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何恋风尘[娱乐圈]》梅弄影

97、第097章

　　一只巨大的金刚鹦鹉飞来，停在易舒怀身旁，嘴里叫着“Yih~”在一旁反复横跳，欢快地叫着。
　　天真摸了摸它的脑袋，难得地微微笑了，“她叫Gena，是个女孩，一直是爸爸养的，爸爸走后，她就不怎么亲人了。你来了，她似乎很开心。”
　　易舒怀想起昨天鸟儿说的话，心想这小鸟怕是认错人，把自己认成叶华了。
　　“你真的很像他。”天真说，“我在电视上看到你的时候，吓了一跳呢。周泽也吓了一跳吧，一开始还以为只是刚好长得像，后来查了你的出生地和出生年月，才猜测你是爸爸的孩子。你和他在一起一定注意，如果他不主动提起，千万别问。”
　　易舒怀点点头，用指尖蹭了蹭Gena的下巴，又给天真堆起来的沙子长城增加装饰。
　　“他很奇怪，如果突然提起爸爸，他可能会生气的，他生气很可怕……”
　　“谢谢你，天真。”易舒怀说，“你是明天要走吗？”
　　“嗯，明天晚上要回城区住，周一要上课呢。我会要求带你一起走。他也总要离开这个岛的。”
　　听天真这么说，易舒怀稍稍放心。

　　用过晚饭后，天真被勒令去听课，据说是老师线上一对一教学。天真不情不愿地走了，依依不舍看了易舒怀一眼。
　　等厨子收走餐具，易舒怀被邀请接着今天白天的话题聊下去。易舒怀想知道的是，周泽为什么不让父亲离开，但忍着没问，他得等周泽开口。尽管他已经猜到了，

　　眼前这个人，造成了爸爸的不幸，也间接地影响妈妈和自己的人生。易舒怀认为自己应该很生气，但他却气不起来。
　　也许是他从未见过叶华的缘故。
　　那个遥远模糊的父亲形象，在心中始终难以具象化，即便他从侧面了解过他的生平，却依然难以想象他活着时站在他眼前的模样。

　　周泽文质彬彬的外表下压迫感与生俱来，但再仔细看，眼底却是一团死气。他隔着金丝眼镜看易舒怀，像是隔着时间看另一个人。
　　那身叶华没来得及穿上的蓝色条纹短袖衬衫穿在易舒怀身上，刚好合身。
　　那个曾经鲜活的小叶，从喜欢唱歌热爱表演的大学生、喜好旅行的背包客，变成一具被囚禁在小岛上没有灵魂的肉身。周泽知道自己是始作俑者，却不认为错全在自己。叶华既然作为这个家庭的一份子，理应担负起周家的责任。更何况，他的精神本就脆弱，并不适合远渡重洋，去遥远的地方旅行。
　　他只适合呆在安全的地方。

　　周泽打开老式留声机，浅绿色的机身保养得很好，唱片缓缓转动，开始播放一首上世纪七十年代的美国民谣。Albert Hammond演唱的歌曲，《It Never Rains in Southern California》。
　　清亮的声音从留声机里传出来，在房间里悠悠扬扬飘着。

　　Got on board a westbound seven forty-seven，
　　搭上西行的波音747，
　　Didn't think before deciding what to do，
　　在决定该做之前 不曾考虑何从何去，
　　Ooh, that talk of opportunities, TV breaks and movies，
　　人生充满机遇电影上的一切就要成为现实。

　　这首歌易舒怀听过，但周泽放的并不是原唱，只有简单的吉他和架子鼓伴奏，主唱声线和原唱不一样，声音听上去很年轻。不知怎的，易舒怀想起周泽给他看的那张叶华抱着吉他的照片。

　　Seems it never rains in southern California，
　　似乎南加州从来不下雨，
　　Seems I've often heard that kind of talk before，
　　仿佛我常听到类似的说法，
　　It never rains in California, but girl, don't they warn ya?
　　南加州从不下雨可是姑娘他们没有警告过你，
　　It pours, man, it pours……
　　我看到的是倾盆大雨……

　　“这是他唱的，他上高中的时候参加歌唱比赛，我特意让冯叔跟去录的。他那时组建了一个校园乐队，一到周末就不回家……”
　　周泽似乎陷入了回忆中，说起叶华高中时的事。

　　易舒怀静静地站在原地。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听到叶华的声音。妈妈从来没提起过叶华会唱歌，这是连妈妈也不知道的叶华。

　　Will you tell the folks back home I nearly made it?
　　你回去的时候能不能告诉家里的人,我差一点就成功了，
　　Had offers but don't know which one to take，
　　机会很多,但是要抓住也不容易，
　　Please don't tell them how you found me……
　　请别告诉他们你如何找到了我……

　　“可他背叛了我，背叛了周家。”
　　易舒怀还沉浸在温馨的回忆中，周泽却突然话锋一转，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易舒怀陡然一惊，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本该待在迈阿密，做我的左膀右臂，在我那么需要他的时候，他竟然不能陪在我身边。”
　　易舒怀对周泽的控诉感到无所适从，对于叶华和周泽之间的爱恨情仇，他并不清楚。但从他已知的信息来看，叶华对周泽的感情恐怕和周泽对他的全然不同。
　　“他总是，一次又一次地从我身边离开。他甚至不肯告诉我，在外面做了什么。”
　　周泽定定地看着易舒怀，就像看着年轻时的叶华。
　　他们的眼睛长得特别像，睫毛很长，瞳孔似墨一般深不见底，带着一丝忧郁不安。
　　周泽伸出手，却扑了个空。

　　易舒怀谨慎地看着周泽，说：“周叔，你把他关了起来，对吗？”
　　话一出口，易舒怀便惊觉自己冲动了，今天白天还答应过天真，不乱在周泽面前问问题，尤其是关于叶华的。
　　周泽似乎也在控制着情绪，他的目光紧随着易舒怀，说：“谁告诉你的？我没把他关起来，是他病了，不能放任他随处乱走。”
　　周泽在留声机旁的座位上坐下，把那首叶华唱的歌重新播了一遍。

　　“你不知道，叶家有严重的家族精神病史，小叶他爸爸，也就是我的姑父，也是年纪轻轻便死于自杀。”
　　易舒怀一惊，便想到了自己。周泽自顾自地说着，一边观察着易舒怀脸上的表情。
　　“我姑姑太过伤心，开车时出了车祸，也走了。当时小叶才十四五岁，爸爸做主，把他接来身边教养。”
　　“那时候他还没上高中呢，看起来还是个孩子的模样，长得很周正。爸爸是有意向把他培养成我的左膀右臂的，但他并不领情。玩的东西挺前沿，是个很酷的男孩。他那时还总是带着我一起玩，上了高中后就渐渐不搭理我了。”
　　周泽有些自嘲地笑着，“他大学那会儿，不知道是受了刺激还是年龄到了，开始发病，不认人，连我的不认识了。我把他关在家里，也是为他好不是吗？”

　　易舒怀想起过往的经历，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这就是基因吗？

　　“可是……”可发病是间歇式的，为什么不放他自由呢？

　　“可他一次次地从家里逃走，我让人把他找回来，没多久又走了。最长的时候消失了一年多，最后我终于在中国找到了他。”
　　周泽说这些话的时候，眼里是带着恨的。
　　“在那里发生的一切，他都不愿与我分享，我怎么知道他是快乐还是忧伤呢？”周泽抬起眼看易舒怀，“他回到迈阿密后病情就加重了，说不定是和你的母亲的感情纠葛才让他病得越来越严重。”
　　易舒怀不可置信地反驳说：“不可能！妈妈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很快乐。明明是周叔你把他带走才让他的病越来越严重吧！你一次次地把他抓回身边，不是在一次次地刺激他吗？”
　　周泽猛地站起身，靠近易舒怀。
　　“是，我承认我带他回来时他有些不情愿，可我也是为他好。他发起病来谁都不认识，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

　　话说到这个份上，易舒怀也不想和周泽客气。据他所知，这种病最忌讳受到刺激。叶华明明想逃离周家，可周泽还是一次次地把他抓回身边。
　　“他和妈妈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发过病，妈妈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情。如果你不刺激他，他也许还在中国平静地生活，他不会死。”
　　周泽眉头紧锁，易舒怀生气的模样，和叶华越发地像了。周想起他们争吵时的模样，脸上浮现痛苦的神色。

　　“阿泽，你别这样行吗？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我不能认同你对我好的方式。”
　　“阿泽，我是你哥哥，虽然不是亲哥哥，可我还是你哥哥……”
　　“阿泽，你别这样对我，我不是，我不想……”
　　“阿泽……你能让我离开你生活吗？我再也活不下去了……”
　　……

　　周泽并不是没想过叶华离开他能平静地生活，只是不愿意承认，也不想让他离开。他时常想，叶华走的年纪，已经比叶华的父亲晚了很多年，自己也算保护了他吧。但另一个声音却告诉他，如果没有自己，叶华会活得很快乐。

　　It never rains in California, but girl, don't they warn ya?
　　南加州从不下雨可是乖乖他们没有警告过你
　　It pours, man, it pours
　　下起来是倾盆大雨，老兄，下起来就是倾盆大雨
　　……

　　在叶华的歌声中，周泽冷声道：“他就是背叛了我，背叛了周家。他曾说过要保护我，他什么时候做到了？”
　　周泽伸出手，拽住易舒怀的手腕。
　　“尽管他已经走了，可他还留下了你，你们太像了。你就是他留给我的安慰和补偿！”

　　易舒怀见周泽眼圈发红，不像是说笑的模样，心下一惊，用力甩开周泽，往后退了几步。

　　“周叔，你……”

　　周泽扶了扶眼镜，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他找补般接着说：“天真那小子和你说了他的身世吧，他其实是小叶的孩子。小叶走后，我尽到了自己的责任，继续养着天真，以后还会供他读大学。你喜欢演戏是吗？我看过你演的电影，你演戏时的样子，和当年小叶没发病前演舞台剧时一模一样。我知道你很有潜力，如果你肯留在美国，我可以找导演和编剧为你量身定做。就当是……完成小叶的心愿。”

　　易舒怀想起昨晚翻找到的那本手稿，周泽这点倒是没说错，叶华也有演员梦。

　　“不了周叔，我还是想在中国发展。”易舒怀想也没想，一口回绝。

　　周泽笑了笑，“中国大陆对你这样的身份管得很严吧，至少在主流媒体不能宣传。美国不一样，虽然也是小众群体，但可以大声说出需求。”

　　“周叔，真的不需要，虽然不能在主流媒体宣扬，可在现实生活中，大家对我们很包容了。我和何辞过得很好，我们也从不认为我们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我很爱我的国家，即使是她有不足之处，但我相信未来会往好的方向发展。”

　　“别骗自己了，如果你们真的过得那么轻松，为什么要到北美来寻求新的机遇呢？”周泽直中要害，“难道不是因为在大陆的种种限制，你们才想来打开美国市场吗？”

　　虽说周泽说的没错，可他和何辞从来都只是想通过海外市场的良好反馈重新回到国内演艺圈。或许是因为他们这代人，是看着中国慢慢发展起来的，所以心中充满了自信和希望吧。

　　“周叔，你能想着帮我，我很感激，可……”

　　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冯叔的苍老的声音传来：“少爷，你们怎么了？”

　　易舒怀心想，应该是刚刚他和周泽的说话声大了点，被冯叔给听见了。他连忙把门打开，让冯叔进门。

　　冯叔恭恭敬敬站在进门处，周泽脸上满是不悦的表情，“冯叔，没事，你太大惊小怪了，出去吧。”

　　冯叔脸上满是担忧的表情，说：“少爷，九点多了，天真上完课闹着要和易少爷玩呢。”

　　“周叔，那我去陪天真玩了，谢谢你。你想要投资我，我很感激。”

　　易舒怀大步向外走去，见周泽没说什么，心里松了一口气。

　　周泽站在原处，情绪隐藏在镜片后，关掉留声机，也走出门去。他点点头，说：“早点休息，明天还可以接着聊。我刚刚说的话，你仔细考虑考虑，我是为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