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城新传——完结篇》韩睿琳

2、第二节

　　从别人的口中边鸿楠得知，冷涵枫被封为长公主之后会经常在王宫小住，除了国父府，这里就是她第二个家。
　　太后的寝宫里为冷涵枫专门准备出了一套别院，那里没有什么特别，唯有梦水儿女王的画像，透露出很吸引人的神秘感。
　　边鸿楠记得小说里描述过，“画像里只有女王的右半边脸，或者是斜右侧，没有一幅画将她的左边脸完全表露出来，似乎是在隐藏什么。”
　　如今再看这画像，果然是这样，小说里还写过，冷涵枫曾问过太后，太后说因为女王年轻的时候曾把左脸弄伤，所以不敢示人。边鸿楠听了之后似乎有些印象，属于冷涵枫的那份记忆里，记得在自己很小的时候，有很多人都说过女王每次见人都是面带白纱的。
　　因为可以进宫而说错了话，尹函浣还一度怀疑过冷涵枫的身份。边鸿楠清楚地记得这一点，冷涵枫几度差点说出自己的身份，但最终还是碍于身世而没有说出来，她是如此地害怕尹函浣知道后会表露出的异样眼神。
　　尹函浣？怎么又是尹函浣？边鸿楠开始注意到自己思想，任何事情都能扯到尹函浣。可究竟是她在想，还是冷涵枫在想呢？不，她应该可以控制冷涵枫的思想了。
　　“太后，那天，我是哭哭啼啼来找您的是吗？”边鸿楠试探性地问着太后，希望从太后那里得到一些提示。没想到，太后只是笑了笑，“怎么，连这个你也忘了？”边鸿楠听到这话，立刻感觉心跳加快，她害怕自己露出马脚，惹出杀身之祸。
　　突然，太后拉住了边鸿楠的手，带着她走到郁金香的面前，“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我喜欢郁金香的理由。”
　　边鸿楠真的不记得，她的脑海里没有这段记忆的片段。不过，这御花园里的郁金香确实分外妖娆，宫里也一直有一个传说，这御花园里的郁金香附有梦水儿的灵魂，所以年复一年不曾凋谢。
　　梦水儿？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人？边鸿楠所熟知的女强人，历史上也不过是武则天和慈禧太后，其它的也就只有樊梨花、孟丽君之类的。
　　梦水儿？小说里是怎样描述来着？
　　“梦水儿是我们的开国女王。她姓梦，所以国家就以她的姓氏来命名。女王的人生富有传奇色彩，听说她本是中原一个武林正派的传人，却为情所困而背叛师门乃至出卖国土，落个众叛亲离的结果。后来她幡然醒悟、改过自新，离开中原来到这里并建立了林夕国，希望给予有幸成为她子民的百姓安居乐业的生活。辅佐她的是她的结拜姐妹潭冰，也是我们的国师。”
　　“很久很久以前，女王和国师这对依偎一生的姐妹离开了人世。你知道吗，她们是笑着离开的，离开之前还在佛祖面前许愿：来生还要成为姐妹。除了满园的郁金香，女王还留下了一个有关林夕国宝藏的传说。但我迷恋的并非这传说，而是她那如传说般的人生，甚至是痴迷。我经常跑倒太后的寝宫里细细地端摩着女王的画像，似乎可以从中找到自己的前世。正是这种感觉，我才希望到女王的家乡，中原去看看。”
　　对，边鸿楠想起来了，当年的冷涵枫就是这样向尹函浣介绍梦水儿的，在音艺馆的时候，他们之间的话题不仅仅是音律。因为梦水儿，冷涵枫对中原充满了向往。
　　“不过，我还是比较喜欢，你给我绣的郁金香。”太后的话把边鸿楠的思绪拉了回来，也让她对那回答不上来的问题松了口气。“您在都城里种下的郁金香，也开的很灿烂夺目，久久弥漫的花香让这古都有了回忆的味道。”“古都？”太后突然奇怪地看着边鸿楠，“这林夕国已经老了吗？”
　　边鸿楠见太后的语气变了，“噗通”跪了下来，“太后恕罪，我只是一时心有感触，说错话了，我……”“涵枫，你怎么了？”太后拉着边鸿楠的手，皱着眉头看着她，“我怎么觉得，这次你进宫之后，像是变了一个人呢？”边鸿楠听了，心惊肉跳的感觉更加重了，她突然意识到，现实和小说差别太大了，一个不小心，命就可能没了。
　　“我怎么感觉你和我有了距离呢？”太后发现边鸿楠的手也抖得很厉害，“你以前和我不是无话不谈的吗？你还很喜欢躺在我腿上呢？”
　　边鸿楠慢慢地抬起头，看着太后的面容，这分明就是一个慈爱的老人，在关心着自己的义女，对自己的喜爱没有一点儿与权力象征有关系的。想到这，边鸿楠放松了很多。这是为什么呢？难道，就只是因为冷涵枫曾经救过太后的命吗？
　　“大伯说，我对您越来越没有规矩了。”边鸿楠实在找不出别的什么好理由了，可是转念一想，她应该这样说吗，会不会给国父带来什么麻烦呢？
　　“我就是喜欢你没有规矩。”太后突然笑了，“就像我和我师父一样，情同母女。虽然你我的年龄差异，应该是祖孙辈的。”边鸿楠见太后笑了，心里突然多了几分安慰和亲切感，原来太后要的是这样一种感觉，情同母女。
　　“游念雨是梦水儿的徒弟，执政二十余年后退位，林夕国内所有的一切都交由普尔王。普尔王是游念雨唯一的儿子，他的父亲是中原人士，在普尔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人世。
　　游念雨害怕小普尔缺少父亲的管教，便找来了当时同样来自中原的成天化担任他的老师。成天化学识渊博、为人坦荡，被册封为国父。国父最终将普尔教导成明君，在他的统治之下，林夕国的昌盛又达到了另一个顶峰。登基几年，就已收复了周边其他较小的势力，如今只剩下太阳国。太阳国建国比林夕国时间长，但却从未有林夕国这样的繁荣。”
　　小说里，是这样写的。国父的年龄与游念雨的年龄是相仿的，论及辈分，冷涵枫和国父也应该不是父女的名份。跨着这样的辈份，国父还要收养这四个义女，看来应该是另有一番意义。好在，小说和现实大致是相同的，这就说明没有偏离多少，那自己也就会知道每个人命运的大概方向。
　　普尔王登基的前十年，都是在战场的度过的，现在只剩下太阳国了。太阳国？边鸿楠略有感觉，这太阳国应该是和自己有关系的，可究竟是什么关系呢？边鸿楠实在是想不出来，为什么很多情节，她都会忘记呢？难道老天爷让她回来，就真的是让她重新走一遍冷涵枫的路吗？
　　“进宫有些时日了，该回去了。最近没有看见孤鸿，下次把她也带来。”
　　边鸿楠回寝宫收拾细软，便回国父府了。这一路，她的思绪很复杂，她想知道自己记得多少，忘记多少。就拿潭孤鸿来说，若不是太后提起她，边鸿楠都不会主动去想自己与潭孤鸿过去的经历。这是上天故意安排的吗？
　　潭孤鸿，潭孤鸿的故事应该是从冷涵枫参军之后才开始的……
　　“冷涵枫走后，潭孤鸿觉得日子甚是无聊，便到玉貂妃里逛一逛。她很看中丽梦西婵，经常和风弈男说如果自己是男人也会被对方迷住，但绝对不会娶之为妻，因为她的美不及励胜伊高贵，歌声不及冷涵枫天籁，内在不比风弈男稳中，见识更不如自己宽广。她，是庸俗粉黛。
　　可潭孤鸿也不得不承认，正是这“庸俗粉黛”吸引着她。
　　丽梦西婵阅人无数，潭孤鸿第一次女扮男装到玉貂妃时就被她看出是女儿身。她本以为潭孤鸿和其他女人一样是来抓情郎回家的，可后来才发现，潭孤鸿只是个来听自己唱歌、看自己跳舞的小姑娘罢了。丽梦西婵吸引了数不清的男人，但一个姑娘家也可以如男人般被自己吸引，潭孤鸿还是第一个。因此，丽梦西婵表演的时侯像调戏男人一样调戏潭孤鸿。潭孤鸿那时不过十三、四岁，见对方如此放荡实在招架不住，便不敢再去。
　　风弈男不知道是什么吸引着潭孤鸿，让她每天乐不思蜀地女扮男装到外边溜达，她每年都要随国父夫妇出游，多少好山好水一览无群，难道林夕国还会有更令她迷恋的地方吗？
　　当然，唯有一个地方他们没去过，那就是中原。尽管那是国父夫妇的故乡……
　　玉貂妃关闭后不久，冷涵枫就回来了。她是被担架抬回来的。”
　　玉貂妃？丽梦西婵？边鸿楠突然记起了这两个名字，对。冷涵枫参军回来以后，潭孤鸿曾与冷涵枫提起过这两个名字，她还想起来，玉貂妃是个很大很有名的剧院，它的演出很受欢迎，每晚总是满座叫好的。只是那夜夜笙歌尚不到半年却不明原因的关掉了。传闻一天晚上，丽梦西婵在表演的时候突然闯入两个男人，有人说丽梦西婵看见那闯入的男子时突然神色慌张，有人说其中一个男子将她带走了，还有人说，丽梦西婵嫁给了那个男人……
　　丽梦西婵离开的理由众说纷纭，不能确定，确定的是她走了，玉貂妃关了，林夕国的那条街道又冷清了……
　　玉貂妃？边鸿楠记得，小说里写过，玉貂妃就是尹府的旧址。
　　“先不要回国父府，去当年玉貂妃的那条街看看……”
　　第一次来到尹函浣的府第，空无一人。尽管这里曾有玉貂妃的繁荣，但如今已是物是人非的地方。边鸿楠想象不到那歌舞升平的景象，她闭上眼睛，脑海中的影像告诉自己，这里的模样应该是那样的……
　　一栋只有管家和仆人的大屋宅，这就是尹函浣的家。尽管很奇怪尊堂不与之同住的原因，但冷涵枫没有问，她从不过问尹函浣没有提过的事情，即便是极为好奇也不会问。就如她很喜欢尹函浣手臂上的图腾，却不会留恋地去看，因为她发现尹函浣对自己身上的这块印迹厌恶至极……
　　是，这就是冷涵枫，她从来不做尹函浣不喜欢的事情。每次尹函浣的心病犯了，她只是女扮男装，带些补品来探望，其它的都不会多问。此刻，这府第虽然只有边鸿楠一个人，可是她的耳边回荡的却是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的嬉戏。
　　“几番行，几番醉，几番留。也谁料、春风吹已断。又谁料、朝云飞亦散。”
　　如今边鸿楠能做的，就只是在心里，替冷涵枫默默地与尹函浣告别，这个当年不告而别的人，不知道他这一走，就把冷涵枫的一生都带走了，只留下一个空壳，如行尸走肉。
　　但是，尹函浣还会再回来。小说里是这样写的，但现实中是这样吗？他回来的时候，会把冷涵枫的生活彻底搅乱，还有励胜伊、风弈男都不得安宁。问题是，那时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怎么关于具体的细节一丁点儿印象都没有呢？
　　不，不仅尹函浣会回来，丽梦西婵也会回来。小说里写过，几年以后，玉貂妃会重新开张，老板仍是丽梦西婵。没人知道当年她为什么会突然关掉令所有男人沉迷的人间仙境，也没人知道多年后她为什么又回来，唯一了解的是她再次回来的时候依旧是一个人，容貌也如是当年。
　　边鸿楠坐上马车回国父府的路上，夜市的热闹总惹得她撩开帘子去看，好像自己曾经经常出来玩一样。对，那时是冷涵枫和尹函浣。因为尹函浣有先天性心病，运动不当会引起心口的万分疼痛，冷涵枫也从不敢以武功与之开玩笑。每到强身课程，冷涵枫和尹函浣总会偷跑到街上戏耍。更何况，结识尹函浣之后，冷涵枫也很久没去过武艺院习武了。
　　正是因为很久没有习武，所以才会受不了军营的辛苦，而险些丧了命。
　　最后被抬了回来。
　　这就是失去尹函浣以后的冷涵枫吗？她还这么小，居然就已经被一个“情”字折磨成这个样子了？想起这段，边鸿楠甚至能感觉到那一段日子，冷涵枫身体遭受到病魔的痛苦，只是再痛苦，还是抵不过内心的折磨。
　　被抬回来，被抬回来以后呢？边鸿楠顺着自己的感觉，继续回顾。
　　那一路上，冷涵枫都昏睡着。抵达国父府门口的时候她醒了，她听见了开门的声音。那个时辰天蒙蒙亮，她不知道是谁这么早就起床，起身看时才发现是女扮男装的潭孤鸿。
　　潭孤鸿那时不是溜出来玩的，冷涵枫看到她背着包袱，迷迷糊糊还听见潭孤鸿说：“不破楼兰终不还。”
　　但是后来，太医开了补药，再加上风弈男的药膳调理，冷涵枫很快就恢复了。养病期间，她想了很多，想到与尹函浣的点点滴滴，想到对方的不告而别，想到那留下的郁金香，想到自己的执着，突然觉得好傻，于是她内心做了个决定，要把尹函浣忘掉。
　　冷涵枫相信自己可以将对方忘记，或者抛掷脑后，特别是她发现国父院、武艺院和音艺馆翻新之后就更加坚信了。因为她找不到参军之前自己在国父院旧址埋下的郁金香刺绣和木箫。
　　“对呀，冷涵枫曾经选择忘记尹函浣的。”边鸿楠慢慢地回想起脑海中属于冷涵枫的那些记忆，“看来想忘，还是可以忘的。”
　　“我记得当年我从军营里被抬回来的时候，你是背着包袱要出走的，”边鸿楠回来的当天晚上，潭孤鸿就来找她谈心了，“但看到我病怏怏的，你也跟着回来了，你是要出远门吗？”潭孤鸿听了诧异地看着边鸿楠，突然傻傻地笑了，“我不是和你说过嘛，那时太想你了，想去找你，没成想你回来了！”潭孤鸿回答的时候没有看着边鸿楠的眼睛，“你最近很奇怪，怎么总是问起以前的事？”
　　边鸿楠知道，潭孤鸿有什么事情瞒着，那件事情应该和丽梦西婵有关。
　　不过，边鸿楠也慢慢地记了起来，在冷涵枫回来之前，国父院大兴土木之际，潭孤鸿每日都待在国父院的工地上，傍晚弄得一身泥泞才回到国父府，大家都很疑惑她在忙什么。一天深夜，她被抬了回来，她在国父院把腿摔断了，很严重。奇怪的是不出一个月，她就恢复了健康，不仅像从前一样活蹦乱跳，而且没留下任何后遗症。
　　后来，潭孤鸿再也没有踏进武艺院半步，她说自己曾在那里摔断过腿，不愿再去。她还教会冷涵枫一些偷盗之术和一套新剑法。可是教会之后，她自己却再也没有耍过那剑法。
　　小说里还写过，冷涵枫后来发现潭孤鸿的房里多了一件未完成的绣品，那绣品的模样很奇怪。边鸿楠后来在咏沁亭里，如小说里所写，也确实发现了那绣品，看模样应该是绣了一半的天使。
　　看见那天使，边鸿楠想起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潭孤鸿故事的开始，也是她的结束。小说里，那个人最后也回来了。可是现实中，有些事情是未必发生的。就算边鸿楠回来的目的真的是为了改写命运，可已经发生的事她是无可奈何的，更何况以后的事她还没有完全想起来。既然潭孤鸿想隐瞒，那就假装不知道吧，边鸿楠觉得还是让事情自然而然地发生比较好。
　　不过，对于边鸿楠本身来讲，她还有更麻烦的事情。在她从王宫回来的第二天，就被国父叫到了书房，被询问了整整一个上午，宫中的所有事宜，哪怕只是太后的一个眼神，国父都要知道。
　　从书房出来的时候，边鸿楠的心惊胆战仍然维系着，她知道这个长公主的身份是多么的恐怖，太后对自己没有任何目的的疼爱，但国父却一直在利用这个身份来了解皇亲国戚的一举一动。自己夹在中间，真的是不知如何是好。这就是一个真实的世界，权利、地位、阴谋，以前在电视剧里看到过的宫廷戏是那么精彩，如今却一幕幕地在自己身边上演，这是刺激，还是悲哀呢？
　　好在，边鸿楠知道的并不多，只是把自己在王宫的日常起居说了一遍而已。后来，边鸿楠也就习惯了，因为每次她从王宫回来的时候，国父要问她很多事情。她也明白，以前冷涵枫也是这样生活的。只是长公主这个位置，是如此的有压力。
　　回到国父府的日子里，边鸿楠会时常去国父院，她就是喜欢那里，可以感受到冷涵枫的气息。而冷涵枫大部分的记忆，也都是和尹函浣在国父院里的一切。那段美好时光一直在冷涵枫脑海里重复地上演，她不曾忘记，也不愿忘记，所以边鸿楠才会一闭上眼睛，就能把记忆里的事看得很清楚，不会忘记。
　　但是更不会忘记的是相濡以沫两年后的一天，依旧早早来到国父院的冷涵枫并没有看到尹函浣的身影，正当她准备嘲笑对方迟到时的狼狈相时，国父带着一个新学生走进书院，并让他坐在了冷涵枫的身边。
　　那天，一只脱了缰的小马驹在国父院里飞奔着，飞奔的双眸像泉眼般不断地涌出泪珠。泪珠找遍了国父院的每一个角落，却没有尹函浣的痕迹，直到她看到音艺馆里自己送给对方的郁金香时，才筋疲力尽地坐在地上哭了，那是她平生第一次流泪。
　　是啊，那天尹函浣就不见了，很突然，让冷涵枫一点准备都没有。那一夜的月色虽然还很皎洁，但却有阵阵的云雾，特别是它映在冷涵枫哀眸中的时候，那样柔弱无力，那双眸子再也不会看到那不告而别的人。
　　“从此，冷涵枫不再到国父院读书，只是偶尔在国父院里空无一人的时候，才会坐到自己的位置上静静地坐着，寻找曾经回响在耳边的歌声。偶尔，她也会到音艺馆里吹着尹函浣送给自己的箫，或是清唱几句曾经一同编写的词曲。再或者，女扮男装到尹函浣的空宅里呆呆地坐着。”
　　这就是小说里，冷涵枫后来的生活吗？边鸿楠抬起头看看月亮，冰冷无声，就如此刻的国父院，寂静孤僻。尹函浣悄悄地走进了冷涵枫的生活，又默然离开，但终是在冷涵枫心里住下了。一切都这么突然，突然的心很难过。对于尹函浣的不告而别，冷涵枫终是无法释怀。
　　可是面对突然的变故，谁又能不难过，谁又能面对的了呢？尹函浣，你知不知道，你走以后，冷涵枫有多想念你？你知不知道，你走以后，她有多惦念你的心病？尹函浣，无论你有多少秘密，你怎么能这样对一个人呢？尹函浣，尹函浣，尹函浣……
　　“啊？”边鸿楠突然发现一件事情，她哭了，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那是泪水。是的，她哭了，这是她来到这林夕国里第一次流泪，还是为尹函浣流的。
　　边鸿楠对自己好失望，她明明一再地提醒自己，虽然用的是冷涵枫的身体，但绝不能让自己陷进去，因为她知道结局，尽管有很多细节她还想不出来，可她终究是来避免重蹈覆辙的。而现在，她的脑海里却处处都是尹函浣。
　　边鸿楠知道，自己错了，打她决定了解身体里这个灵魂的时候，就应该做好准备，爱上这个灵魂所爱上的人，经受这个灵魂所经受的痛苦，同时也要不可避免地体会这个灵魂曾经的所有，无论是快乐还是悲伤，都早已深深地刻在了脑海中，那是她无力挽回的。
　　但如果，她来的早些呢？十二岁，边鸿楠开始幻想，如果她在冷涵枫十二岁的时候就借用了这身体，就可以不去音艺馆，就可以不认识尹函浣，一生也就可以不这样度过了。
　　可是，现在想这些有用吗？如果真的都可以在最初的时候改变，那么又会有另一番经历。但是，那段经历里的人就能保证不比这段心痛吗？
　　这是天意吗？边鸿楠看着天上的月亮，它在夜里是那么明亮，但是在白天却是不存在的。边鸿楠你在这里是不存在的，你是冷涵枫，就要屈从她的命运而活，以后呢？不，她决不能这样生活，以前发生的事她无力挽回，但以后的事情她可以控制，她可以不去想，不去念，别人她管不了，却可以控制住自己不按照小说中所描述的那样。
　　边鸿楠坚信，她可以做到，不过是掉下一滴泪而已，没有什么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边鸿楠时时刻刻守住自己的心，即使心中会再闪过“尹函浣”这三个字，她也能马上忘记，让自己不再去想。有时，她会在王宫里住上很长一段时间，因为那里没有尹函浣的影子，尽管回府的时候，国父还是不免要对她做一番详细的询问。
　　后来，边鸿楠也习惯了，问就问吧，怎么问就怎么答，反正她不干预朝政，太后每天的生活，也只是养养花罢了。而自己在宫里，不过是给太后刺绣、唱歌、吹箫而已。
　　提起这些冷涵枫以前经常做的事，边鸿楠还真是一点都不生疏，这或许是她已经和冷涵枫的身体合二为一的原因吧，因为做这些事的时候，边鸿楠的心很平静，更能细细体会冷涵枫的心态。她能感觉到，这个十七岁的身体里原本的灵魂不止十七岁了，她很脆弱也很无力，她老了。
　　可是，边鸿楠觉得自己也是一样的脆弱无力，她在这里几个月的时间了，内心却经历了冷涵枫五年的一切，这实在让她招架不住。
　　第二年，游念雨在林夕国的都城里种下的那些郁金香，已经盛开的格外妖娆，只是终究不能与御花园里，梦水儿留下的那一园相比。有时，面对着那一园永不会凋谢的郁金香，边鸿楠也开始相信，梦水儿的灵魂不曾离去的传说。因为，她能感觉到梦水儿的存在，有时望着梦水儿留下的画像，边鸿楠能在那画像上的眼眸里，看出一些端倪，甚至能够看到自己。
　　“你多大了？”边鸿楠唱歌的时候，游念雨经常凝视她的眼神，就像边鸿楠看梦水儿画像时一样。
　　“十八了。”边鸿楠回答的时候心中颇有些感触，没想到，她已经来这里一年了，这一年真的很长，也不好过，面对太后还有些轻松，可是应付国父却是如此的费心费力。不过时间长了，边鸿楠还是能感觉到大伯温存的父爱，有些时候她也会对国父撒娇、发脾气，一切都那么自然。除了很关切王宫生活之外，国父从来没有对边鸿楠要求过什么，边鸿楠也明白，这些都是对冷涵枫的宠爱。
　　当然，也有可能，是边鸿楠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林夕国是她笔下的世界，自然会有亲切感，只是不知为什么，很多时候，边鸿楠还是不太认识这里，甚至有些排斥和恐惧。所以，边鸿楠的生活范围，就只是王宫和国父府，她很少去别的地方。
　　“你真像我师父年轻时的样子！”游念雨指的是梦水儿，还经常把梦水儿的画像拿出来给边鸿楠和潭孤鸿看。
　　“真的很像！”潭孤鸿每每看完画像之后总会这样说，虽然她已经看了无数次，也正因为如此，她才确定边鸿楠长的愈来愈像开国女王，边鸿楠虽不以为然却引以为豪，她知道这种心态不是她的，应该是冷涵枫的才对。她在现代的时候，也曾主修过声乐课程，是她帮助冷涵枫在音艺上更上一层楼，也因此林夕国大大小小的国宴上，都有她的演出。
　　但是边鸿楠始终都没有忘记一件事，那就是努力地忘记12岁。
　　“你到了该指婚的年纪了。”
　　对于终生大事，边鸿楠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因为“忘记”是她生活的目标，也因此忽略了其他。她是在古代，古代的女人十八岁嫁人都有些迟了，可是她不能嫁人，除了忘记，边鸿楠从来没有放弃过要回到自己生活的世界里。
　　因为她不是冷涵枫，她是边鸿楠。
　　那晚她久久不能入睡，心里有个疙瘩不能解开。她终是21世纪的人，虽不记得是出了什么变故才会穿越在这里，但也说不定哪天一觉醒来，她就回去了。但如果真是如此，那么那时她留在这里的牵挂该如何面对呢？
　　想着想着，她就睡着了。
　　半夜里，她被人推醒了，模糊之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尹函浣？”她睡意蒙蒙地喊道，有些不相信，又使劲地睁了睁才看清楚，那张微笑的脸，依旧是6年前他们相识的模样，没有任何改变。
　　她哭了，没想太多，只是不住地流泪，流泪，流泪……
　　泪水模糊了自己双眸中的尹函浣，那双眸子与当年她一觉醒来看到的一样明亮透彻，于是她伸手去摸他的脸，轻轻地问：“你怎么来了？”尹函浣握住了她的手，笑着：“我来看你，小丫头！”
　　说罢，尹函浣转身要走，边鸿楠立刻叫住了他，问他要去哪里，他转过身看着边鸿楠，又摸了摸她的头，“别担心，明天我还会来的！”
　　边鸿楠哭了，她还没有问当年不告而别的原因，怎能让他离开？她流着泪、拼命地呼喊着那早已隐埋心中的名字……
　　可是，她动不了，似乎是没有力气。直到她睁开眼睛……
　　梦。
　　一场梦。
　　是一场梦。
　　又是一场梦。
　　梦醒了，梦境的飘渺在醒来的煞那纠结了冰凉，只有脸上的泪是热的。
　　这一年里，尹函浣也曾在梦中与自己相见过几次，却都不及此次这般真切，因此边鸿楠从未把那些梦当作一回事，也从未在那些梦中问过尹函浣当年失踪的原因。可这次不同，梦里她触碰到了对方的脸颊，看到了他的微笑，感受到了他的心跳，所有的一切都那么真实……
　　更奇怪的是，此后的六天，她都连续梦到尹函浣来找她，梦到尹函浣带她去玩耍，梦到尹函浣给她唱歌，梦到尹函浣吹箫，梦到尹函浣……
　　突然，边鸿楠好难过，一夜之间，曾经的一切又历历在目，她开始有些恨自己为什么要选择忘记？既然忘记了，为什么又突然好想……
　　那几个夜晚，边鸿楠醒了之后都不能再入睡，她时常问自己，那梦中之人究竟是尹函浣，还是邱泽澳？这疑惑，这伤感，这心痛，究竟是冷涵枫的，还是自己的？如果是冷涵枫的，那这份感情太强烈了，居然在灵魂被吞噬后还不能消散。
　　难道一切都是上天的指引？六年时光都浓缩在记忆里，无论是冷涵枫还是边鸿楠，她都从未忘记过这个人，六年前、六年后，她在遗忘中不知不觉爱上了。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如今谈婚论嫁，你才会在梦中相见，难道你会再回来吗……”
　　“你的眼神、你的歌声，也越来越像我师父了！”再听到边鸿楠唱歌的时候，游念雨总是会这样评价，“你的歌声蕴含着无尽的思念，好像你所期待的一切是你活下去的唯一理由。”她看出了一切。自从尹函浣连续七天在梦中出现，边鸿楠便确定自己一定还能再见到对方，因此她向游念雨与国父表明自己不愿成亲。
　　“你是个有心事的孩子。”游念雨那苍老的声音让边鸿楠倍感自己也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难道不是吗？一夜之间想起了6年间的所有，她承受得住吗？
　　只是这场拒婚，让边鸿楠在国父府里那座堂皇的佛堂被罚跪了三天三夜，理由很简单，“你的胆子真是太大了，竟然敢拒绝太后的指婚。”
　　在现代的时候，边鸿楠也是佛教信徒，如今跪在佛堂里一点陌生感都没有，反而觉得很安慰。她闻那烧香味的时候，心中不由得产生一种安全感，这是她这一年来从未有过的感觉。她还在这里，找到了冷涵枫的影子。
　　“国父府有座很堂皇的佛堂，冷涵枫每日都会去跪拜。跪着的时候，她会仔细地看着佛祖，然后眼眶就湿润了。潭孤鸿经常会在佛堂里与之相伴，只有她了解冷涵枫。但她们永远都不知道，在佛堂外面，总会有个影子长叹一声后离去……
　　第二年，林夕国首度召集女兵，冷涵枫义无反顾地报了名，这遭到了家人的反对，但国父却同意了。临行前一晚，姐妹几个泣不成声，从小到大她们从未分开过，更不忍地是看着冷涵枫受苦。最难受的是潭孤鸿，她和冷涵枫是最亲的，也是最不想让对方走的，但她更清楚冷涵枫必须走，虽然她自己还不能了解这份情意。”
　　冷涵枫以前也是经常来这里，让自己的心能够平静下来的。边鸿楠想着，自己怎么就没有想过来这里寻求一片安宁呢？如果小说里写的是真的，那么大伯也应该是知道尹函浣的，他一定知道，国父院的学生退学怎么会没有国父的盖章呢？国父，她的大伯，在林夕国里可以只手遮天的人物，莫说是国父院，就连整个林夕国发生的事情都不会逃脱他的视线，更不要说当日自己与尹函浣的种种了。只是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应该远不止如此。
　　自己？不，怎么会是自己呢？应该是冷涵枫，这一年来，边鸿楠一直都让自己徘徊在边鸿楠和冷涵枫之间。
　　潭孤鸿和励胜伊也应该是知道尹函浣的，冷涵枫对她们是无话不谈的，特别是潭孤鸿。可是这一年里自己却只字未提，他们会不会怀疑呢？应该不会，有感情的人本来就是患得患失的。
　　以后呢？如果小说是真的吗，那么尹函浣会回来，他会和一个人指婚，但是后来，他迎娶的却是另一个人。边鸿楠记起了事情的大概发展，却不记得，是谁和尹函浣指婚，又是谁嫁给了他。
　　不过，边鸿楠却想起了另外的情节，小说里的励胜伊最终发疯，而风弈男郁郁而终。
　　要改变这一切，就只有在尹函浣回来之前，让她们统统嫁掉。是，这是唯一的办法。可是，自己已经拒绝了婚事，因为尹函浣，她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冷涵枫还是边鸿楠了。
　　“佛祖，我该怎么办呢？”边鸿楠诚恳地看着佛祖的眼睛，恳求这三生慈父能给自己指条明路。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来到这里，也不知道来了之后要做什么，她知道一些事情，但却不完全，带着残存的记忆过活，真的好累好累。
　　三天过了，边鸿楠走出佛堂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国父，告诉他自己接受指婚，她要改变励胜伊和风弈男的命运。
　　“你怎么想通了？”潭孤鸿很奇怪，“但是已经晚了。大伯已经和太后商讨过此事了，太后不想逼你嫁人，但也不愿耽误我，发了道懿旨，咱们国父府的四位千金可以不以年长尊卑出格。大伯说，他也愿意再留咱们几年。”
　　“而且知道你拒绝了指婚，和你指婚的人已经被大王派遣出使了。”
　　从国父口中听到这消息的时候，边鸿楠知道为时已晚，这就是命吗？不，她相信自己还有机会改变一切。不过，大伯居然能和太后商讨自己儿女的婚事，看来国父的权利已经大如天了。如果大伯真的想再留我们几年，那恐怕是他另有打算吧。
　　这就是女人的命运，也是女人的命数。
　　“既来之，则安之。”边鸿楠不自然地想起这六个字，这是她来林夕国的第一个晚上对自己说的话，没想到这一年来，她终究是没有做到。那好，从此刻起，她就要做到，“我就是冷涵枫，没有边鸿楠这个人了。”
　　婚事搁置了，边鸿楠的回忆却泛滥了。她知道，真正要做冷涵枫，就要完完全全地放纵体内冷涵枫的思想，她开始收集落叶，并为之写下了成千上万的文字。因为回忆里站在国父院那棵枫树下，踩着落叶的是尹函浣，还有那表情、神态。这一切，都早已映在她的心里。她还很喜欢看落叶，那错综复杂的纹路很像尹函浣手臂上的纹身。即便是在梦里，她也不忘对对方手臂上的纹身关注着，她想记住属于尹函浣的一切。所以，看落叶的时候她甚是投入，似乎可以从那纹理中找出尹函浣的方向，尽管她从来都不知道对方是哪里人。
　　她还记得四年前自己看见国父院上下都翻然一新的心情，她疯狂地挖地，但是把手挖破了也没有找到枫树下掩埋的纠结。树砍了，土是新的，那郁金香和木箫的故事自然也随着那旧的尘土飞扬在空气里了。如今想来，她好后悔当初埋下了它们。将来，她该如何交代？而那些回忆里的碎片，如同雪花飘落在眼前般冰冷，每一片雪都是记忆里的一个故事。历历在目的往事都在眼前摇晃，清晰，真实，只是一挥手，一切都被打散了，剩下的只是黑夜中的苍穹……
　　每每此刻，冷涵枫的心都好痛，尹函浣的人在自己眼前浮动，歌声在自己耳边回想，原来对方一直都在心里陪着自己，否则多年后亦不会将遗忘很久的事情记得那么清楚。
　　“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如今她能做的，就是在每晚就寝之前，祈祷自己能在梦中与之相见。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亲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如果能每日梦见他，即便这一生都再也不能相见，我也无怨无悔。至少，在梦……”
　　“如果你们这一生真不会再见，你甘心吗？”潭孤鸿打断冷涵枫的话反问到，冷涵枫没有回答，她不愿正视自己的自私，她并非愿意放逐所爱之人到其它地方。但她还是要继续等下去，并希望这份等待能有个结果，即便她人老珠黄的时候，这个结果才到来。
　　“爱一个人比想一个人容易，想一个人比忘一个人容易！尹函浣，你欠我一个解释，所以我不能将你忘记……”
　　能否等到，能否回到现代，既然一切都是未知数，那就安心地等吧。
　　等待的日子长了，她也就习惯了，习惯初一、十五跪在佛祖面前为尹函浣祈福，习惯每一天重复着同样的记忆，习惯趴在音艺馆的桌子上睡觉，因为她希望自己能像当年那个夜晚一样，被那令人心动的声音唤醒。
　　她更加习惯，自己冷涵枫的身份，只是偶尔会记起自己曾是边鸿楠。这就是爱情的魅力，冷涵枫的灵魂被边鸿楠吞噬了，但那份情感却把边鸿楠吞噬了。一转眼，三年就过去了，比起做边鸿楠，这个以想念和等待为生的冷涵枫，更加舒服。尽管以后会有很多的痛苦，尽管曾经她提醒自己不能陷进去，可是这就是命。
　　现在，她心甘情愿地做冷涵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