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帝重生教你做人》青瓜雪梨

4、第 4 章

　　两人相处了许久，也变得熟稔了很多。楚九章无比自然地抓住他的一缕长发把玩，“第一天的时候起的那么早，我还当你是个勤快人，可你看看你现在，忘川河水已经到了最热的时候了，还没起床。”

　　人界以日月升落计时，日升月落为一天；佛国以莲花报时，花开花合为一天；鬼界却是时忘川河水计时，河水最热之时，正是人间的正午午时。

　　“起了也没什么事做，”桓童翻了个身，发丝从楚九章的手中滑落，“今天又有什么新鲜事儿？”

　　楚九章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想不想见一见判官打架？”

　　桓童道：“这倒齐了，判官不是各司其职互不干扰吗？怎么会做出这种小鬼才会干的事？”

　　“你也知道，自从鬼帝逝世，鬼界秩序大乱，人间冤魂遍野无人收容。”说到这里，楚九章特意看了桓童一眼，见他听到鬼帝逝世也没有露出什么特殊表情，于是继续道，“后来，经过历代东鬼王——也就是我们楚家先祖的努力，终于建立了一套管理鬼魂的制度，使得六界不再到处飘荡着鬼魂。”

　　“就是你们辖下的十大判官？”

　　“没错，”楚九章道，“这十大判官中，李判官与素判官素来交好，审理的案件也多相似。今日，却有个姓范的书生，自认为一生好事做尽，到了鬼界却要遭受拔舌，刀割之刑，便聚集了一帮新死鬼魂，来到李判官处鸣冤。只不过，负责惩恶扬善的判官共有两人，他却不知，他的案件正归那李判官的好友素判官审理。这么多鬼魂告状，岂不是会损害了李判官的名声？是以李判官不能不管，到素判官处和他吵了起来，以至现在两人竟打起了架。”

　　“哦，我知道了，”桓童道，“争论不出来便要你去定夺？”

　　楚九章笑道：“平日我素来不管这些琐事，今日也只不过是带你来看去看个热闹而已。”
　　桓童道：“话虽然这么说，涉及到冤魂之事，却不能袖手旁观。”

　　两人便一同坐马车来到阴司，果然远远地就看见怨气腾空，飞沙走石。东西爆裂之声，众鬼呐喊助威或害怕惊叫之声不绝于耳，正是一片群魔乱舞的可怕景象。

　　桓童没有丝毫法力，乍听见鬼哭之声，只觉得刺耳难忍，捂住耳朵却还觉得那声音直击脑髓。楚九章见状走下马车，拿出自己常用的一把折扇，往喧哗处轻轻扇了两下，众鬼立即被一道无形的劲气包裹在内，透不出来一丝声音。楚九章再次摇动手腕，仿佛能看见天地之间的气流像波涛般汹涌，暴戾地冲向打的难舍难分的两位判官中间，将他们俩分开。

　　桓童见状，透过车窗略有些惊异地看了楚九章一眼，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楚九章施法，想不到他看起来风流纨绔，不学无术，实际上却不是个草包，能力竟然如此之强。

　　楚九章假装没注意到桓童的目光，实际上内心很有些享受与自得。要知道，他平日都是直接动手，很少耍这些花样，今日特意带了扇子是为了什么，还不就是为了让自己的风姿更让人折服。

　　两个判官从空中被狠狠摔在地上，用法力凝练出来的肉身都有折损，吐出一口血来。但是他们不敢露出任何怨色，赶紧来到楚九章面前跪下。

　　“见过二殿下。”

　　两判官身后众小鬼蜂拥而上，将地上流下的鲜血舔食干净，法力高强的判官的血，对他们而言，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楚九章全没了往日的笑脸，而是一漠然道：“你们今日之事，我都知道了。渎职以及毁坏阴司之罪，待会儿自己去受罚。”

　　“是。”两人想到自己平日加诸别的鬼魂的重刑，今日却要在自己身上招呼一遍，心中都很畏惧。只盼着自己二人与行刑之人多有交好，对方能下手轻一些。

　　“那就到此为止，都下去吧。”楚九章轻飘飘下了定论。

　　两判官正要答应，那边却有一个鬼魂大喊出声，正是那告状的范姓书生：“大人啊！求您为我们申冤啊，我们平日素来做好事存好心，怎么现下死了就落得如此下场！在场的诸位都可以作证啊，你们说是不是？”

　　书生说着，就去拉他聚集的一堆冤魂，只可惜除了他，其他人早就被刚刚的场面吓破了胆子，只顾着发抖还来不及，哪里还敢说话？更何况，他们未必没有做过亏心事，今日只是跟着书生一起告状，想着万一赢了就白白讨了个便宜罢了。

　　楚九章淡淡瞟了他一眼，书生被他吓得立刻噤声。

　　楚九章带桓童看完了判官互殴的热闹，不欲管这种鸡毛蒜皮的事，转身要走。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怪道人间道德沦丧，几乎是另一个地狱！”可能是见楚九章俊雅风流，相貌不像判官和其他鬼怪那样凶恶，像是个好说话的人，书生又嚎了起来。

　　在场鬼魂都被他的大胆震惊了。这书生是不是读书读坏了脑子，不懂什么叫识时务？

　　桓童也觉得这书生十分耿直，想着他原本也是运气背，楚九章走之后，两个判官不知会如何作践这个害他们倒霉的书生。想到这里，下车出声道：“二殿下真的不管管这个书生吗？”

　　楚九章回头看向他。

　　“你看他如此呱噪，要是没有人帮他理清楚这件事，日后一定得整日整夜在鬼界嚎哭，到时不是吵的所有人都不安宁？”

　　桓童一身白衣，款款走到楚九章身边，周身清雅不惹尘埃，仙气凌然，单单是一个带有些许调侃意味的笑容便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风华绝代。

　　青面獠牙奇形怪状面目狰狞的恶鬼们在这对比之下，都有自惭形秽之感。

　　书生听到自己被如此奚落，心中不免生出些怒火和不服，刚想要辩白，待到看请为自己说话的竟然是这么个谪仙一般的人物，又躁的满脸通红，早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

　　忽然一股气劲袭来，将鬼魂们的脑袋全部压了下去，再也抬不起头来。

　　楚九章知道他是想为书生帮忙，可是看到众人看见他时的痴态，心中还是非常不舒服。这些该死的鬼怪们……

　　“二殿下？”桓童提醒道。

　　二殿下倒是叫的好听，楚九章内心舒爽了，变得比较好说话：“阿童说的自然都对。”

　　桓童：“……”这个称呼好恶心。

　　“那么，不如就断一段这桩案子。”说着，楚九章就来到了判官们审理案件的阴司，在主位上坐下，一切判案的东西都备好之后，楚九章居高临下道，“李判官和素判官有什么意见吗？”

　　两人处于跪在下堂，处于受审的状态，都连忙说道：“一切听凭殿下定夺。”

　　“范生鸣冤，是因为不服他受到的惩罚，”楚九章慢慢道，“善恶报应是由你二人共同负责的，照理说应该两人都罚。”

　　李判官忙申辩道：“殿下，虽说是共同审理，但这件案子若是落在小人手里，绝不会审错。”

　　素判官哼了一声：“先不说我到底审没审错，但说这范生一案，本该轮到你审理，但那天你却醉酒不醒。我原本是好心，才帮你审的。”

　　李判官道：“我们只论案件审的对错，素大人，我问你，范生生平从未做过恶事，你为何要判他刑？”

　　“他自己是没有做过恶事，可是，难道他就是清白的吗？”素判官道。

　　范生听到此话连忙道：“不知在下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以致于今天遭到这种祸患？”

　　素判官凉凉看了他一眼道：“他一生好色，蓄妻妾众多，导致家宅不宁，妻妾间互相争斗陷害，正妻更是为了争夺他的宠爱暗地里毒死数个妾室和同房丫鬟所生的男婴。他虽然没有动手，但是，祸乱的源头难道不是他吗？他身为县官，为了讨好喜欢斗蟋蟀的上级，将县衙的捕快都安排去抓蟋蟀。害的他所治理的县罪犯猖獗，多人横死。这些人的怨气固然会反噬到杀害了他们的罪犯身上，可是不也应该有一部分转移到这位范县官身上吗？”

　　范姓书生忙高喊道：“冤枉！大人说的这些我并不知情，我只以为那些孩子们都是意外而死，而你说的那些横死的百姓，并无人来报案，这我怎么能知道呢？”

　　素判官冷笑一声：“你素来自傲家风正气，妻子自然不会将内斗之事告诉你，免得遭到厌弃；你又重视业绩，标榜自己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底下官吏们熟知你的癖性，这种政治污点自然是能瞒下就瞒下。”

　　范生想到那些因他而死的人，心痛如绞，不觉泪流满面道：“我，我……倘若我知道，我定然不会姑息这种事的！”

　　素判官道：“你也不用假清高，这时候来装好人。”

　　李判官有点看不下去了：“范生确实是有心做好事的，想要肃清家风讨好上级都是人之常情，毕竟坏事都是别人做的，他也一概不知情。不必对他苛责太过。好，就算因这条他要被判入铁树地狱，那么你又为何判他入拔舌地狱？”

　　“这……”素判官有些支吾，左顾右盼了起来。

　　“因为在下过奈何桥时，曾经议论鬼界无道！”书生气愤道，“在下说，鬼帝不明，纵容妖魔鬼怪横行于世，致使人界民怨沸腾，民不聊生！”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无不惊诧！这个书生莫不是疯了，敢当着东鬼王家二殿下和判官众鬼的面说出这种话？！

　　桓童也转头面带疑惑地看向他。

　　书生却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自顾自说道：“在下为人父母官，虽然因想要升官而无意积下冤孽，可除此一事，为百姓做事哪次不是兢兢业业？可那又有什么用呢？每年有多少人被鬼怪吸尽精气而死？又有多少男子被鬼怪拉去劳役？多少女子被献祭于山神河伯？就连……甚至连在下的母亲也是不堪狐妖侮辱投河自尽而死，父亲想要报仇，却被掏心吊于城楼之上示众！”

　　书生像是被人戳到了痛楚，目眦欲裂，泪流满面。在场的鬼魂都是生前也都是鬼，也都曾经生活在这样一个残酷的人间。一时间仿佛都回想起了往事，回想起自己还活着时遭受到的难忍的痛苦，慢慢的，鬼哭的声音连成一片，怨气冲向天空，使得彼岸花更加红似血，黄泉水愈发寒彻骨。

　　桓童仿佛不忍见到这样的场景，闭了闭眼睛。

　　素判官呵斥道：“你胡说什么！敢非议……”

　　“在下就是要说！就是拔舌也要说！”书生情绪失控，吼道。

　　素判官没料到他这样胆大，讷讷杵在原地。

　　“……在下读书虽天资愚钝，读书也做不出什么高明的学问，但是好歹也略懂些道理。相传千年以前，妖魔鬼怪在鬼帝的带领下，并不为恶人间，六界肃清一片，四海升平。怎么到了如今这个世道，鬼帝却不肯再有所作为？这样岂不是虎头蛇尾，坏了自己的声名？在下区区一介肉体凡胎，不懂鬼帝的心思。但是不管今天落得了一个什么下场，在下都想再向鬼帝鸣冤一次，请鬼帝为天下百姓做主！也算是……也算是，对我未亡之时做的错事的将功赎罪吧。”

　　听到他的话，大家却都只是保持静默。一时只能听到鬼界从幽冥之渊吹上来的呼呼的风声。

　　“你有所不知，鬼帝他…”最终还是楚九章发话了，他说的有些艰难，“……他已经逝世七百余年了。”

　　书生猛的睁大通红的眼睛，似乎不敢置信，最终颓然跪倒于地。在场不知是谁哪个小鬼，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桓童不知为何，头脑中忽然一阵针扎般的疼痛，用一只手撑住额头。

　　“桓童，你没事吧？”一直在关注着他动静的楚九章连忙扶住他，以法力刺着他的穴道，让他好受一些。楚九章轻抚着他的背部，心想书生刚才那一番话必定是让他想起了鬼帝，内心不知道有多么痛苦。楚九章千言万语不知如何讲述，只好安慰道：“斯人已逝，即使你对他有再多……深情厚意，也不必太过伤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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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判官打架这一情节改编自清代袁枚《子不语》中的“神仙打架”，是一个寓意深刻的故事，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