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慈悲》文雨

46、第 46 章

　　站在沈婷婷的角度，在她绝望无助的时候，她是渴望世上的好人来帮她的。但是，至于这个世上的好人，到底有没有责任来帮她，到底是不是非帮她不可的，她是从来没有想过的。
　　“如果你们不愿意帮我也没关系。这是我自己的事。你们已经帮我帮得够多了。以后的事，我自己来处理吧。”
　　沈婷婷说句话，是因为身体里面还有一处情绪叫做自尊。事实上，那不是她的本意。她是希望着，依赖着徐佳佳和杨敏的帮忙的。当她们两个在她身边陪着她，帮她联系医院，联系医生，教她填写表格。或者哪怕是什么都不做，什么也不说，只是待在她身边，她都觉得是温暖的，有依靠的。
　　沈婷婷到底是年轻，因为年轻，身体里与生俱来的自尊没有因为岁月的流逝而流逝得太过厉害，甚至有些多余。
　　下了火车。徐佳佳问沈婷婷。
　　“你知道回家的路吗？”
　　“知道。”
　　“那好，我们走了。”
　　沈婷婷来不及说话，徐佳佳和杨敏真的走了。沈婷婷想喊住他们，她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有喊出来。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们离开，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
　　沈婷婷一个人在车站呆了很久。是的，她知道回家的路怎么走，但是，她不知道，哪里才是她的家。沈涛的家，从来就是不是她的家。奶奶，奶奶说过，要她回家。
　　沈婷婷回到了出生的小镇，沿着石板路慢慢地走着，独自一人。她是在这里长大的，这是一个很小的镇子，镇上的人都是沾着亲带着故的。自然而然，他们也是认识沈婷婷的。
　　人们看到沈婷婷，先着惊讶着，然后是勉强地笑着。
　　“回来了。”
　　“回家啊。”
　　“还好吧。”
　　人们说着问候的话，但是都不约而同地略过了她的名字。
　　“回来了，回来了就好。”这是另外的一种问候方式，一种饱含着期待，期待着息事宁人，期待着从此以后，就这么平静地，糊里糊涂过日子。
　　沈婷婷就这么走着，每走一步，她的心里都滋生着恨。如果她更勇敢一些，她想要冲上去，揪住那些虚伪地笑着的人们的衣领。冲着他们吼叫。
　　“你们为什么不敢喊我的名字！”
　　“你们为什么要说谎！”
　　人情，恩情，还有善良，让人们觉得正确和错误已经不再重要，好好过日子，不吵不闹不折腾才是最重要的。
　　一个孩子从她身边经过。三岁的小姑娘，走路摇摇晃晃地象只小鸭子，说话也有些口齿不清。她是住在沈婷婷隔壁的小邻居。
　　“依依姐姐。你是依依姐姐”小姑娘停下来，看了沈婷婷很久，终于认出了她。口齿不清地打着招呼。
　　刹那间，沈婷婷眼睛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了。她不想让小姑娘看到她的眼泪，她抬头，看到天上的飞鸟。她不想也不愿意把头再低回去。

　　唐家明再一次看到沈婷婷，是在派出所的门口。
　　唐家明最近的生活，有一种充满着恶意的快乐。他以为院长会报警，或者是刁难他甚至开除他。他甚至做好随时失业的准备。恰恰相反，院长保持了沉默，同事们也闭上了嘴，好像那天的事情不曾发生过。事实上，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人们看着唐家明的眼神发生了变化——戒备，还有忍耐。
　　那一天上班，唐家明迟到了，因为下雨出门的时候摔了一跤，摔得还挺狼狈的，一身的泥。赶到医院的时候，正好碰到院长从楼上下来。怎么说呢，如果是个普通人，那应该是倒霉的一天，摔了一跤，迟到了被顶头上司抓个正着。不管怎样，迟到是不对的。唐家明想着跟院长解释一下。哪里知道院长后退了几步，快速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好像是在接一个非常重要的电话，走得飞快，转个弯不见了人影。
　　唐家明就这么呆呆看着院长，他的顶头上司，在他面前逃跑了，即便这一次，犯错的人，是他。
　　忍耐之外，唐家明在人们的眼神，发现另外一种情绪：恐惧。
　　人们看着唐家明的眼神，是充满了恐惧的。恐惧，让人们的行为变得非常极端，一方面，他们躲着唐家明，背地里议论着批评着甚至诅咒着。另一方面，他们又对唐家明犯下的错误采取了视而不见的态度。他们不高兴不愿意但是强迫着自己忍受着唐家明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