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慈悲》文雨

52、第 52 章

　　唐家明看到一位老奶奶走到了沈婷婷的身边。她怔怔地看着沈婷婷好一会儿，流下泪的。她在伤心。沈婷婷也流泪了，她也在伤心。突然，老奶奶扑到了沈婷婷身上，没头没脑地用拳头一下又一下地打在沈婷婷的身上。她下手非常有分寸，避开了脸，挑选的都是不会对人体造成严重伤害的地方，例如胳膊，大腿之类。
　　“她是沈婷婷的奶奶。”杨敏解释说。然后她嘲笑着，强调了一遍。“亲生的。”
　　“她每天都会来，她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沈婷婷回家，不要闹腾了。”
　　“忘恩负义！忘恩负义啊。”老奶奶痛不欲生。“你的良心去哪儿了！被狗吃了吗？你怎么能忘恩负义呢。他是你的恩人啊。你还记不记得，三岁的时候你高烧，是他半夜开车送你去医院。没有他，你早就死了。你怎么能对我的救命恩人忘恩负义！”
　　杨敏笑了。“你看，这就是我们生活的世界。亲人，朋友，恩人还有仇人，每当我们说，这件事你做错了。你必须改正错误。马上，你的亲人和朋友会站出来，对了，他们比你更伤心，他们比你更加懂得感情，他们比你有着更多的正义感，他们会劝导你，批评你，甚至指责你，是啊，不过是一个错误罢了，怎么能够因为一个错误就变成忘恩负义之徒呢？”
　　是啊，这就是沈婷婷怎么也走不出的矛盾。她想要纠正错误，与此同时，她也不想成为忘恩负义之徒。她想要纠正错误，她还想她的生活回到从前，亲人，恩人，朋友，都能够象从前一样和她相处。
　　太阳照样升起，人们不会介意今天的太阳不是昨天的太阳，明天的太阳也不是今天的太阳。一期一会，一季一花，人们只是偶尔会感慨，但是不会介意。
　　“沈婷婷会怎么选？”唐家明问。
　　“你不觉得这是个笑话吗？其实沈婷婷身边的人，在乎的并不是沈婷婷的选择。他们担心焦虑的是对自己的影响。”
　　“我们就这样，放任沈婷婷不管吗？”
　　杨敏笑了。
　　“你笑什么？”
　　“我笑你把自己的生活过得一团乱，居然还有心情关心沈婷婷。”
　　“你是不是自己生活都过不好的人，就没有资格关心他人？”
　　“按照你的逻辑，是不是穷人只要活着就好，没有资格渴望美好。坏人只要改正错误就好，没有资格谈论这个世界所谓的良知还有正义。”
　　“杨敏，你现在坐在我的面前，我可以反驳你的话，指出你的观点是错误的。事实上，世界上大多数的人都会认为这个观点是错误的而且是反人性的。但是，世界上大多数的人为了自身的安全还有舒适，他们自觉或者不自觉地行动着。”
　　沈婷婷的奶奶哭着骂着离开了。沈婷婷蹲在地上，头埋在臂弯里，肩膀一耸一耸，她哭得很厉害。
　　路人在叹息。“这又是何苦呢。自讨苦吃。”
　　突然间，唐家明不确定了。
　　“沈婷婷会不会改变主意呢？”
　　“是啊。你也想到了。她会不会改变主意呢？会不会觉得不顾一切的抗争是个笑话。会不会觉得从现在开始放弃回到家里，做奶奶的乖孙女，心安理得享受沈涛恩赐的好处更实在更轻松呢？如果按照徐佳佳的计划，一步一步争取自己的权益，看着恩人身败名裂甚至去坐牢，看着恩人的女儿前途尽毁，看着亲人伤心欲绝离她而去。你说，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沈婷婷的执念成真，沈婷婷成功了，变回了沈依依，一个众叛亲离，千夫所指的沈依依，她是会接受现实，这是纠正错误必须付出的代价。还是会责怪徐佳佳还有你，是你们的介入，让她陷入了悲惨。”
　　唐家明不敢保证，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仍然无法相信那个冷血的杀害无辜者的男人，是他的亲生父亲。既然如此，他又怎么能够相信沈婷婷呢？沈婷婷于唐家明而言，也不过是个陌生人。
　　唐家明感觉到了悲伤。
　　“沈婷婷会放弃吗？”
　　“沈婷婷放弃自己的名字对你很重要吗？”
　　“我希望她能坚持下去。我亲眼看到她自杀，看到她一字一句对我说。她不怕死，她只怕死后的墓碑上刻着的是别人的名字。就是这句话，就是这一句，我愿意堵上一切，前途，信念甚至生命，我想要帮助她找回自我。”
　　“那就要问一问你自己了，唐家明，你到底是想要帮助沈婷婷找回自我，还是在拯救你自己。是不是沈婷婷坚持下去找回自我，你才会对这个世界多一点信心。是不是五年前，我们勉强在一起了，你才会觉得自己是一个好人。唐家明，你的人生，为什么希望总是在别人身上？你自己呢？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你有没有想过，寻找属于你自己的幸福，还有爱情。发自内心想要亲近一个人，想要时时刻刻一辈子跟一个人在一起，只要一想到这个人，幸福的感觉就会扩散到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唐家明，你有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唐家明站在律师事务所的门口。他知道，他不应该来找徐佳佳。但是，他只是想明白了一个道理，他渴望见到徐佳佳。如果现在不是白天，是无人的夜晚，他会按捺不住自己的冲动，他会用尽全身的力量，紧紧地抱住徐佳佳。此生此世，不再分开，不再放手。他痛恨他自己，为什么过去了这么多年，他才想明白这个道理。他的脑子里也会闪现那一点点的念头，杨敏会怎么想？杨敏会怎么对付他？他现在的冲动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但是，很快，马上，他毫不犹豫地让那些扫兴的念头消失了。他不想要后果，他只想要徐佳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