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关山》绛尔

47、第 47 章

　　红烛摇曳，云妆初成。
　　崔骄骄为铜镜中的美人别上最后一支珠钗。

　　魏英娥瞧着镜中的自己笑了，两颊若霞，眉目含情，这大概是她此生最美的一次。她忍不住细看几回，忽觉有些异样，原来是落了口脂。待她点好绛唇，镜中人便愈发鲜活起来，一颦一笑皆可入画。
　　崔骄骄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好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娥姐生在这烟波山中真是可惜了。”
　　她却回她：“生在哪里无所谓，嫁给自己喜爱的人才是紧要的。”

　　她点点头，深以为然：“我以前粗心大意，竟没察觉到你和二当家……”
　　“我也觉得这缘分玄妙的很，本来毫无瓜葛的两个人居然可以走到一起。”魏英娥回忆起她的第一次动心，第一次主动去找他，再到最后的心意互通，过往种种，好似一场美梦。她看向镜中人，一切又那么真实，都在提醒她这不是梦，“他不嫌弃我嫁过人，我也不嫌弃他曾娶过亲，这样就够了。”
　　她闻言，一脸懵懂地看着她。
　　魏英娥见着她的模样，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怎么，惊到了？”
　　“不是，只觉得有点意外罢了。”
　　“我爹在世时，曾将我许给寨子里一名颇有能力才干的男子，虽然我不喜欢他，但他的确是一个好人选。后来，他遭遇意外不幸身亡，我也没了再度嫁人的心思。”
　　她觉得这都是命，不然她怎能嫁给雷贺呢。

　　“二当家也是极有福气的人。”崔骄骄把手搭在她的肩上轻轻说道。
　　她顺势攥住她的指尖，回头望她：“福气谈不上，我怕受不住。只愿老天爷这辈子不要分开我们就行了。”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姻，老天爷一定不会这么做的。”
　　“承妹子吉言。”她想了想，决定将那个深埋已久的念头告诉她，“我与他成亲后，也许会散了西风寨。”
　　崔骄骄惊讶不已：“为何如此突然？”

　　“以前就有这个想法了，一直未和他人提起而已。靠山吃饭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别看我什么都不说，其实日夜提心吊胆的，生怕哪天官兵就打上门了。”她叹了口气，露出一抹苦笑，“现在散了，还能给兄弟们分点东西，也不枉他们跟随我这么久。”
　　她爹生前希望她继续带领着西风寨的一众兄弟们，她也曾雄心壮志过，可人一旦成长了，考虑的东西便越来越多。他们虽未伤过他人性命，但难保不会被人盯上，绸缪许多，竟都不如散去西风寨安全。
　　她尊重她的想法，比起她这个外人说起不舍来，她心底的痛苦怕是无人能抵：“二当家也知道了吗？”
　　魏英娥微笑道：“我正想问问他的想法。”

　　金乌西坠之际，却是众人最开心的时候。
　　他们不走老一套，在两位新人拜完天地之后，便起哄着雷贺掀盖头。雷贺无奈，偏偏门口早已被人堵住，想走也走不了，只好拿喜称挑去了魏英娥的盖头。
　　魏英娥今日是有好好打扮过的，她一露面，周围的惊呼声瞬间一叠高过一叠，饶是她与他们极为熟稔，此时也不免红了脸。
　　其实，她最在意的，是对面那个人的反应。
　　他半天没吱声，她疑惑地抬头去看。

　　她很美，非常美。雷贺觉得自己像是活在幻境里，忍不住握住她的手，柔声唤道：“英娥。”
　　他娶她了，真的娶到她了，以后她就是他的媳妇了。遇到她，是他这生最大的幸事，以前受过的伤害变得不足一提，他曾说过不会再爱上任何一个女人，可她终究是不同的。

　　魏英娥见他满心都是自己的模样，低声笑骂道：“看傻了吗？”
　　“早就傻了。”

　　“入洞房！”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声，于是场中气氛立刻被带动起来。
　　此起彼伏的“入洞房”，中间夹杂着喜悦善意的笑声，崔骄骄站在前面也不禁跟着闹起来，刻意忽略了那偶尔落在她身上的专注视线。
　　魏英娥被他们闹得憋不住，转头一波眼刀杀过去：“洞什么房！都来喝酒！”说罢扯掉盖头，真拉着雷贺去酒桌了。

　　崔骄骄跟着喝了一点，到底没敢喝太多。屋里气氛正欢，人也挤得最多，她嫌闷热，便偷偷溜出门去透口气。
　　刚过初十，月亮从上弦月苗条的身形渐渐变圆发胖，在漆黑无垠的夜里，撒落一地清辉。
　　身后热闹不休，时而爆发出一阵大笑，鼻端下隐隐有酒菜的香味浮动着。她漫无目的地走着，心中莫名觉得有些寥落，见到一方院子，情不自禁跨了进去。

　　小院围得简单，院里只有两间房子，空地上摆了一张石桌，配几个石凳。靠近院墙的地方，有人植了棵木樨，亭亭如盖，生意葱茏，只是尚未到开花的季节。
　　她瞧不出里头有人的样子，便在石桌旁坐了下来，愣愣望着木樨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夜风扫过她身，她不自觉地缩了下脖子后，发现了步入院子的那人。
　　不用看，她也明白那人是谁，毫不客气问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他没回答。她拧着眉，咬唇回身去瞧他：“为何不说话？”

　　盛北斗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说什么好。难道他要说自己只是碰巧路过，见到她，便进来看看？
　　他幽叹一声，说不出口，因为事实并非是这样的。他发觉她离开时，就想跟出来，无他，只想同她说几句话。
　　随便聊聊。聊天、聊地、聊星、聊月。
　　他的内心徘徊着，脚步却忍不住上前：“近来可好？”

　　这样的开场白，叫她微微一哂：“托你的福，我已好了许久，不劳挂心。”
　　她以为她的挤兑能够令他沉默一阵子，没想到他的态度竟十分坦然：“你确实该恨我。”
　　她哪里恨他！她早就忘记他了！
　　她深吸一口气，从凳子上站起来，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盛小哥莫要误会了，我们的事情早已说得清清楚楚，你不怨我，我也不怨你。既无怨，又何来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