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头小姐》盈盈一脱

60、风头

　　秦绛隐约察觉祖母不喜自己，所以为了避免出错一直小心谨慎不肯出风头，哪怕大家都无视自己只要不出错处就好。可是谁知安静了这么许久，偏偏被秦绯一下推到众人面前。她想了想上前对老太太道：“祖母，我只是知道规则而已，若真要与人对弈是没这个本事的。”

　　秦绯急得要分辩，老太太先开口了，“无妨，就是下着玩打发时间罢了。既然说你下得好，你就不要扫兴了。”

　　既说了扫兴二字，秦绛哪里还敢再推拒，只得硬着头皮走到棋盘前。大哥对自己的棋艺颇为自得笑道：“二妹妹莫要怕，我让你二子就是了。”秦绛道：“其实猜先下就可以。”秦婉在一旁冷笑：“大哥你可别欺负二妹妹，她从小就看着木头一样的，你还只让二子，依我说就让四个子才是你做哥哥的意思呢！”她本是玩笑，谁知大哥倒是当真了，无论如何都要让四子。

　　秦绛无奈，只得忍耐对方对自己轻蔑，但是为了照顾他的面子还不能在棋盘上大杀四方，绞尽脑汁让着他。谁知这厮棋艺着实差秦绛太多，又让了四子，秦绛怎么让他都偏能输掉。秦婉也算是懂棋的，看出了端倪，知道秦绛绝对是会下棋的，下了半盘她就打断了：“好呀，原来二妹妹方才是扯谎呢，说什么不会下棋骗得大哥让子给你，结果明明是个懂棋的，倒把大哥杀了个满头大汗。”

　　秦绯替秦绛分辩：“我姐姐方才明明说可以猜先下的，是大哥瞧不起人非要让子。”

　　大哥忙站出来笑道：“好端端怎么急了眼，本就是玩的，图大家一乐罢了。二妹妹下得好，我看我们就猜先再下一局便是。”老太太笑着点头。

　　秦婉又站出来提议道：“咱们只是看着多没意思呀，不如以大哥和二妹妹这一盘棋赌个乐子怎么样？就赌谁赢，押赢了就把银子拿回去，押输的银子咱们就用来办酒席吃。”老太太笑着指她：“你倒是会找乐子，变着法子想要吃好吃的。”秦婉听老太太同意了，也不管其他人什么意见，便从桌上拿一个装水果用的高脚瓷盘，把里面水果倒了，举着盘子到每个人面前收银子。

　　她挨个人轮过去，基本上所有人都是押她大哥赢，到了秦书弈夫妇面前她笑道：“三叔三婶一准是押三妹妹赢的，那可要多押一点儿银子，不然这两边的银子差得太多，将来办不成席怎么办。”

　　柳氏斜眼扫她，本就对她不喜如今更加厌恶，冷着脸往那盘子里放了一块五十两的雪花纹银。她这赌局设得分明就是针对她们三房，若是秦绛赢了那就是把所有出银子的人都得罪了一个遍，若是秦绛输了那他们三房一家就是当冤大头出银子给她去办酒席，博了老太太高兴的功劳也算在她秦婉头上。最可恶的是，还不能不参加，更不可能不压秦绛赢。

　　秦婉得了柳氏的银子又端着盘到秦书弈面前，笑着说道：“三婶可真大方，三叔叔看来是给得更多了。”气得柳氏差点儿破功，好在秦书弈气量够大：“我身上没有现银，你就记六十两吧。”秦婉得意而归。

　　正要开局，秦绛突然发言：“等一等，我还有话要问。”

　　秦婉气定神闲道：“三妹妹要问什么呀？还有什么规则我没说明白吗？”

　　秦绛道：“大姐的规矩总是有个输赢，若是平手又该怎样呢？难道是两边银子都还回去，不提酒席这回事了吗？”

　　秦婉脸色一僵，但转念一想哪那么容易平手，觉得这只不过是秦绛拖延的手段，又复笑得得意洋洋：“若真是平手，那就我这个庄家出钱，办酒席请大家。”

　　秦绛得了她这一句，便坐在棋盘前认真起来。方才下了半盘棋，秦绛已经大概摸了对方底细，这一盘虽是没让子，她也是完全胸有成竹。

　　前半盘秦绛下得松散，众人看着都笑说：“果然二姑娘是不会下棋的。”哪知到了后半盘却开始步步不让，硬是把对面的大哥头上的汗都逼出来了。秦婉在一旁观棋也从之前的从容淡定，慢慢变得焦灼不安。这棋本就是下着玩的，所以行棋极快，不过半个时辰就下完了。秦婉凑到棋盘前大概数了一下，两边目数似乎不相上下，心中咯噔一下，便命人一一细查。

　　之前下棋的时候，有的人不懂并不大看棋局，现在数目数却是人人都能看懂的，所有眼睛都盯着棋盘，随着数目数的人手指一一而动。数到最后几个，有的人的嘴都忍不住跟着念起数来。

　　“哎呀，是平手！”秦绯欢呼雀跃起来。

　　秦绛起身轻轻给大哥一福笑道：“多谢大哥哥让着我。”大哥只能讪笑。

　　秦婉听到她这一句，修炼多年的淑女微笑脸都没能维持住，射出一道冷冰冰的眼神死死地盯着秦绛。秦绛似乎是感受到她的目光，转过头回报以春风般的微笑。

　　老太太笑眯眯道，“这就是各凭本事，有什么让不让的。”她拉过秦婉的手对她笑，“可该出银子给我这老太婆办酒席吃了，可不准耍赖，也不准放水。”秦婉已经整理好了表情，转回头笑得温柔可爱抱住老太太的胳膊，撒娇的语气说：“自然是要让老太太吃得开心啦！您呀，可是我们郡公府上第一嘴刁的，谁敢在您这里放水呀！”老太太哈哈一笑，众人也都跟着笑了。

　　这一场过去，秦绛倒可谓是出尽了风头。这郡公府上多的是懂棋的人，不管是当时还是事后，大家也都看得出来秦绛的是远在大公子之上的，甚至已经到了可以随意控制输赢目数的地步。至于打了平手的原因，就是为了给大小姐下马威罢了。众人一时之间对此事是津津乐道。

　　秦绛自己却并不觉得这一回是有多长脸，现如今自己成了全府上下惹人注意的对象，反而容易惹祸上身。她更加小心翼翼，尽自己全部能力孝顺老太太，友善地对待兄弟姐妹，慷慨打点下人，低调做人。

　　对于祖母不喜欢自己这件事情，秦绛最开始以为是自己的问题。因为没有妹妹那么那么活泼可爱，所以老太太相比之下偏爱妹妹，可是过了一段时间连蓉哥都能察觉出来异样，疑惑地跟她嘀咕：“老太太也太奇怪了，怎么对姑娘你有什么不满似的，总也不肯亲近。”秦绛自己参不破原因，便决定去向柳氏请教一二。

　　一日请安过后，秦绛特地留了下来单独与她讲了自己的感觉。柳氏听完嘴角边的笑就变得很勉强，她摸了摸秦绛的头问：“绛儿，以前小时候的事情你还记得吗？”秦绛只得摇头：“不记得了，只是偶尔有些熟悉的感觉……”柳氏叹气：“你若是不记得，我也不愿再对你讲起，当初咱们全家从洛阳搬到宛城去就是为了你。”

　　茫然、疑惑充斥了秦绛的脑子，但是她从柳氏的言语中也已经隐约察觉到了，当年在这里发生的事情一定不是什么好事。秦绛低声试探：“难道是我小时候做了什么错事，所以现在祖母都不肯原谅我？”柳氏摇头，“这倒也不是，你那时候不过一个孩子，能做什么错事呢？若真说是错事，那也是大人硬要按给你的。”

　　柳氏看着一脸失落无助的秦绛，把她揽入怀中，温声宽慰道：“好孩子，你莫怕，你祖母啊是个极精明极慈善的老太太，她其实也是喜欢你的。”秦绛抬起头望着母亲，“妈，你这么说就是知道怎么能讨祖母开心了？你快教教我吧。”

　　柳氏笑道：“我给你讲个你祖母的故事，看你能不能参透。”秦绛听她这样说，便坐直身子紧张地听她讲。

　　“老太太以前经常挂在嘴边一句话：‘我老了，自然都依着你们。’每次家里有什么事情需要决定，老太太最后拍板的时候说的都是这一句。”柳氏娓娓道来，“你还小的时候，老太太带着你和你大姐姐秦婉一同去道观祈福。那道观供案上摆了许多富家子女的贴身珠宝，按老道所说若是交换或可成姻缘。你大姐姐看上了一只寄名锁，吵着要，老太太当时想与你大姐姐找一得意郎君，自然不愿她如此儿戏。谁知大太太悄悄与老道打探了那锁的主人，正是魏府大公子魏项年。那时魏氏虽然不如现在权势熏天，但也已是极其显贵，所以大房一家都极是心动。”

　　秦绛说：“是了，大姐姐确实是与大将军魏项年订了亲的，原来这样来的。”

　　柳氏笑道：“老太太其实本是不允的，老太太说女子婚姻事关一生幸福，万万不可只看对方家里是权贵就动心，要你大姐姐好好思量。那时候你大姐姐本也不急着议亲的，但是出了这个事情老太太便与她提前说了许多人家的公子，奈何你大姐姐已经被大太太撺掇得迷了心，自是认定了魏项年。合府上下皆是赞成这婚事，老太太便也不再说什么。”

　　“老太太不再说什么，然后大伯他就接着锁，给大姐姐订了魏家的亲事是吗？”秦绛想，老太太也未免太软弱了些，大家都反对她就顺着人家来，那还有什么长辈的威严呢。

　　柳氏笑道：“你大伯可没这个本事，人家魏家人眼高于顶根本不理睬他。是老太太亲自走动，凭着她老人家几十年的人脉，一己之力说下这门亲事的。”

　　秦绛默然，老太太这个实力难怪全家人都把她当宝一样捧着。她低头沉思一会儿，疑惑问道：“可是这些年过去，大姐秦婉已过及笄之年，却不见魏项年有迎娶之意，老太太岂不是出大力反而耽误了大姐姐青春？”

　　柳氏感慨，“绛儿和娘当年想的一样，我当年也曾和你父亲在家中闲话这事，你爹是这么说的：‘老太太向来顺势而为，即便并非她意，她也不会多加阻拦的。正所谓，不聋不哑，不做家翁。’”

　　秦绛思索一会儿，忽然惊觉，难不成老太太是要看府上人对她的态度，再决定自己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