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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前夜 ...

  •   庞堇迈步走过平整木料铺成的水中长廊,便听到清脆的掌掴声自水阁中传来。

      跪在阶下的是个小太监,脸颊又红又肿,看着狼狈异常,手却一刻也不敢停下。面目阴沉的少年坐在上首,身上是件明黄色的便服,见庞堇来了,便淡淡开口道:“停了吧,太吵。”

      小黄门眼底刚浮出些许庆幸之色,他便接着道:“拖下去直接打死。”

      “陛下,奴婢什么都没做错啊!”
      那小黄门尖着嗓子刚绝望地喊了一句,便被人捂嘴拖了下去。

      庞堇见状微微皱眉,皇帝哼了一声,寒声说道:“难道有错才能罚吗,他算个什么东西。你说是不是,庞卿?”

      庞堇立刻垂下眼睛,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方才起身道:“陛下说的是。”

      “赐座。”
      皇帝的脸色稍好看了一些:“说说吧,舅舅他近来又在做什么?”

      “……中书侍郎张旻的嫡子满月,楚大人给送了一幅画去,以示恭贺。”

      砰。
      皇帝将桌上的东西一扫而落,暴怒道:“这些官员都该死!”

      庞堇连忙劝道:“陛下息怒。”

      皇帝侧过头看他,阴测测地说道:“你说,你前几日是不是还上书要把张旻的官职往上提一提,识人不明,真是瞎了你的眼。”

      “陛下。”
      庞堇苦笑道:“楚大人的贺礼,张旻毕竟是不敢不接的,当晚他已诚惶诚恐地上门同微臣解释过一番了。以微臣愚见,楚大人此举,只想牵制我方的精力,私下里怕是在谋划些别的什么事。”

      “舅舅从来如此。”
      皇帝咬牙道:“他这分明是故意耍弄朕,朕早就知道,他从来不曾将朕放在眼里!”

      “不过是垂死挣扎。”庞堇道:“陛下才是名正言顺的天下之主,西北军那里,早有不少人对楚逆不满,只待陛下一句话,便会起兵响应。只要控制住军队,楚逆必翻不起什么太大的风浪来。”

      “你说得不错。”
      皇帝道:“庞卿做事得力,朕一向是最信重你的。”

      庞堇敛容又行了一礼:“谢陛下。”

      皇帝挥了挥手:“你既来了,一会可去看看逸瑶。皇后近日受寒,身体有些虚弱,见了你这父亲,或许能够好些。”

      庞堇露出一个笑容:“多谢陛下。”

      “对了。”
      皇帝漫不经心道:“那个张旻不能用了,随便寻个借口,将他的官职夺了吧。”

      庞堇一怔,抬头看着皇帝脸上神情,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这股寒意等到出宫,也仍然没有散去。回头看向阳光下耀眼的琉璃瓦,庞堇只觉胸口一阵冰寒。

      为了庞家更近一步,他将女儿送入宫中,踏上少年皇帝这条大船,从此站在了楚凤歌的对立面。但伴随时间的流逝,后悔的情绪却随之缓缓滋生。辅佐这样一位刻薄寡恩的愚蠢君主,当真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吗?

      且不说庞堇如何想,宫中一角,黄门令王振看着眼前鲜血模糊的尸体,脸上没有半点表情,藏在袖子里的双手却握成了拳。

      旁边一个眉清目秀的小黄门左右看看,轻声劝道:“有财死便死了,师父您可千万保重,莫因为他的事坏了身子。”

      “有德啊,你以为我是因为他吗。”王振摇了摇头:“咱们这没根的人,原本就是命贱如草的奴才,主子不高兴,打死也就打死了,本也不出奇。”

      王有德不解道:“那……”

      “他有一双巧手,替陛下捏脚捏得舒服,几月前才调到陛下身边的,那时候他多高兴啊。”
      王振道:“就是前几日,陛下还夸过他,今日却什么原由也没的就随手打死了。”

      王有德心中也升起兔死狐悲之感:“唉,有才是命苦。”

      “我不是同你感慨他命有多苦。”
      王振瞥了他一眼:“昔年卫君曾经问一闲人,说自己封侯尽千里之地,赏赐尽御府缯帛,天下人却不肯为他效力,这是为何。那贤人回答,君上赏赐全按自己喜好,给人惩罚也只凭轻巧一言,赏罚无所依,如同唤狗引鸡,所以士不至也。”

      王有德面露茫然之色。王振叹了口气:“回去好好看书吧。另外,把门口那盆花给搬下来。”

      “您……”王有德吃了一惊:“国公爷那件事,您答应了?!”

      “把柄在人手中握着,还能如何。”
      王振苦笑道:“何况,这也未必就不是一条通天的青云之路。”

      宫外,李家大宅灯火通明,一个老人自斟自饮,明明喝下不少酒水,眼神却仍是清明无比,正是李家家主,李玄。他身边倚着个丰腴的女子,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只是难得的好颜色却被脸上的愁容给压得黯淡了几分。

      “夫君。”那女子道:“英国公与皇帝争斗,当真能胜吗?咱们何必掺和进这等凶险之事里,安安稳稳地不好么。”

      “妇人之见。”李玄握杯的手一顿:“十分风险,便藏着十分机遇,富贵便从险中来。如果畏手畏脚,我当初怕是坐不上这家主之位。”

      “妾不是这个意思。”
      妇人垂首道:“只是可惜明月二八年华,就要被送进皇宫那个吃人的地方去。”

      李玄神色一厉:“你告诉她了?”

      妇人身子一抖:“不,妾怎么敢。只是有些感慨而已。”

      “有什么可感慨的,她是李家的女儿,本就该有这个觉悟。”
      李玄不屑道:“若说什么后悔身在富贵家,当初锦衣玉食时怎么从不曾有丝毫怨言?”

      顿了顿他忽然又冷笑道:“你何时这般关心明月了,她又不是你的亲生女儿。锦娘,你知晓我的手段,别再动什么不该有的小心思。”

      锦娘呼吸一窒,却忍不住仗着平日宠爱,颤声开口道:“若是事有不协,李家怕是要遭逢大难。老爷,您就这么相信英国公能胜过皇帝吗?”

      李玄嘲讽地看了她一眼,放下手中酒杯,淡淡问道:“你知道先帝这么多儿子,为何却是这一个最傻的能登上宝位?”

      锦娘一怔:“为什么?”

      “因为这位殿下,当时背后站着一个人。”
      谈及此事,数年前的腥风血雨似乎再度扑面而来。李玄闭了闭眼,忽地站起身,举目望向夜空中那轮圆月,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一刻,锦娘竟从李玄身上看出了一丝藏得极深的惧意。她只觉有只手攥住了自己的心脏:“那个人做了什么?”

      李玄冷冷一下,随手拿起酒壶,仰头灌了一口,语气森森道:“先帝活着的儿子只剩下一个,你说他做了什么。”

      锦娘:…………

      “你怕什么,如今该怕的是庞堇那老儿。”
      拍了拍锦娘煞白的脸,他半眯了下眼睛:“只是赌局已开,也差不多该让明月知道这件事了。她性子硬,你盯着她,别让她做出什么傻事来。这皇后,她是当定了。”

      赌局已开,骰子也已经落下。
      各方反应不同,无论如何,天平正逐渐倾斜。

      五日后,有陨星数十上百,或长或短,或大或小,并西行,至晓而止。

      钦天监以为凶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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