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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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霞满天，一片又一片的火烧云染红天空，织就华丽精致的云锦。
远处的密林连绵千里，映照着落日余晖，绘成一幅美丽的风景。迟来的晚风残留着盛夏的温度，轻轻地越过山峦，拂过草地，抚摸着离人的脸庞，暖暖的，柔柔的。
一阵阵跶跶的马蹄声，踩碎了寂寞黄昏的宁静，扬起地上的灰尘，留下漫天飞舞的尘埃，渐行渐远。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白日热闹繁华的小镇再次恢复平静。偶尔传来的一两声吆喝声、叫闹声惊扰了青石巷陌，就像是一块小石子投入水中，漾起阵阵涟漪。暮色悄悄洒满每个角落，静静地开始酝酿着夜的深沉。
安静的街道上三两个行人匆忙赶路。一个青灰色身影格外引人注目。“他”身形壮实，中等个头，着一身粗布衣衫，墨发束起，缠着一条黑色丝带，在人群中毫不显眼。双手背在身后，腰间别着一把杀猪刀，油光锃亮的，闪着寒芒。“他”不急不忙，慢吞吞地踱着步，微微垂着头，憨厚的脸上露出几分苦恼的模样。
转过巷口，往深处走，处处可见繁花绿草。“他”在一扇门前停下。
大门敞开着，像往常一样。映入眼帘的就是正堂。
雕花木门上的红色逐渐褪去，涂漆开始剥落，露出本来的颜色，带着岁月的花纹。
“他”偷偷靠近门口，躲在门侧，眼下大半个身子，只伸出脖子，脑袋朝里面探了探。
好像没有人。
这不应该啊。
“他”觉得有些奇怪，心下游移不定，犹豫再三，“他”终是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迈出了脚步，跨进门槛儿。
“他”踮起脚尖，悄悄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心下大为侥幸，脸上闪过窃喜。
刚要进房间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站住。”
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他”吓得浑身一哆嗦，差点就把怀里藏的东西给抖出来了。幸亏“他”手脚快，及时压住。
一个穿着灰色布衣的男人从阴影里走了出来。他身高七尺，身材发福，浓眉大眼，高鼻梁，厚嘴唇。他长相富态，脸颊肉多。笑时眼睛喜欢眯成一条缝，看着和和气气的，像慈眉善目的弥勒佛。他嘴上蓄着少许胡须，笑时一颤一颤地，似乎连胡子都在抖动。
然而此刻他正板着一张脸，怒目圆睁，眼若铜铃。他那厚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线，脸色铁青。
他就是青阳镇上的屠夫：朱成。
朱家是镇上的老户了。从朱成爷爷那辈儿就到这个镇上定居，算算也有五六十年了。屠夫是他们的老本行。他们一家是逃荒过来的。自然不能跟镇上年深日久的普通人家相比，甚至还隐隐地被排斥。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这话不是说假的。时间久了，朱成爷爷凭借着一手杀猪绝活惊讶众人，在青阳赢得了落脚之地。
当然，也只是赢得了一脚之地，将就温饱，多得是啥也没有。
老朱家穷了几辈子，也就是到朱成这里才攒下这么一点家底。
“他”把怀里的东西揣牢，拍了拍胸口，缓了缓刚刚受到的惊吓，面带欢喜地叫了一声，“爹”
“他”就是朱成的独女，叫朱长欢，年方十七，待字闺中。换个词来说就是大龄剩女。
在这个女子普遍十三、四岁出嫁的古代，不得不说，长欢的确是个惊呆众人的奇葩。青阳镇方圆十里就没有不认识她的人。或者说是就没有没听过她的名气的人。
毕竟，往上数两百年，往下数两百年都找不出这么个十七岁尚未成亲，无人问津的老姑娘。
长欢缓缓转过身来，露出一张晒得通红的脸蛋。一看见她爹那副瞪大眼睛要吃人的模样，她吓得浑身一抖，乌溜溜的眼珠一动，手脚极为利索，围着她爹忙得团团转。
“爹，您坐。”
“爹，您辛苦了。”
“爹，您喝茶。”
“爹，您......”
朱长欢嘴角一咧，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极尽谄媚，她赶忙跑到那中年男子身边端茶倒水，捏背捶肩。与她壮实的外表不同的是她声音清亮中含着一抹低沉，不高不低，亦刚亦柔，倒是带着几分雌雄莫辩的意味，却又是说不出的好听。
不得不说，虽然知道这是刻意讨好，朱成依旧很是受用，享受的不行。
老话说得好：女儿是爹娘贴心的小棉袄。长欢没娘，是他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辛辛苦苦十几年，眼见着娇娇软软的女儿从贴心乖巧的小棉袄变成又呆又倔的大棉袄，就连享受女儿撒娇的乐趣都被剥夺。
朱成：我心里苦啊！
难得平时让人闹心头疼的小崽子，这会儿这么贴心，朱成心里的火气一下子就去了一大半，脸色缓和不少。
要是他家丫头每天都这么乖巧，那该多好，他又何愁会找不到女婿上门哟。想到这里朱成刚刚好转的脸色又阴了下来。
天变得真快。
平心而论，朱长欢条件蛮好。
论长相，长欢五官端正，皮肤白皙。一白遮百丑，她好歹也能混上个中上之姿。
可是......
那是今天之前。
现在她脖子以上通红一片，像是油锅里爆炒之后熟透，死的不能再死的大虾。一眼看过去就是一团红在晃，就连平时浓密黝黑的眉毛都似乎暗淡许多。
论身材，此地的女子大多娇小玲珑。长欢就是长得比一般女子高了点，壮了点。但总体而言还在正常范围之内，也能姑且算她过关。
额，现在可能还黑了点。
算了，这条还有待商榷。
论家世，长欢家里有田有地有铺子。她是家中独女，无兄弟姐妹，在本地的富二代排行榜上也算得上是靠前的。
可是......
她还能吃啊。一顿至少要吃三大碗白米饭，一碗红烧肉。
再有钱也禁不住这样吃啊！不行不行，这条也得缓缓。
论人品，她性子纯善，除了偶尔骗骗她爹的零花钱，外加自己偷偷藏点私房钱，什么坏事也没干过。她也没什么不良嗜好。富家子该沾上的不好习气她都没有，为人憨厚老实，乖巧听话。
可是......
她兴趣爱好不同凡响啊。人家姑娘喜欢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闲暇时做做针织女红，。就他家姑娘与众不同，喜欢打架杀猪卖猪肉，闲暇时腰间别着把杀猪刀到处跑。
大姑娘家家，这像话吗？
“不像话。”朱老爹一不小心呢喃出声，长欢没听清，还以为她爹吩咐她干什么事呢。今天可必须得把她爹伺候好了，不然往后的日子肯能会有些难过。于是长欢笑的一脸谄媚，忙凑近问道，“爹，您说什么？我马上就去。”
朱成也就是无意识的随口一说，而长欢突然凑近的动作把他吓了一大跳，差点仰倒。好在他底盘重，稳住身子，才没丢丑。
保住面子的朱老爹重重地看了他闺女一眼。一口血呕在心里吐不出来，憋成内伤。
就这么个粗鲁憨蠢的姑娘......
算了，那也是他闺女。朱老爹心里哽得慌。
综合以上各点就造就了长欢年方十七尚未出嫁的艰难处境。偏偏她本人毫不自知，甚至于还乐在其中。对此，愁的头发都要发白的朱老爹只能在心里默默说一句“烂泥扶不上墙。”
朱成就着旁边的椅子坐下，接过女儿递过来的青瓷杯盏，掀起杯盖荡了荡，斜眼问道，“你去哪儿了？”一举一动之间，很有一家之主的风范。
瓷白的杯盏里盛着碧莹莹的茶水，嫩绿可爱的茶叶上下翻滚，最终轻轻落定，积了一层厚厚的绿色，宛若一层厚实的绿毡子。
得有一钱银子吧。两道粗重的浓眉皱起，朱成颇有些肉痛，抬头看了看一脸孝心的女儿，又垂头看了看手里的茶杯。半晌，他认命地呷了口茶。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熊孩子也太不会过日子。以后成亲嫁到别人家去可怎么得了。想到这里，朱成他止不住的忧心。
茶水温热，不烫嘴，不凉人，喝着正好。而正忧心忡忡喝啥都不是滋味的朱老爹却不禁浓眉紧皱，一张老脸皱满褶子。满嘴的苦意蓦然消散开来，正处于出神期间的朱老爹差点就忍不住吐出来，最后他还是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直到完全咽下去，朱成才算是逃过一劫。他喘了口气，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松快的心情却在瞥见手里的杯盏时瞬间结束。
杯子里还剩下半杯茶水，碧绿通透，像幽静清幽的湖里的绿波。看着倒是挺诗情画意的，喝起来就不那么尽如人意了。朱成想了想，到底是不甘心就这么浪费。他狠狠一咬牙，强压下嘴里的苦涩，壮士断腕般决绝地闭上眼睛。
一口闷，还没品出滋味儿，茶水便咕隆一声被咽了下去，响亮清晰。
劫后余生，朱成把茶杯小心翼翼地搁到一边，禁不住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天是热的，汗是凉的，水是流的，家是败的。
宽适肥大的长袖抹过饱满圆润黝黑发亮的大脑门，染上水的深色。朱成在心里默默盘算着这么下去，如果继续惯着闺女大手大脚的花钱，那他大半辈子攒下来的家当能够他那败家闺女败几年。
“爹，好喝吗？”
“额......好喝。”朱成哽了哽，有些心塞。
刷锅水大概也就这么个滋味儿吧。
可瞥见自家闺女满脸欢喜雀跃的神情，他到底是没说实话。
其实要再仔细想想的话，应该是比刷锅水好一点的。他强作安慰，脸上的表情也真实许多。
朱长欢信了，顿时受到鼓舞，跃跃欲试。“那我再给您倒一杯。”她端起茶杯，转身向门外走去。
“别别别。”朱成急忙起身，连声阻拦。“这茶先别倒掉，留着爹有用呢。还能再喝几回呢。”
眼看着自家闺女要把那杯子里剩下的小半撮茶叶泼掉，他一脸心疼，像是有人拿把小刀在割他的心头肉似的。
一两银子一钱的物什，多金贵啊。
再这么下去可要了他的老命哟。他这败家闺女......
欸......
怎么就没学到他的一点朴实勤恳呢。少顷，朱成心下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算了，他还是多活几年吧！
被这么一折腾，朱成早前心里的火气早就散的差不多了。他斜着眼凉凉问道。“今天铺子里的生意怎么样？得了多少银钱？你是不是又偷偷跑出去胡混了？”
朱成一连问了三个问题，为了这闺女，他都要把自己的心给操碎了。
“没去哪儿，没去哪儿。”朱长欢赶紧摆手，一本正经地开始扯起谎来，眼神真的不能在真了，“我就在铺子里晃了晃。生意挺好的，挺好的。”
见他似是不信，她更是言之凿凿，“爹要是不信，可以去问阿福，他也看见了的。”
孩子大了，竟然还学会糊弄她爹了。
“胡说，你现在连你老子都开始糊弄了。”朱成冷哼一声，猛地一拍桌子，道，“我下午去过铺子，你压根就不在。铺子根本未曾开张。”
桌上放着的杯盏猛颤，哐当作响，差点就摔下去。好在朱成反应快得很，几乎是瞬间的功夫，那空了的茶盏就稳稳落到他略有薄茧的手心。
出师不利。几次试图摆出严父架势的朱成都以失败告终。他小心翼翼地托住杯盏，放回去，然后抖抖长袖，想要掩饰先前的尴尬。
长欢冷不丁被这大力的拍桌子声吓得一哆嗦，她犹犹豫豫地看了她爹一眼。一看她爹怂了，她就更不怕了，小声嘀咕着顶嘴，“既然爹都知道了，那您还问我干什么？”她闷闷坑着头，双手摆在腰间，白嫩圆润的手指头绞着腰间的薄衫。
朱老爹大叫着，眼睛都瞪直了。他一只手指着面前的长欢，气的颤颤巍巍，说不出话来。他一巴掌拍上大腿，道，“你，你，你这个女娃子啊。你真是要把我气死啊你。”却见长欢慢吞吞抬头，只睁着双乌溜溜的大眼珠子看着，就像一只又憨又蠢的大狗。
长欢抬眸，欲言又止。嘴唇颤动着却并未吐出有用的字符。
爹，我没想气死你。
要是真说了这句话，她估摸着明天，哦不，现在，立刻，马上她就得被扫地出门，露宿街头。
她暗自叹口气，摇摇头。
朱老爹看着更气了。
“我好歹是你老子，你到底去哪儿了？是不是又跑出去跟那些臭小子胡混了？”朱老爹一脸恨铁不成钢，越往下说脸色越难看，他瞪着眼，眼若铜铃，“还是又跟人打架去了？”嘴上两撇八字胡跟着抖动，似有怒气再起的征兆。
“没没没。”长欢赶紧摇头，她指天发誓，态度诚恳地不再诚恳，“真的没。爹，我都没干。”
她再三保证。她真没出去胡混，也没跟人打架。
可偏偏是她这么诚恳的态度，叫朱老爹悬着的心不仅没有放下来，反而提的更紧了。
没出去鬼混，也没打架生事？
沉吟片刻，朱老爹黑着脸，语气沉沉，道，“说，你是不是又跑谁家杀猪去了？”
知女莫若父，朱成一把就猜中朱长欢的心思。他沉着一张脸，黑的都能滴出水来。
他忽然觉得有些心累，养个女儿不容易啊，整天都有操不完的心。他是不是真的老了？朱成脑壳痛，脑壳痛。
一般人家的女儿都乖乖呆在家里，要么针线女红，要么操劳家务。他家女儿整日不见踪影，不是去打架了，就是又兴冲冲跑去给人家杀猪去了。疯疯癫癫的，完全没个女儿家的样子。
朱成在那儿兀自生着闷气，却见朱长欢憨笑了两声，挠了挠头，叫了声“爹。”他心头蓦地一软，心里还埋怨着，臭丫头，惯会讨好人。
他微微缓了语气，开始谆谆教诲，“丫头啊，不是爹说你，你都这么大的女儿家了。成天抛头露面的不大好。以后少出几次门，别成日里跟那些不着五六的人混在一起。你看看这个脸蛋晒得。”
说着朱成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心疼，越看越心惊。此时长欢脸蛋通红，像铁匠打铁时煅烧后红的透明的烙铁，一层艳丽惊心的红色浮在脸上，久未散去。脖子以下是条分界线。
朱成赶忙跑到后院的井里打了一盆凉水。长欢还没反应过来，面前的人已经像一阵风般飘然远去。
这还是她那平时走两步路就要喘喘歇口气的爹么？
不消片刻，朱老爹手里端着一盆井水过来，额头上还渗着密密麻麻的汗珠。他大口喘着气，张大嘴巴，像落到岸边的鱼，“来来来，丫头快过来，洗把脸。”
长欢默默看了几眼，走近几步。
她拧了拧浸在水里的布巾擦擦脸，却见她爹凑着脸，直勾勾地盯着她脸看，半晌，两片厚厚的嘴唇掀动，朱老爹叹了口气，幽幽道，“丫头，还是泡着吧。”
长欢啊了一声，虽然这已经不是头一回了，但她还是对她爹说的这个骚操作很是不能理解，她犹豫着，迟迟未动，却见她爹恨铁不成钢，道，“啊什么啊，还不快给我泡进去，再磨蹭下去，我就揭了你的皮。快点。”
嗯，是她爹。这下她十分确定。
面前的人的确是她亲爹，如假包换。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