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就吃窝边草》锋面鱼

1、第 1 章

　　赵小锤，还不到两岁，被扔到虔城市西大区门口。

　　早起的一拾荒的东大区老人赵老头恰巧给捡着了抱在怀里，挺可爱的小娃，哭起来声音洪亮，就是脏兮兮的。

　　老头可怜，就暂时收着了，回头送警察局去，警察调查了挺长时间没找出这孩子父母，决定给孩子送孤儿院去。

　　赵老头天天往局里跑，就想领养这孩子。

　　赵老头一三无老人，无老婆，无孩子，无家产，也就最近几年捡破烂存了点养老的钱。

　　人是善良的，但也的确孤独。觉得这孩子跟自己有缘，要不从来不去西大区富人区门口拾荒的人偏生那天早上就不知道中了啥邪就去了呢？

　　这一去，就正好捡着个小宝宝，赵老头觉得这就是老天爷赐给他的。

　　想着趁自己身子骨还算硬朗，好好养着这个孩子，就当给自己作作伴，如果自己能活到孩子长大那天，顺便还能让孩子给自己养养老，也算是不错了。

　　社区里有人是看着他可怜，就给一起帮忙，总算是办了下来。六月一号，全国孩童的节日那天，正式领养了这孩子，取名叫赵小锤。

　　赵老头自从养了这孩子，人的确是精神了不少，每天里也是喜气洋洋开开心心，似乎重新对生活起了盼头。

　　一转眼几年过去了，赵小锤长起来了，小脸蛋子挺好看，可毕竟营养跟不上，个头就瘦小不少，脑袋上薄薄一层头毛还泛着黄，且穿的土里土气，时常是脏兮兮。

　　可就这么一个小屁孩，愣是没少给他家赵老头惹麻烦，让他去捡矿泉水瓶饮料瓶，一分钟没看紧，他已经追着路边的猫猫狗狗窜出好几条街，鸡飞狗跳的好不热闹，瓶没捡着一个，蛇皮口袋不知道丢了多少。

　　小区里别说是小孩了，就是流浪猫狗的都没一个愿意跟他玩，见他跑出来都躲的远远的，唯恐他跑起来，脚底的‘飞沙走石’殃及无辜。

　　所以，赵小锤是没有朋友的，好在这货没心没肺，自己也从不在意。

　　但是赵老头还就喜欢他这皮实劲儿，每逢下午天快黑之时，满小区的喊他家小锤回家吃饭喽，吃饭喽，吃饭喽。

　　还别说，赵老头喊其他的，赵小锤都不会回应，但凡是喊吃饭喽，小孩不管跑多远都能听到，撒腿往回跑，一头钻进赵老头怀里，又是抱又是蹭，嘴里不停的嘀咕‘爷爷长，爷爷短，爷爷做的饭最好吃’，赵老头的心都给他化成水了。

　　这样的没心没肺鸡飞狗跳无忧无虑的日子延续到了赵小锤六岁那年。

　　六岁了，小区里同龄孩子该上学了。不用区委会阿姨大妈来做思想工作，赵老头给他报上名，并用自己那拮据的存款给赵小锤买好了新衣服新书包和新文具。

　　开学那天，给他收拾打扮好，送他去上学。

　　“小锤，去了学校要老老实实听老师的话，不许淘气，不能乱跑乱蹦。”赵老头弯着早已经直不起来的腰背，粗糙干枯的大手拉着赵小锤黢黑稚嫩的小爪，一一教育他。

　　“爷爷，我不淘气。”赵小锤点头，“学校里有红烧肉吗？”

　　“学校里没红烧肉，下午放学了爷爷给你做。”赵老头回答他。

　　“嗯。”赵小锤只有在听到吃这个字眼的时候才会有的乖顺可爱。

　　不过这乖巧并没有延续多久。

　　进了虔城市立区第二小学，上课时间到，学校那大铁门一关，赵小锤发现自己被关起来了，他大部分时间能被允许呆的地方只有教室这个人挤人的狭小地方。

　　不光如此，学校的纪律那么多，上课不能站起来，不能随处走动，不能吃零食，想去厕所要举手，去的多了，年轻的女老师便不准他去，而且还会瞪他一眼。

　　第一天，他们这个一年级的四十个孩子哭了二十个，身边一个小胖子哭的最凶，眼泪鼻涕齐下出溜进了嘴，就这样了，还不忘咧嘴嚎，“妈妈，妈妈，我要妈妈。”

　　赵小锤没哭，他没妈妈，也没爸爸，他只有一个爷爷。当然这不是他不哭的理由。

　　可有时候人哭出来反倒是好事，最起码不会憋着劲儿在心里头可劲使坏。

　　第二日，赵小锤也还是老老实实被赵老头带着去了学校，人不哭不闹，还会乖乖的用那只小黑爪跟赵老头拜拜，嘴里甜甜喊着，“爷爷再见，爷爷下午来接我。”

　　如是几次，赵老头对赵小锤是越来越放心。一周后，赵小锤提出自己去上学，赵老头虽有担心，却也没想太多，只是叮嘱了一通，走前还给孩子兜里塞了两块脏兮兮皱巴巴的零钱。

　　赵小锤欢天喜地的抱着赵老头一通亲，背着比自己身体还要宽的大书包高高兴兴的出了门。

　　没有赵老头在身边，赵小锤觉得自己犹如那被关在笼子里很多天的小可怜狗，路边走着，晒着太阳，眯着眼睛，听着路边汽车的轰鸣。幼小的心灵里就得出了一种体会，不上学真是爽。

　　路过一家零食店，掏出两块钱买了块最喜欢的风车棒棒糖，舍不得吃，捏在手里捏一路。

　　道路尽头，丁字路口，往左走是去学校的路。赵小锤走到那，很自然的往右拐了个弯。

　　走了没几步，从书包里拽出个黑色大垃圾袋，边走边捡路边草丛里的塑料矿泉水瓶饮料瓶。

　　他干活的时候，身边有不少跟他一样背着书包上学的孩子，经过的人会不由自主的往他身上扫一眼。

　　不过这些眼光对赵小锤来说实在是没什么好在意的。他实在不明白呆在教室那个窄死人的小桌前有什么好，哪有这样晃荡着捡捡垃圾，看看天空，追个猫逗个狗好玩。

　　时间渐渐过去，路边已经看不到背着书包被家长牵着去上学的孩子，走在他身边的都是形式各异的成年人。

　　赵小锤依旧没有在意，走一会，就要从兜里摸出彩色的棒棒糖瞧一眼，舍不得吃，数数几个瓣，闻一闻，再塞回兜。

　　一个瘦小的仅有几岁的看着就营养不良的小男孩，背着大书包，手里提个黑色大垃圾袋，不去上学，就在东大街这片类似于贫民窟的平民区游荡，场景过于诡异。

　　赵小锤走到一个大垃圾桶旁边，地上一个可乐瓶撞进他视线，他弯腰去捡。

　　路边拐角处，距离他不足十米远的地方，一身长腿短五大三粗的中年男人盯着他，手里夹着劣质香烟，浑浊的眼睛里冒着光。

　　赵小锤捡起可乐瓶塞进垃圾袋，正要往前走，肩膀上突然落下一只大手，“喂，小朋友。”

　　赵小锤一回头。

　　中年男朝他一笑，露出一口大黄牙，嘴里异味扑向他脸，“可乐瓶要吗？”

　　赵小锤，“你有几个？”

　　“好多。”中年男粗糙的大手捏了捏他稚嫩的肩膀，“还有好多可乐是来不及喝的，在家里占地方，怎样？你要都给你。”

　　赵小锤心动了，仰起小脸，眯着眼睛看着男人，“你家在哪？”

　　“不远。”男人弹了弹烟灰，抬手指了指街角，“那边，看见了吗？拐个弯就到了。”

　　“那，你可不许骗我。”赵小锤说着，一手攥紧了大垃圾袋，一手提了提裤子。

　　“走着。”男人转身，赵小锤跟上了他，走在这条充满脏旧物件小贩摊和异味的道路。

　　“小朋友，叫什么？”男人问。

　　赵小锤抬头，“大叔你呢？”

　　男人笑，“你爸妈呢？怎么就你自己，不上学？”

　　赵小锤撇嘴，“我没有爸妈。”

　　男人眼神闪了又闪。

　　“大叔你家到底在哪？”赵小锤又问。

　　“就到了，拐个弯，看见那头了吗？甜甜圈招牌那。”男人弯下腰，双眼里闪过一道凶狠作恶的光，伸手作势要抓他。

　　萧小锤边跟着他走，边使劲仰头看他手指的方向，“哪呢？在哪……”

　　对面已经装满溢出来散发着馊饭味道的垃圾桶里突然跳出了脏兮兮的大黄疤，汪汪叫着凶狠的朝他扑来。

　　赵小锤没少追过狗赶过猫，附近五六条街道的猫狗都怕他，唯独这只个头超大一身黄毛脸上还带个长疤的大狗不怕他，回回见了他都要追咬。

　　赵小锤吓一跳，大叫一声，扭头撒腿就跑。细瘦小腿，在危险面前爆发出了全部潜力。

　　一路稀里哗啦，赵小锤跑出去很远，回头看，男人一脚踹飞了脚边咬着他的大黄疤，大黄疤疼的躺地上起不来，而那男人脸上凶狠恐怖的表情将赵小锤吓到魂飞魄散。

　　…………

　　虔城市东街区和西街区其实靠在一块，分界线就是那条布满各色种类小商店的脏兮兮雀儿街。

　　一条街之隔，将东街区的混乱，贫穷，垃圾成堆，街头恶战尽数掩盖住。留给外界的是西区繁华精致太平盛世。

　　赵小锤不知道跑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往何处去，回过神的时候，人书包跑丢了，手里的大垃圾袋早不知去向，鞋子都掉了一只，赤着一只脚，站在一处豪华别墅前。

　　他摸了摸身上，兜里那根风车棒棒糖还在，他惊恐的内心有了一丝安慰，小黑爪紧紧捏住了棒棒糖，茫然四顾。开始后悔没有老老实实听爷爷的话去上学。

　　“汪汪汪……”一声欢快的狗吠差点又把赵小锤给吓住。

　　他机敏抬头，却见前面用铁栅栏围起来的大别墅里，一只大黄狗从草地上跑来。这狗也非常大，浑身的毛是金黄色的，不过它脸上没疤，也不像大黄疤那么凶，更重要的是它不是流浪狗，不用靠翻垃圾桶为生，它膘肥体壮。它咧嘴吐着舌头隔着铁栅栏望着赵小锤的样子，很可爱。

　　赵小锤不怕他，隔着铁栅栏跟他相望。

　　“阿金，你去哪了？你回来。”陌生小男孩声音突然传出。

　　赵小锤往那大狗身后看了眼，一个如同小天使般精致好看的男孩凭空冒出，大黄狗甩甩尾巴，扭头扑向小天使，一狗一使在草地上欢快的追来跑去。

　　当然，赵小锤是不知道小天使是什么的，他脑子里也没有什么小天使的概念，他只是觉得男孩长的好白，男孩穿的衣服好看，男孩笑起来好看，男孩的狗好看，男孩家的草地好舒服，男孩的家也好美。

　　这些都只是才六岁的赵小锤脑子里的真实想法，他想他爷爷家没有这样的狗，没有这么美的大房子，没有这么平整的草地，没有给他买这样好看的衣服……

　　六岁的赵小锤，人生中，头一回，开始考虑一个比较现实的哲学问题，为什么他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