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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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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黎锋和朱玉的婚宴在秋天举办。
黎锋不喜欢人多的场合,所以只有两家的亲戚参加了这场婚宴。
朱家的大房子已经被没收了,还好黎家的人将朱玉的母亲送去了疗养院。婚宴那天,黎家的人把她接了过来。
朱玉曾经无数次地幻想过自己的婚礼,而现在她一点儿想法都没有了。
婚纱、戒指、宴会场……全都甩给了黎家的人去安排。
当婚姻变成一场交易,一切都无所谓了。
黎家拿出祖传的宝石戒指当作新人的婚戒,为了搭配这枚古董戒指,朱玉穿了一条风格很保守的婚纱裙。
交换戒指的时候,黎锋憋了很久,终于说,玉玉,你穿这套婚纱很好看。
朱玉勉强笑了笑,低头给黎锋苍白的手指戴上了一枚戒指。
那天夜里,朱玉洗漱完毕回到卧室,看到黎锋局促不安地站在床边。
“可以吗?玉玉。”他哑声问道。
朱玉能从黎锋的眼神中看出无法掩藏的期待。
事实上,第一次见面时,她就从他眼中看出了一切。
“可以啊。”她笑着说。
事后,他轻轻地吻着她的肩膀,每一个吻都充满了深深的温柔和依恋。
她很累了。
当他们在一起时,总是她在不停抛出话题,否则他绝不会想到主动说话,现在她很累了,而黎锋的木讷和笨拙更令她的疲惫雪上加霜。
但她不能表示不满。
毕竟她先前一直装作无所谓的模样。
那时,她才隐约明白“我愿意”这三个字代表着她未来几十年的生活都会如此,而她没有任何选择。
[11]
蜜月过去不久,有一天,朱玉接到了来自父亲的电话。
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父亲的声音了,父亲的声音变得苍老了许多,但她知道这就是他,不会有错的。
朱先生说黎老爷帮他申请了保外就医,他可以离开监狱了。
那一瞬间,泪水大颗大颗涌出了朱玉的眼眶。
朱玉哭了。
她说:“爸爸,我好想你啊。”
爸爸说:“玉玉,我也想你,黎家的人送我去你母亲住的那家疗养院了。”
于是,朱玉马不停蹄地去疗养院看望了父母。
黎家的人一直在旁边看着。
她能感到父母有些话想要告诉她,但最终他们什么都没说,他们只是嘱咐她好好休息,保养好身体,仅此而已。
见过父母之后,朱玉的心情终于轻松了一些。
当她回到家又一次看到木讷的丈夫时,她的心中充满了感激的柔情。
她希望这份柔情能永远持续下去,这样她和黎锋都会感到快乐。
可是她做不到。
生活还在继续,而柔情转瞬即逝,唯有乏味和厌倦在蓬勃生长。
朱玉已经嫁给黎锋了,她是他的妻子,他是她的丈夫,他们得一辈子待在一起。
意识到这一点的朱玉,感到了一种窒息般的痛苦。
事实上,她从来没有想过要跟黎锋结婚,她从来没有想过黎锋会成为她的丈夫,她只是想跟他玩一场游戏而已。
从前,她可以随心所欲,她可以在她喜欢的时间来找黎锋玩耍,当她玩够了,她就可以装作没有察觉到黎锋对她的不舍和依恋,轻轻松松地回家去。
但现在不行了。
她是他的妻子,他可以无限制地索取她的陪伴,他们必须一直待在一起。
这不是游戏,这是生活。
她的心态完全不一样了。
从前她能够忍受黎锋的沉默和木讷,她甚至可以利用他的笨拙来逗弄他,就像逗弄那只忠诚的杜宾犬,但现在她不想玩了。
她再也无法在这种游戏中感到乐趣了。
他已经成为了她的丈夫,她理想中的丈夫绝不应该这样索然无味。
朱玉对黎锋感到深深的愧疚。
是的,她一直在利用他的爱,而他总是对她那样百依百顺,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被她利用了,或者说他隐约意识到了,但他对此甘之若饴,他依赖朱玉,他为朱玉属于他而感到欣喜,朱玉已经彻头彻尾地支配他了。
可惜,黎锋这种心甘情愿俯首称臣的姿态,再也不能让朱玉感到乐趣。
少女的心思就是如此奇妙。
她对他感到愧疚,又对他感到厌烦;她可怜他那种不能融入人群的性格,她又瞧不起他的木讷笨拙;他的爱让她能够任性撒娇,他的爱又让她感到枯燥乏味。
她不懂得他喜欢研究的那些金融数字究竟有什么意思,在她看来,他的爱好就跟他的人一样无趣。
而当他提议陪她去出席社交场合时,她又表示了坚决的拒绝。
她已经看清了她那些朋友的嘴脸,她不想让他们多一个理由来嘲笑她。
甚至连黎锋的索求都令朱玉感到疲无趣。
他像摆弄一只洋娃娃一样摆弄她,她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他能够轻易地将她送上巅峰,她总是无暇顾及他是否也在她身上获得了欢愉,她非常不喜欢这种感觉。
因为在只属于他们两人的王国中,她必须支配一切。
[12]
一天晚上,朱玉参加了一场舞会。
舞会很热闹,河湾区很多少爷小姐都来了。
但没有人邀请朱玉跳舞,一个都没有,事实上自从她嫁给黎锋以后,就再也没有男人敢邀请她跳舞了。
于是朱玉要了一杯饮料。
她静静地坐在舞池边,认真地观察着跳舞的男男女女。
她的女朋友正在舞池里跳舞,那女孩的脚步是那么年轻而快活。
实际上,朱玉和她的年龄是一样的,但朱玉觉得自己已经不是女孩了。
有个公子哥想要追求朱玉的女朋友。
他始终围绕在她的身边,朱玉能看出来她也喜欢那个公子哥。
她能看出他们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
他们熟练地调情,暧昧的气氛好像一盘化不开的巧克力酱。
朱玉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自家木讷的丈夫。
黎锋从来不懂得调情,从来不会说甜言蜜语。
他们俩在一起时,从来都是由她抛出话题,而他默默地听着。
有时候,朱玉讲得口干舌燥心烦意乱,而黎锋沉默地看着报纸,于是她问:“黎锋,你在听我讲话吗?”
黎锋放下报纸,点了点头。
“真的吗?”朱玉怀疑地看着黎锋,“那你为什么还要拿着报纸呢?”
黎锋淡淡地说道:“因为我可以一边看报纸一边听你说话,这样比较节省时间。”
朱玉苦笑一声,说:“偶尔我也希望你能附和我几句。”
黎锋想了想,说:“你讲的话大都是你朋友圈子里发生的那些事情,我不了解情况,所以没有办法补充你说的信息。而当你发表意见时,我又觉得你讲得都对。”
回忆到这里,朱玉自嘲地笑了笑。
她不是第一天知道黎锋是这种性格,从前他的性格让她觉得好玩,就算他真的让她无聊,她也可以马上找借口逃回家去,但现在她不能逃离了。
因为他是她的丈夫。
丈夫,这是多么可恨的一个词啊。
她多么希望他不是她的丈夫,这样她还能用那种无所谓的心态来看待他,可他偏偏就是她的丈夫。
她的少女时代仓促地结束了,他们必须互相捆绑度过此生。
舞会快要结束了。
公子哥想要送自己的心上人回家,而姑娘做出了一副娇嗔的神态。
她走到朱玉身边,说:“玉玉,我们一起回家吧。”
朱玉站起身来,那个公子哥立即迎过来。
他殷勤地说道:“既然如此,就让我送你们俩一起回家吧。”
姑娘笑了几声,说:“如果玉玉同意的话,我就同意。”
朱玉自然同意了。
她没有表达任何看法,因为这场游戏不属于她。
于是公子哥开车将朱玉和她的朋友分别送回家,车子很快来到了那座有白色拱廊的大房子。
下车以后,朱玉向他们道别,车子很快就离开了。
朱玉疲惫地回到家里。
当她一边摘下首饰一边走入卧室时,她看到黎锋立在窗边,脸色苍白地看着她。
“送你回来的男人是谁?”黎锋问道。
朱玉愣了愣,说:“我想你误会了,那人想追求我的女朋友,你没看到他载着我的女朋友离开了吗?”
黎锋沉默不语,只是定定地看着朱玉。
朱玉能从黎锋的神态中看出一种无法抑制的忧郁和痛苦。
那时,她忽然感到了一种难言的悸动。
是的,她是他的支配者,这点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一个女王永远不应该嫌弃自己的奴隶太过笨拙。
他们之间还可以继续玩游戏,只不过这场游戏的时间拉伸到了一辈子罢了。
朱玉笑了笑。
她走到黎锋面前,抬起手慢慢地抚摸他冰凉的脸颊。
她温柔地说道:“黎锋,你不要想多了,我和他真的没有什么,如果你不信,你可以去打听一下,如果你还是不高兴,那我就再也不会坐别的男人的车了。”
黎锋抱住了朱玉。
他低下头,将脑袋埋在朱玉的脖颈里缓慢地磨蹭。
他的发梢轻轻地搔刮她纤细的脖颈,就像一只无法离开的主人的猎犬。
“你不要走……”他说,“你不要再去了……”
朱玉轻轻拍着黎锋的脊背。
她说:“我怎么会走呢?我已经嫁给你了呀。”
黎锋点了点头。
他紧紧地抱着朱玉,她能感到他对她的无限眷恋。
朱玉很喜欢这种感觉。
是的,黎锋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他不应该拿着报纸冷冷淡淡地坐在一边;在她讲话的时候,他不应该无动于衷;当她质问他的时候,他不应该有条有理地分析自己的心理。
他应该时时刻刻关注她,他应该向她示弱,他应该向她表达爱意。
在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们的情感阶级就已经决定了一切。
她喜欢这种感觉。
[13]
朱玉开始学着转换游戏的玩法。
从前她装作她不知道黎锋的爱,她对他任性撒娇,她用一种隐蔽的方式支配着他,而现在这种隐蔽的支配撕开了假面。
她开始把黎锋对她的爱挂在嘴边。
当黎锋又表现得木讷笨拙时,她会柔声道:“如果你爱我的话,你就应该……”
“应该”后面跟着各种各样的娇气条件,而黎锋永远都会满足她的要求。
朱玉很高兴。
她发现只要转换一个思路,这场属于她一个人的隐蔽游戏还可以继续下去。
她要学会在这个游戏里发现乐趣,她必须如此,因为她没有选择。
只要她还支配着他,那么这种生活也并非完全不能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