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呀》轻九

2、第二章

　　寂静的寝屋中弥漫着一股沁人心脾，宁神定志的焚香味。

　　越初缓缓从床上坐起，视线落在正坐在桌旁安静阅读着手中书籍的一名温润男子身上。似乎听到了他这边的动静，那人扭过头来，正巧对上越初有些呆愣未清醒的眼神，温润男子的眼角顿时染上一丝笑意，神色柔和地走了过来。

　　他身着月白色长衣，头发以木簪束起，身上一股不同于兰麝的木头的香味，夹杂着几丝药草的清香。

　　眉宇间透露着几分天生凉薄，却在抬眼望向越初时瞬间柔和了眉眼，如冰雪初融。虽仍带着几分青涩感，却也依稀可见皎皎君子之态。

　　“醒了？”这人声音也温和地紧，动作间带着一股抹不去的清雅味，直接伸过手来准备探一探越初的额头，举止间透露着与后者的熟稔。

　　越初愣了一下，想了想，还是没有躲。

　　“还好，终于不发热了。”

　　越初避开他想要抚上自己脸庞的手，说道，“我早就不发热了，蓝卿哥哥。”

　　蓝卿直起身子，语气中带着不赞同地说道，“说什么呢，昨夜是谁寒毒发作睡不着觉，若不是蓝桥心血来潮过来看你，你还想忍到什么时候。”他伸手惩罚似的轻拍了一下少年的头。

　　越初在心里撇了撇嘴，虽然腹中有千言万语，但到底没敢在蓝卿面前说出来，原因无他，经过这几日的相处，他已经深刻认识到这位温润如玉公子般的人物，实则是个老妈子。

　　几日前，越初醒来时便已经躺在这张床上了，好似在梦里接收了那本以他兄长为主角的话本内容，没等这对蓝氏双子询问上几句，他便已经意识到，自己似乎回来到十六岁，而此时，他尚在万玥谷的那位谷主身边当差。

　　听蓝卿解释，自己似乎是在数日前，听了蓝桥的泉水能治愚的胡话，想要去谷内寒泉里偷一瓢泉水出来，结果不慎被养在池里的蛇妖给拖进池里，所幸被后来赶至的谷主所救，才勉强保住一条性命。

　　万玥谷北处寒泉在修仙界也算颇有名气，这寒泉水，于修仙者确实颇有疗养功效，但若是凡人进去，入泉不用一个时辰便会被寒冰侵体，轻则残疾，重则危及生命。

　　当然，这仅是外界相传。

　　倒也不是说这寒泉名不副实，只不过在万玥谷，这寒泉对于这一众子弟来说俨然没有外面传的那般稀奇珍贵——因为他们家谷主一般都是拿它用来沐浴冲凉的。

　　再者，谷内即便是任何一个修为低下的修士掉进去了都不会有这么大反应，偏偏，越初就刚巧是个没有半丝修为的凡人，为了一瓢水，竟然差点把小命搭进去了。

　　虽然后来蓝桥跑来扑倒在越初床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承认自己只是想让越初偷一瓢放在屋里纳凉——毕竟寒泉只有贴身服侍谷主的越初才能进去，并声情并茂且感天动地地恳请越初向谷主说些好话，免了他在深狱紧闭月余的惩罚，但却在越初的一声冷笑，和一句‘我昏厥之前叫了谷主一声美人’之后，缄默良久，最后拍了拍他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了句‘珍重’，就跑了。

　　瞧这感天动地的兄弟情……！

　　蓝卿挑了挑香炉里的焚香，扭头便见少年一脚把身上的被子全都踢开，扯着衣领来回扇风，当即把手里的香炉盖放下，伸手将被子勾了回来，重新盖到了越初的身上，说什么都不让他掀开。

　　六月中旬，炎炎夏日，越初觉得自己要蒸发了。

　　热到升天，索性在床上也无事可做，越初想了想，决定先打听一番，“蓝卿哥哥。”

　　少年要是不做别的，瞧着还是很水灵的。

　　“怎么了？”不知是不是戳中青年的喜好点，蓝卿对待越初一向很温柔有耐心。

　　“谷主有男/宠嘛？”

　　“噗咳咳咳咳——！”

　　蓝卿咳地一脸通红，温润公子即将告别标配象牙白皮肤！

　　“小初你怎么……怎么会问这种事？”青年心有余悸，喝了点茶水润了润嗓子。

　　越初疑惑地歪歪头，这反映，是有还是没有？

　　原著中，这个万玥谷谷主可谓是书中的一处浓墨重彩，许是恰好满足了笔者的各方面的欲/望，天下所有美好辞藻几乎都堆砌在了这人身上，说是从辞藻里生出来的人也不为过。

　　而就是这样一位美轮美奂之人，书中除了对其与原著主角之间的角逐厮杀描述之外，再无其他，那边他兄长都莺莺燕燕围绕了，这边却仍是绿叶中的一朵红花。

　　——谷主本人就是那朵红花。

　　越初细品了一下，又细品了一下，觉得这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所以，有吗？”越初又问了一遍。

　　少年的眼睛太过澄澈正直，蓝卿看了一眼便忍不住扭开了头，极不自然地错开了与其对视，看上去似乎有点紧张且可疑。

　　他试着生硬地转开话题，捧着窗边的一盆花草，字正腔圆道，“月华花，性阳，喜光，适合体虚体寒之人，建议摆在距离床榻两米远处，对身体也是极好的。”

　　“真的有？”

　　蓝卿摸向另一棵花草，“结辛草，性阴，喜潮湿，可摘去叶尖用作沏茶，去火清毒，此草虽好，但不可贪杯。”

　　越初环视了一眼房内陈设，又摸了摸自己身上质感相当舒适的锦被，一个极度让人惊恐且离谱的猜想浮现出来，“莫非那个人……是我？”

　　蓝卿原本略显紧张的表情瞬间一松，“你不要乱想。”

　　“……”恩，看来不是。

　　蓝卿道，“谷主向来洁身自好，小初万不可听信外界那帮修士信口拈来。”他轻轻咳了咳，“你房里的这些都是谷主亲自赏赐的，而且你是谷主唯一贴身侍从，住处自然要较旁人好上几分。”

　　越初眨了眨眼，忽然问了句，“谷主长什么样子？”

　　那日在寒泉边，他因为神智不太清楚，也没太看清那人长什么模样，只记得是个有一种朦胧的美感，不然也不会突然叫人‘美人’，直到之后蓝卿告诉他，救他出来的是谷主，他才知道那人就是传说中的万玥谷谷主。

　　当然，他问这话五分是好奇，五分也是为今后在做打算。然而谁知，本应该是个简单问题，话一出去竟然对面的蓝卿懵了一下，随后便是好久的沉默。

　　“……”怎么回事，这万玥谷的雇佣制度这么奇特？底下竟没有一个人能复述一下当官人的长相？

　　越初有些迷茫，开始有些动摇继续在这毫无前途发展性的谷里努力下去的决心，正纠结间，那边蓝卿终于结束冥思时间，开始挤奶般往外吐字了。

　　“谷主他……喜好红衣，长发如墨，好戴白玉簪，俊朗……俊朗非凡，恍若天之骄子。”

　　“……”你这是背哪个话本的台词呢？

　　越初感到一阵窒息，蓝卿脸上也是一阵尴尬。

　　不是他不记得谷主长相，众人皆知，谷主容貌上佳，俊美无双，但若说细致掰牙地去描述一番，蓝卿还真不知该如何说起，毕竟光是站在那位谷主面前便已经很可歌可泣了，谁还会特地去观察谷主什么眼型，什么唇形！

　　然而看着少年一副难掩失望的表情，蓝卿心底满是羞愧，觉得自己简直不配被少年叫一声哥哥！

　　于是，当即便弃门而去！

　　……问别人谷主长什么样去了。

　　万玥谷远不如外界形容的那般可怖，荒无人烟。这里青山碧水，风景如画，亭台楼阁一类更是一应俱全，而原因就在于，这里的谷主是位极会享受之人。

　　自仙魔两道安泰和平百余年来，各行各业俱兴，其中尤以万玥谷在民间经营的商活为盛，更是让万玥谷之名响彻整片大陆。

　　而这位高权重的谷主则在赚取了第一笔巨额资金后便撒手不管，任手下的人处理相关事务，轻易不出山，一人用度极尽奢侈挥霍，但即便如此，万玥谷及各个分谷每年仍旧又万千银两入账，完全不用顾虑什么坐吃山空的问题。

　　而也正是这位财大气粗，腰缠万贯的谷主在当年他沦落街头时将他捡了回来，才不致痴儿越初在那时就因饥寒交迫而亡。

　　越初在床上养了几天病，由蓝卿亲自给他解那个什么寒毒。

　　起初越初还颇为惶恐，担心自己区区一个侍从，怎么说翘班就翘班，然而蓝卿听罢却不甚在意，直道谷主不会责罚，不由分说地又把越初按回到了床榻上。

　　一来二去越初便隐约意识到，那位传闻中的谷主大人貌似对他的容忍度颇高，毕竟这些日子身边来来往往前来探望的这些人没有一个对他旷工近半月而感到惊讶。

　　一时间，他觉得自己像极了皇帝身边得宠的宦臣。

　　不仅如此，越初还看到了一些绝对不会出现在下人餐桌上的珍馐美味。

　　所以……他真的只是个杂役吗？

　　若不是自己亲耳听完了那本书，他都要怀疑自己的真实身份其实是那位谷主的私生子了。

　　越初悠悠叹气，无时无刻不在为自己会恃宠而骄而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