腥味。
他跟着海森伯格出村来到附近的一个地堡后，被带到了所谓的“休息室”里等待。过去了将近半个小时，他还是没等到海森伯格。
对面的女仆也沉默了半个小时。他有想过要不要和她搭话，但又想起海森伯格的交代，还是选择自己一个人呆着。
他在屋里转悠时找到了落灰的茶具，还有一个仅残留污渍的茶壶——看来这个“休息室”还是曾经有人类呆过的。
江宇用另一只手的手指转动桌上的茶杯，无聊得想打瞌睡。
他宁愿回村继续大吃特吃，也不愿在这里发霉——他还没喝过埃列娜提及的牛肚汤呢。
一股陌生的气息打消了他的倦意。江宇停下手头的活，望向房间的门。下一秒，摇摇欲坠的木门被由外向里推开。
一个身形佝偻的人啜泣着走了进来。黑袍遮住了他的整个身子，而他的背几乎驼成了山。当看到屋里的女仆时，他急忙摆手驱赶她。
“你……你给我出去！这里是我的‘小黑屋’！出去！”
女仆立刻低下头，从他的身旁疾步走出房间。
待她离开后，那人蹒跚走回门边把门合上，然后又缓慢转过身来。当他终于发现里屋还坐着个人时，他吓得整个人都震了一下。
“你……你是谁啊？！”
江宇看到他的模样后，也被对方吓得差点碰掉茶具。
他的长相可谓丑陋——整张脸因水肿扭曲在了一起，下巴连着身子长满了肿囊，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皱得黏糊，像是长期浸泡在污水中一样。
江宇想到自己曾在资料上看到的描述，猜测对方可能是萨尔瓦多·莫罗，与“恩赐”契合度最低的实验品。
江宇正思考要不要接话时，莫罗自己走到了门口，重新把门拉开。
“出…出去！不许你呆在我的‘小黑屋’里！”
江宇迟疑着站起来走到房间门口，正准备出去，又停了下来。
他还是忍不住道出疑惑：“海森伯格说这是‘休息室’——”
“什么？！”一听这话，莫罗激动得挥舞畸形的手，“这明明是妈妈给我的‘小黑屋’！他怎么可以既抢走我的‘小黑屋’，又抢走我喜欢的人！”
江宇没想到能套出不一般的消息，“‘抢走你喜欢的人’？什么意思？”
一听到他的话，莫罗攥住自己的长袍，又重新啜泣起来。
“玛丽娜那么好看……为什么要给海森伯格抱抱……”
玛丽娜？她在这里？
熟悉的名字令江宇顿感不妙。他正打算继续质问，不久前曾试探过却令人失望的气息出现在了附近。
他转身看向门外。只见一个女人从走廊的另一侧走来，她头披深黑头巾，脸戴银色面具，衣服上的黑羽随行走摆动。
女人在他们的房门前停下，不怒自威。
“妈…妈妈！”莫罗撞开江宇，挪到她的眼下，“您来看莫罗了！我好高兴！我有乖乖在‘小黑屋’反省，再也不会在您说正事的时候插嘴——”
“退下，莫罗。”米兰达命令道。
“哦。”莫罗乖乖走出房间，一步三回头。
面具后的打量正以某种形式评判他的价值，江宇只觉厌烦。他很不想用“母神米兰达”称呼她，所以选择保持缄默。
难熬的沉默过后，米兰达率先开口。
“你就是海森伯格的心仪之人？”
江宇心里一颤，表面上依旧保持淡定。
“没错。”
“是个外来人（outsider）。”
“……嗯哼。”他真的很讨厌这个称呼。
米兰达眯细了眼，“不知海森伯格有没有跟你说过这里的规矩。”
“大概吧。”
海森伯格到底什么时候过来接他？他快破功了！
江宇还记着海森伯格先前的交代，面对米兰达故意回答得含糊不清。他倒不是害怕米兰达，只是不想破坏海森伯格的计划，而且，他也不想和这个女人起冲突。
米兰达绕着他走了半圈，正好走进了房间里。
“你胆子很大。我理解为何海森伯格会选择你了。”
江宇盯着米兰达，思索如果现在就把她弄死会发生什么事。
似是有所察觉，米兰达向后退一步，再度把江宇从头到脚扫过一遍。她眼中的狐疑很快消去。
“但是，”她扬起下巴，“作为他的母亲，我已经为他决定好了伴侣。”
“至于你，我的建议是赶紧离开此地，从哪来回哪去。你不恭的态度我也可以既往不咎。”
江宇忍不住在心里偷笑。此情此景怎么有点像电视上的家庭肥皂剧？婆婆赶走真爱什么的——虽然他并不认为自己是海森伯格的真爱。
为了配合她的演出，江宇还是问了下去。
“海森伯格知道你要赶我走吗？”
“他不需要知道。”米兰达斩钉截铁，“我来决定他的一切，包括未来。”
笑意瞬间烟消云散。江宇沉下脸，被她话中的傲慢激怒。
“海森伯格不是你的所有物。”
“谈话到此为止，”米兰达朝门外挥手，强硬中止对话，“现在请你立刻离开。”
江宇只觉怒火难抑。他从门框上起身，正打算离这个控制狂远远的，又突然想起莫罗刚才的话——
难道她把玛丽娜许配给了海森伯格？
力量因作呕的猜测在体内咆哮。他完全可以现在就杀了米兰达，掏出她的心脏，将她碎尸万段，用任何手段让她痛苦死去。但是……
同样是为了海森伯格。自己不应剥夺海森伯格的亲手解决米兰达的机会，而且冲动行事有可能会让整个村子和玛丽娜受到贵族们的报复。
他必须冷静下来，从长计议——得先和海森伯格会合。
江宇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压制自己的杀戮欲望。他扶着门框走出房门。
“还有一件事。”
米兰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江宇停下脚步。伴随着步步紧逼的鞋跟声，寒意攀上他的脊背。
“你已见过莫罗。我改变主意——”
江宇举起右手，轻轻摩擦手指，一缕黑雾从指尖涌现——
“不能让你就这么离开，外来人。”
-----
海森伯格把玛丽娜安置在自己的车上，切断她手脚上的链子后，便立刻赶回地堡。
他在地堡内碰到了逗留的莫罗，从对方嘴里得知了米兰达正和江宇待在一起的消息。
“什么？！为什么你不早点跟我说？”
海森伯格气得揪住莫罗的袍子，后者在他手下不停挣扎。
“我又不知道你去哪了！快…快放开我！”
妈的，要出事！
难怪他今天眼皮一直跳，原来不是因为要被蒂米特雷库斯那个臭婆娘膈应，而是因为米兰达有可能找江宇的茬！
全都乱套了，早知道他就不带江宇过来凑热闹。原本只是想让那个木头人开心点，不至于在自己的工厂闷死，没想到居然倒了大霉给米兰达发现了。
他提着铁锤在走廊上狂奔，在即将抵达目的地时，一阵巨大的冲击力将他砸穿墙壁。海森伯格从砖块中咳嗽着爬出，下一刻便目睹了他毕生难忘的一幕。
地堡的天花板完全被捅破。一个酷似蜘蛛的女人被抬到空中，背后悬浮的金轮让海森伯格立刻认出了她——
他从没见过米兰达这副形态。
“啊啊啊啊——！”
米兰达发出狂暴的叫声，背后长出的蜘蛛肢体不停戳击着空气。她的手臂被黑雾紧紧束缚，如同树枝的巨爪贴在身侧根本无法动弹。黑雾嵌入她的躯体，割出深黑色的液体。她仰天长啸，面目完全被头顶流下的黑泥掩盖。
她的身前同样飘着一个人影——
江宇举起右手，黑雾在他的手掌间狂涌，像是拥有生命的火焰一般肆意燃烧。他的双眼完全填满深不见底的黑暗，面庞冷酷得没有丝毫波澜。他用力合上手掌，米兰达随之发出愈加恐怖的惨叫声。
“啊啊啊啊啊——！”
天上不停有黑泥掉下，落在地面上形成了一滩滩霉菌。海森伯格站在地上，呆呆望着天空对峙着的两人。
他知道江宇不简单，可没想到居然能直接对米兰达造成威胁。更出乎意料的是，米兰达看上去竟毫无还手之力。这场对峙完全就是江宇对米兰达单方面的虐杀。
“呵哈哈哈哈……”海森伯格笑了起来，兴奋得全身发抖。虽然正拿捏米兰达的不是自己，但他同样感受到大仇将报的快感。
“你做得好啊，江宇，快干掉这个贱人！”
“妈妈怎么在天上？还在流血！”莫罗翻过瓦砾，抱头慌张大叫，“快救救妈妈啊，海森伯格！”
“闭嘴！好戏才刚刚上场呢！”
江宇对着米兰达张开左手。掌心喷出无数黑雾，在飞行过程中迅速化作标枪穿透米兰达。躯体被捅出无数窟窿，但又迅速愈合，米兰达向后一仰，嘶喊声划破天际。
“母神米兰达——！”
蒂米特雷库斯不知什么时候赶到。她捂着脑袋痛苦嚎叫，体内的某种骨骼直接穿出了皮肤，本就高大的身体越长越大，最终竟长成了庞大的龙状怪物。
龙状怪物背上长着一个白色人影，像是蒂米特雷库斯的本体。它挥动着巨大的蝙蝠翅膀腾空，想要朝天空的江宇袭去。
“咚！”
巨龙刚刚起飞，便被一个飞来的铁锤砸中脑袋，整副躯壳被狠狠打了下去，撞毁地面更多的墙壁。
它从废墟中爬起，背上的白色人影发出愤怒的咆哮声。
“海森伯格，你这个叛徒！！！”
“老子早就想这么做了，臭婆娘！”
右手往身旁一抓，铁锤立刻飞回海森伯格的手里。他把铁锤扛在肩上朝巨龙走去，“看老子今天不把你砸个稀巴烂——”
脚下突然变得粘糊，双腿动弹不得。海森伯格低头一看，地上全是污浊的脓球，而且还越来越多。他的身后同时响起恶心的呕吐声。
“我不会……呕……让你…伤害妈妈的！”
“操蛋的莫罗……”海森伯格抬起另一只手，操控周围的金属物向后挥去。
莫罗的惨叫紧接着撞击声响起：“呃啊！好痛！！不要再打了！！！”
海森伯格用铁锤狠狠砸破脚上的束缚，被破裂的脓球溅了一脸。他歪头呸掉恶心的脓液，刚要抽出自己的脚，一条巨大的尾巴立即甩了过来。
他只来得及操控金属物在身前拼凑出一点防护板，便被尾巴狠狠击中。单薄的防护板直接破裂，他不得不硬抗下剩余力度，整个人直接飞出去撞破了墙。
“操！”海森伯格又一次从砖块下钻出，整块背痛得快要裂开。得亏他不是普通人，不然这一招下去不得粉身碎骨。
他的帽子和墨镜不知道飞哪去了，但现在也不是操心这个的时候。他扶着腰爬起来时，正好感受到地面传来了晃动——蒂米特雷库斯变成的巨龙再度冲到了天空。
天空中的米兰达躯体窟窿不知何时已不再愈合，而她的四肢加上头颅正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态被黑雾扭转，头颅就要快被拧下。
冲天的巨龙朝米兰达对面的江宇张开了血盆大口——
“不——！”
海森伯格张开双臂，利用磁场再次操控一切他可以利用的金属物，组合成一个锋利无比的巨矛。他用力朝天上的庞大怪物一挥，巨矛立刻如离弦之箭射向怪物——
还是晚了一步！在巨矛插入怪物的体内时，怪物同样咬住了江宇，猛地将他甩下天空。
蒂米特雷斯库的惨叫声回荡于天。
“啊啊啊啊啊！！！海——森——伯——格——！”
海森伯格于原地冲刺，纵身一跳接住江宇。他俩一同摔出去，在地上翻滚出了数十米，最后飞出地堡边缘。
他把江宇护在胸前，哪怕坠入深水中一同下沉，也没有松开。
-----
玛丽娜是被轰隆声惊醒的。她吓出了一身冷汗，睁开眼发现自己居然在一辆车里，而手脚上的链子也不见了。她推开车门走下车时，正好看到眼前的地堡开始塌陷。
发生什么事了？！
还来不及思考，地堡倾倒崩出的石块很快就滚落下来。玛丽娜赶紧往后跑，趁还没被砸到之前不停狂奔。她才刚跑出几米，便听到身后传来沉重的机械声。她边跑边回头，发现刚才呆过的汽车居然升上了天，像是被吸到了地堡里面。
如此魔幻的场景也不能让她停下脚步。她一口气跑出了几百米，累得在原地喘气，同时看到远处的天空飘荡着建筑倾塌的烟尘，其中似乎还有形似庞大怪物的影子。
玛丽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即使先前也有目睹到不可思议的画面，她还是不敢妄下定论。
海森伯格大人呢？
惊魂未定的玛丽娜才想起昏迷前曾见过的海森伯格大人此刻不见了踪影。她开始感到焦急。
他会不会还在地堡里？
玛丽娜真心希望海森伯格大人逃了出来。除了为他祈祷，玛丽娜什么也做不了。
可是，她又该向哪位神明祈祷呢？
一想起母神米兰达对她所做的事，玛丽娜心中便产生抗拒心理。她从未想过如此敬爱的母神米兰达居然会让她害怕。在失去了归宿与信仰后，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玛丽娜瘫坐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脸痛哭起来。泪水刺痛着手上的伤口，让她不得不停下哭泣。她望着自己斑驳的双手，突然意识到一个她早该明白的道理。
眼泪无法解决任何事。
她用手背抹干眼泪，从地上站起来拍打干净裙子。她应该赶紧回村，揭发贵族和米兰达的真面目，警告村民们要赶紧逃走。
玛丽娜的内心因这一想法充满了决心。或许婶婶会因此对她刮目相看，不再把叔叔的死怪罪到自己身上；或许她能消除村民对她的误解，重新融入村子的大家庭；或许，她真能和幸存下来的海森伯格大人在一起，为他穿上婚纱……
玛丽娜任由自己浮想联翩，沉浸在美好的未来中。
然而，她头顶传来的扑哧声很快打破了她的美梦。阴影笼罩住她整个人。玛丽娜抬头看向突然变黑的天空，正好看到一个庞大的身影摇摇欲坠飞来，身上还插着像矛一样的东西。
它飞得如此近，近到玛丽娜已能看清那形似巨龙的身影背上的白色人影——
“血，我要血……”
“我要更多的血！！！”
作者有话说第71章 虐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