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贵人们的马球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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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欢宴直到金乌西坠才落幕。阿武兴奋之余寻着婉儿的身影，只见她隔了几步远，四格格还在她耳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乌林珠有些微醺，却觉得不尽兴，拽着怡亲王福晋，嚷嚷着回去继续喝。和婉扶着她哭笑不得，却还被她唠叨了几句。
冬青和腊梅一左一右扶着阿武上马，侍卫前方开路。众人浩浩荡荡返回大帐。
阿武的大帐落在营地正中，饰以金顶，门前立着大小三根仪仗，诸位亲王福晋命妇贵人按等级分别安置在大帐周围的小账里，亲疏远近，井然有序。侍卫二十人一组五人一队，来回巡守。
阿武换下骑服，卸妆净面，散了头发，卧在榻上却毫无睡意。两手交叠在脑后，望着帐顶发呆。
“主子可还不困？”冬青挑了挑灯，走到榻前问道。
“嗯。今日玩得开心。还不困。”阿武嘴角扬起笑意。
“主子难得这么开心。”冬青坐在脚榻上，夜里她须得值夜。
只盼明朝也如今日，年年岁岁，长长久久。阿武心中思量，没再答言。
那边厢，婉儿呆坐在榻上，瞧着金锁一瘸一拐地走来走去。“你这是怎么了？”
金锁闻言苦着脸道。“小腿肚子上被马鞍磨了两串血泡。疼呢。”
“过来我瞧瞧。”婉儿招招手。
金锁依言走到榻前，撩起裤脚，婉儿瞧了一瞧，两串血泡有些瘆人。“可曾上过药了？”
“嗯。冬青姐姐给了药膏。”金锁点点头，又问道。“白日里主子跟皇后娘娘跑去哪儿了？”
“也没去哪儿。就在那溪水边说话来着。”婉儿说着转身趴在软枕上。
“哦。那跟皇后娘娘聊得可开心？”
“还好。”婉儿闷声道。
“可主子好像有心事。”
婉儿不知如何答言，白日里人多口杂，她总没机会向她问个明白。往日里她瞧得清楚，后宫等级森严，这后位稳固得很。可如今突然有了变数，真真令人措手不及。
“不早了。睡吧。”婉儿翻了个身，吩咐金锁熄灯。这样的事总还是要向正主问个清楚，多想无益。
金锁应了一声，将灯烛剪灭，只留了门前两盏。
月亮见状亦悄悄隐在云后，静静入眠。
原想着皇后领着一众女眷玩乐一日也该散了，结果第二日婉儿早早儿醒来外头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文媛前去打探了一番，回来道。“皇后免了诸位请安，今儿个竟是没有要走的意思。”
婉儿闻言又躺了回去。她这身子弱，人也懒怠了几分，昨晚辗转几番不得入眠，脑子正混沌着。在围场不似宫里，规矩可以松一松。
昨儿见到皇后又悲又喜，沉甸甸的心结倒解开了一半。皇后说的也在理，如今那些旧人不知轮回几遍早已不知前尘往事，正安安稳稳地活在这世上不知哪一处角落，各自有机遇缘法，如今她这般执念倒像是在替古人担忧，全成了虚影。
皇后从来都是勇往直前，甚少瞻前顾后。倒是自己，睡在石鼓里浑浑噩噩，千年如一日，被往事牵扯着好似全无半点进益，如今细细想来怕是世事过于蹊跷的缘故，完全超出了阿曌与自己的预期，甚至她也恼恨自己毫无所为，就眼睁睁地看着这场闹剧随着李显、韦氏、安乐的死亡而终结。她恨自己手中无剑，亦恨自己不是那柄剑。
她甚至恨过那个束缚她至此的人。
长辈们惯爱以自己的标准来决定一件事对孩子的好坏。她希望她活着，而不是被迫自刎陪陵，她希望她余生富贵安稳，而不是流落宫外无所归依，她希望她将来能名正言顺地入葬帝陵，享受后世子孙香火，纵然她们相隔甚远，但这已经是她与她最近的距离。
这些婉儿不是不明白，可世事终究难测，故事的走向没有顺从任何人的预期，以一种惨烈的方式走向了终结。该怪谁呢？若早知是这般结果，她宁可当时玉碎，不使明珠蒙尘。
婉儿想到此处，又是一阵叹息。如今时过境迁，那些旧事更是无踪无影，只在青史里留下了一两笔。阿曌说得对，既重活一世，又何必作茧自缚。
婉儿翻了个身平躺着，长出了一口气，回想着到这方世界之后的所见所闻，那时候她还是个孤鬼，夜里睡不着便偷偷在宫里飘荡，最爱去的莫过于那长春宫，那里无人居住，人气少，只有偷东西的太监宫女才会光顾。。。
长春宫！？孝贤皇后？
婉儿想到此处忽的坐起了身子。
屏风外头金锁听见内间的动静便进来侍奉，看见自家主子面色凝重，唬了一跳。
“主子，怎么了？”
婉儿回过神来。“没什么，也该起了。”
金锁忙吩咐外间的宫女端来热水伺候主子梳洗。
讲真婉儿并没见过孝贤皇后真人，虽说她一直在宫里待着，但到底是孤魂野鬼，也不能随意出来瞎走动，吓着别人不说，吓着自己也不好啊，所以她一般只挑人烟稀少的地方溜达。除过那拉氏皇后病重之际她忍不住去看了看，结果当夜那拉氏皇后差点就香消玉殒，吓得她躲回石鼓里好几个月，都不敢出来瞎溜达。当然也就没看到阿武偷摸行了那雀占鸠巢的事。
扯远了扯远了，婉儿晃晃脑袋，理清思路，整理好衣服便去了阿武的大帐。结果皇后人不在，留守的宫女见她来了，便说道。“主子吩咐了，格格来了，便带格格去见她。”此时还有太监牵来了马。
一行人打马到了营帐西边一块宽阔的草地上，瞧见皇后正指挥着一群宫女太监在。。。。。。打马球？！
婉儿愣在当下，远远看着一群人挤在一起，地上的藤球被马蹄踢来踢去，球杆更是连球都沾不上。皇后骑着马在外围一副恨铁不成的样子。
“都挤在一处做什么？快散开，散开！”
呼呼啦啦好容易人群散开了，球早已经不知道滚到了哪里，大家在马上原地打转找球。一个小宫女眼尖，催马跑了几步，“球在这呢！”然后就很不幸的被包围了，大家又都挤在了一处，马撞马人挨人，连球杆都施展不起来。
皇后一边瞧着，又好气又好笑，但实在是喊不动了，就仍由他们挤在一处，玩起了找藤球的游戏。
婉儿上前站在她身边，好笑道。“皇额娘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才起？”阿武笑着看她。“左右无事，找点乐子玩玩。”
“这帮人怕是从没见过打马球，你这不是折腾他们吗？”
“宫里会打马球的人没几个，现在不兴这玩意儿了。”阿武晃了几下马球杆。
婉儿笑笑地看着阿武，挑了挑眉毛。阿武会意，一旁的太监送上球杆，又让人清出了场子，只她二人对战。宫女太监们都站在一旁，好奇地看着皇后和明珠格格亲身演绎什么叫打马球。
马球只有拳头大小，球洞是用木板做成，中间挖一个比马球略大些的洞，后面接球网。打马球时，需俯下身子仰脸击球，还要向旁边预定的方向击，很是考验骑术，若是能打进洞里，只怕比骑马射箭左右开弓还难。
周围围着一帮宫女太监，不多时晴格格和四格格及其余女眷都到了，目不转睛地看着两位主子在马上翻来翻去，身子都快坠到马肚子以下了，马球却也奇了，长了眼睛似的，直直就奔着球洞去。
阿武体力略比婉儿好些，手上力气也大，婉儿却吃了这身子的亏，手上没劲，球打不出去多远去，多半都教阿武拦截了，不由得气急。阿武笑嘻嘻地，间或放点水，两人你来我往，阿武歪打正着地中了三球，到底太久时间没玩过，手生了。
围观的观众们却看得新鲜有趣，一个劲地叫好拍巴掌。阿武瞧着婉儿有些体力不支，便打住。“往后你可得好好锻炼身子了，要不请个□□师来教你打拳，权当锻炼身体了。”
婉儿喘着气，没空答她。真是有皇后在，她可是一天都闲不下。
这边厢几个善骑的王妃、郡王福晋、将军夫人也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打算上场一试。阿武和婉儿便退在一边休息。场上几位皆是自小长在草原上的蒙古亲王和满洲亲王一脉，与生在京城富贵家中的小姐不同，打小弓马娴熟，打起马球来倒也手不生。只是一旁的姑娘丫鬟们看得惊心动魄，生怕自家额娘主母有什么闪失。
在皇后的带领下，打马球运动轰轰烈烈地在这些贵妇女眷中展开来，一连三日，乐不思蜀。虽然有时候人多了还是会乱阵脚，挤成一团找不见球在哪。但是阿武和婉儿在一边瞧着却甚是有趣。
第四日第五日，这些贵太太们居然自己组成了球队，开始了一番较量，当然组队的基础都是背后千丝万缕的姻亲关系以及自家老爷在朝堂上的阵营派系。阿武站在一边，一目了然，这马球场上简直是前朝的缩影。贵小姐们也不甘示弱，组成了少年队，当然这里面又掺杂了许多闺阁儿女的恩恩怨怨。
阿武和婉儿杵在一边看戏，和亲王和怡亲王福晋谁也不掺和，本来嘛，两位亲王最得皇帝青眼，掺和谁都不行，只得跟着皇帝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所以两位福晋只跟着阿武下场，不过下面的儿媳闺女就随她们愿意。
“啧，皇后嫂子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和亲王福晋乌林珠在一旁砸吧嘴。
怡亲王福晋云舒勾了勾唇角。“你这话说的，能坐上那位子的，岂有傻的。”
“你瞧着那鄂姑娘如何？”乌林珠低声道。
“有太后在，翻不了天去。再者宫里位子有限，就是再厉害，也得熬着，宫里那些个主子可都是好相与的？”云舒答道。
“也是。不过就怕皇上一时想不开，再闹出些事来。”
云舒笑了笑。“能闹出什么事，那鄂家自打鄂老爷一死，他们家四个儿子都给弄出京去了，皇上早就防着呢。即便这会弄回来了，三五年内也成不了什么气候。”说罢复又叹道。“倒可惜了知画姑娘，偏生得这副模样，如若不然，跟五阿哥倒是一门好亲。”
乌林珠点点头。大局没甚影响，剩下的也就是个人心里不舒坦了。一想到皇后看到知画那张脸见鬼的表情，乌林珠就有些幸灾乐祸。
阿武瞧见乌林珠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就知道这人恐怕心里没打啥好主意。说起来这和亲王福晋跟和亲王倒是登对，都是狭促性子，和亲王还有个毛病就是爱跟皇帝讨好处，经常能从皇帝那淘来不少好宝贝，皇帝不胜其烦，偏又不好强硬拒绝，只能眼睁睁看着和亲王每次空手而来然后满载而归，嘴上不说，但心里肯定没少骂和亲王坏话。
乌林珠这一点还好，不像和亲王那样小性，就是嘴上不饶人，伶牙俐齿地，偏被她调笑了还挑不出理来，让人吃闷亏。阿武转了转眼珠，状似不经意地提起一件小事。
“我听说你家王爷最近又置了一处别业？”
乌林珠一听，有些莫名。“是啊，就离热河泉不远。原是个皇商祖上置办的，后来转手要卖，王爷就让府里管家以他的名义买下了。”
“听说里面修了几处汤池？”
乌林珠干巴巴地笑了笑。“是啊，那家主人把热河泉水引了过去，在庄子里修了四处汤池，王爷原也是看中了这个才买的。”
“多少钱？”
乌林珠眼珠转了一转，心道不妙。“也没多少钱，那庄子本也不值当的，比不上小汤山那处皇上的别馆呢。”
阿武笑道。“能入了王爷的眼那肯定是不错的，那就让内务府佟管事去府上找那管家谈一谈，顺便也打听打听，庄子里还缺什么，都一起置办了。”
强买强卖！乌林珠瞪着眼睛，但也没法，谁教她是皇后呢。只是她好奇，这皇后好端端地买个庄子干嘛？“皇后嫂子，您要是想去泡汤怎么不去小汤山呢？”
阿武瞥她一眼。“这不是近嘛。”
乌林珠眨巴眨巴眼，觉得自己问错了问题。应该问皇后什么时候也开始享受起来了，以前不总是把规矩二字挂在嘴边吗？不过她看了看场上个个灰头土脸的贵人太太们，又把这句话咽了下去。
得，自家王爷折腾半天收拾好的庄子，硬是给皇后做了嫁衣裳。和亲王听了这消息只揪着胡子，猜测肯定是皇帝老兄故意报复自己顺走了他的好几副古画真迹，心里头不忿，暗骂皇帝老兄小气，但是皇后吩咐的事也不能耽误，立马着人又去把庄子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交给了佟管事。
三天后，阿武听了佟管事的回话，满意地点点头，当即吩咐，贵人小姐们可以回行宫了。
被皇后狠狠操练了一番的太太小姐们可是松了一口气，立马收拾行装各回各家。
婉儿看着阿武纹丝不动，不禁好奇道。“咱不回去？”
阿武窝在榻上。“回去干吗？没劲，咱去那温泉庄子上玩几天。”
婉儿傻眼，见左右无人，蹭到榻前坐下。“你可是皇后！”
“怎么？皇后还不能泡个汤了？”阿武一挑眉毛。“瞧你这样，咱两就是这宫里的两孤鬼，怕甚呢？”
婉儿语塞，仔细瞧了瞧皇后，怕她是中了邪了。不过转念一想，也罢，横竖自己就是跟着皇后吃喝玩乐的，天塌下来有皇后呢，便也不操心那么多。
横竖两孤鬼，怕甚呢？
作者有话说第42章 贵人们的马球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