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头小姐》盈盈一脱

18、闺塾

　　秦书弈自打自告奋勇接下了教育孩子的重担，每天就开始忙碌起来。可是柳氏发现这个人非但没有教孩子读书，反而带着孩子们四处疯玩。附近的山水都让他们玩了一个遍，在野外踏青、野餐都是寻常的活动，他还带着两个女儿又是钓鱼又是掏鸟窝这就让柳氏感觉忍无可忍了。

　　碰巧有一次秦书弈带着孩子们外出骑马，竟一个不小心把小宝给摔了，柳氏终于找到了发泄的缺口。“老爷，你说教孩子们读书，就是这样教的？”柳氏站着教训，秦书弈、秦绛和秦绯三个人并排坐着低头听着教训。

　　“绛儿、绯儿，都是女孩儿，天天弄的这么脏兮兮的，太失体统了！将来对她们的声誉不好！”秦书弈抬头：“我的女儿……”

　　“对，你的女儿跟旁的庸脂俗粉不能比，可是你的女儿将来不嫁人？不和姑嫂接触了？”柳氏知道他要说什么，立刻打断了他，把个骄傲的父亲噎的没话说。“还有小宝儿，那么小。老爷你带不好就让奶娘丫鬟们带嘛，你看给孩子摔的多可怜！”

　　秦宝正趴在周姨娘的怀里哭呢，好像听到大娘说自己的委屈了，立刻很配合地放大了声音嚎啕大哭。周姨娘也心痛，一边哄孩子一边柔声地说：“是呀，老爷。就带着奶娘去嘛！”

　　柳氏道：“老爷以后还是好好回书斋画画吧，我明儿就把那个方秀才请过来，让他教。”

　　秦书弈本来一直理亏所以乖乖受训，可是现在一听要让他下岗，连忙不乐意了：“夫人、夫人，那可不行啊，再宽限两天，就两天，我让人准备教孩子们的东西呢！过两天就好了！”柳氏仍是不乐意，秦书弈就拉着柳氏不放，弄得柳氏不好意思了，甩开他说道：“就两天！”

　　秦书弈一本正经地保证：“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谁知他刚保证完，家人来报：“顾大人送狗过来了。”话才说完，父女三人就都凑了上去，兴致勃勃地逗弄那只小奶狗。柳氏看丈夫越来越不正经，忍不住扶额，却也无可奈何，拉着周姨娘带着宝儿走了。

　　秦书弈把小狗放到秦绛怀里，告诉她这是顾城深特地给她准备的。秦绛便想起顾城深温润的声音，和那床帘外几乎看不清的身影，心中一暖，问道：“他为什么要送个小狗给我？”秦书弈笑道：“他叫你没事多遛遛狗，活动活动，对你身体好。”

　　秦绛低头一笑，说道：“他真是细心，对人真好。”秦书弈看到女儿满脸笑容，心中又直叹可惜，要是能把女儿许配给顾城深，他不知道有多放心。

　　秦绯在一旁听说是给姐姐看病的顾城深送的，不由得羡慕地感慨道：“生病真好，我也想生病！这样我也有一只小狗了。”说得秦书弈哈哈大笑起来。

　　三个人又苦思冥想给这个小狗起什么名字，小狗听到这个问题似乎也很关心，歪着脑袋看着面前的三个人。他们商量了半天，终于拍板：“不如就叫它旺财吧！”小奶狗一下子躺倒在地，耍赖不肯再起来了。大概是因为这个名字太过接地气，让它突然一下失去了所有的梦想。

　　从那以后，秦书弈就带着秦绛、秦绯还有猛犬旺财一起踏青，秦宝反倒被新来的旺财顶替了位置，被从野餐队里开除出去了。柳氏看到他们还是那么我行我素地玩乐，很是无奈，可先前已经答应了宽限两天，也不好意思规劝。不过她已经着手开始准备送给老师的束修，就等着秦书弈任期一到，赶他下台。

　　谁知两天后，秦书弈独自外出，带了一大车的东西回来。

　　“爹爹，这些是什么呀？”秦绯看着满房玲琅满目的物件，又兴奋又好奇。秦绛也满心好奇，不过秦绯已经问过了，她就安静地等着听答案。秦书弈手捋长须，笑呵呵地说道：“这是爹为你们特制的教材和学习所需之用品。”柳氏拽拽秦书弈的衣袖道：“这几天你就是做这个？”

　　秦书弈笑道：“这几天哪来得及做这个，早就开始准备了，不过现在才全部完善运过来。”柳氏起身打开几本书，都是图文结合的画册，看起来通俗易懂又有童趣。可不仅此一本，厚厚一摞的书都是秦书弈编撰改写配图的，不光四书五经、诗文经典，连山川地理都有涉及。

　　柳氏想他必是在工作间隙作此图册，然后现在找人刊印出来，用做教女之用。感念他万里之外竟仍系家人，又想起自己先前觉他不靠谱，不由得偷偷红了眼圈。

　　秦书弈可没注意到妻子的愧疚和感动，他盯着两个女儿，眼放金光地问道：“你们看看都喜欢什么呀？你们喜欢什么咱们就先学什么！”他虽然这样说着，可眼睛却偷偷瞟向自己画的图册，希望女儿们能看上。

　　可秦绛秦绯都尚是孩童，怎么可能对书籍感兴趣，根本不去翻看那是不是画册。秦绯眼尖，从物品中一眼看到蹴鞠抱了出来：“这个我喜欢！我们就学这个球吧！”

　　秦书弈笑道：“这不是球，这是蹴鞠。两队人站在一个高高的门洞两边，谁把蹴鞠踢过去，还不让对方接到，谁就赢。”秦绯踢毽子是个好手，换了蹴鞠也照样玩转，把蹴鞠在足见轻巧地踢来踢去，根本没听见秦书弈的解释。

　　秦绛不擅长这个，自然避其锋芒，也不接蹴鞠的话茬。在房中转了半圈，忽然看到一个棋盘，兴致大发。拿在手里观瞧，见与一般棋盘并不相同，便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特制的棋盘。寻常棋盘横纵十九条线，交叉出三百六十一个落子之处，由此有千变万化之局面。新人学棋若是上来就接触太难，恐怕会挫折了学棋之心，所以做这样路数较少的棋盘。先学会了基本道理，再渐渐复杂不迟。”

　　秦绛乃是天庭棋苑仙子转世，虽然如今落入人间已久彻底忘却前尘，可此刻对棋仍有一种亲切之感。当下立刻抱紧那小棋盘，眼睛闪着光对秦书弈说道：“爹，我要学这个！”

　　“好、好……”秦书弈不得不说有一点儿失落，他辛苦编的书没人赏识，也没有女儿继承他绘画的绝技，让他怎么不难过。但见女儿们都如此兴致勃勃，又很欣慰。

　　今日过后，秦书弈的闺塾便算是真正开课。他给女儿定下每日必修之功课六条：一、早起，黎明即起，珍惜一日晨光；二、洒扫庭院、自力更生；三、作字，字如其人，勤加修习；四、读书，方可只天地之广阔；五、强身，方可做想做之事；六、趣味，人活一世不可无趣味。

　　每条功课，必须遵行。柳氏又担心秦书弈只把姑娘们做男孩子教养，将来出嫁难以在婆家行事，又加针黹女红一样做为每日必修。

　　秦绛尤自可，秦绯年纪小叫苦不迭。可任由她撒泼耍赖，秦书弈此刻可就是一个标准的严父，半点不肯放松。秦绯耍小聪明偷懒，不过秦书弈做大官的人还看不透她那点儿伎俩？每每总是不做声，让秦绯自讨苦吃，几次下来把总算秦绯收拾老实了。

　　秦绛在一旁把父亲的言行都看在眼里，暗自佩服，也把那一份城府和手段耳濡目染，记在心中。

　　秦书弈给两个女儿上课，周姨娘也经常抱着年纪尚小的秦宝来蹭课。接触的更多，秦绛也就多了一些和她聊天的时间，聊得除了一些家常里短，还有两个事情秦绛最是关心，一个是周姨娘的弟弟，一个是周姨娘的前任情郎。

　　原来那日应承了周姨娘，便找了合适的机会和柳氏说情，给周姨娘的弟弟周大力在秦府找了一个差事。本来秦绛是推荐他做护院，谁知周大力学得拳脚并不精通，只是些三脚猫的功夫，没干两天就被辞退了。柳氏也对他不薄，立刻又让管家给他安排了杂役的工作，但是杂役工作比护院的月钱就少了许多，周大力看不上，干了两天自己不愿意干请辞了。

　　秦绛听说这事，有点儿生气，这日下学看到周姨娘便忍不住拉她问道：“我听说你弟弟这回的差事又干不成了？你好歹劝劝他，做杂役虽然比不上护院，但是若是做得好，也是可以升职的，升了职月钱还会少吗？”

　　周姨娘面上无光，说道：“姑娘别理他了，这些话我难道没劝过他吗？只是他自己不安分，没本事还好高骛远。”秦绛看周姨娘心烦，便也不好意思把她从顾城深那边听来的消息告诉她。她托付顾城深去给周姨娘的心上人治病，听顾城深说周大力从没把周姨娘给的药钱给他，现在看周大力这么靠不住，八成把钱使在别处了。秦绛咽下这个秘密，只对周姨娘说道：“那姨娘以后你少给他钱。”

　　转眼秦书弈在家赋闲整一年，两个女儿在他的教导之下成长飞快，秦家好生过了一段儿琴瑟和、谐父慈子孝的安静日子。

　　这一年，秦绛的棋力更是远超常人，一是她本就无上天资，再加上自从接触到围棋之后夙兴夜寐都扑在棋盘上，仅这一年，就已经能把教她围棋的秦书弈给远远甩在身后了。

　　那秦书弈的名字里虽然是琴棋书画占了三样，可他偏偏名字里有的琴、棋、书都不算上乘，只有画画乃是一绝。现在秦绛棋力长进飞快，他这个做父亲的反而落在女儿后面了。

　　秦书弈一面自叹不如，一面又快活不已，一面又暗自悲伤。他的女儿能有这样非凡天资，于他一个父亲而言自然是无上的荣耀。只可怜女儿只能在闺阁之中，不能去外面天地与棋手们一较高下，引以为平生一恨。

　　柳氏只得劝慰秦书弈，“将来她也有孩子，那棋艺也可传授子孙，不算枉费了她的才华，你的家学也可传承。何必常常叹气呢！”

　　那柳氏本是无可奈何随口相劝，哪知却反而刺激了秦书弈。他坚决地说道：“不行，明天让顾城深到咱们家来，他棋艺好，让他来教绛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