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乔女王》重鸢

28、过去

　　可想而知，顾淮司被乔又青怼了一顿，结果是他洗完澡后，就卷着个被子，可怜兮兮地来她的房间打地铺。

　　孤男寡女共处于一个卧室，就算之前有经验，但是时隔那么久还是有些不习惯。
　　而且孙威那些人走后，似乎气氛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即便同一间房，可近乎都没有交流。
　　十分安静。

　　或许是转机太累，又或许是因为刚刚受到了惊吓，乔又青碰到床就没了精神。

　　迷迷糊糊的困倦间，她好像唤了一声：“淮司？”

　　“嗯？”很快，旁边就有人回应，“睡吧，我在。”

　　一下子好心安，乔又青缓缓地闭上眼睛。
　　可这一问一答过后，她却又清醒了不少。

　　乔又青回想起了好多过往，不仅仅是和顾淮司的，里面还包括了许多人许多事，从她被姜姨收养开始。

　　她隐隐约约有些印象，她过世的母亲和姜姨很像，都有一头乌黑漂亮的长发，笑起来泛着温柔水光的眼睛，还有那一把一说话就能叫人感到无比亲切的嗓音。
　　或许也就是因为声音相似，当时缩在角落头的她才会那样疯狂地扑向那个正在和院长交谈着的女人，妄图从这个陌生人身上索求一点点温暖。

　　现在想想都很后怕。

　　如果没有当初那一扑，可能她现在拥有的一切都再不属于她，她不会有这样一个温暖的家，不会进入演艺圈，不会走这样一条璀璨的演艺道路，更不会遇到这几个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一切都会改变。
　　可能现在的她还会是那个性格阴暗而沉郁的孩子。

　　是的，她阴暗过，她曾经无比地质疑这个世界，有过一些她现在都不敢提起的可怕想法，甚至连当初争取姜姨的收养都是带着些算计的。
　　可以说，叫出那一声“妈妈”除了发自肺腑的渴望以外，剩下的就是因为她明白孩子的眼泪和乞求最能博取同情，特别是对一个经常来孤儿院献爱心的女人来说，能唤起她们天生的母性，她也利用了这一点。

　　可是她真的好喜欢好喜欢姜姨啊。
　　她会经常来院里送衣服，送零食，送玩具，她还会用和妈妈一样温柔的语气讲故事给他们听。
　　所以她那样迫切而自私地想把她占为己有。

　　现在想来，或许是上天觉得她可怜够了，所以特地派了这样一个天使过来。

　　其实原来一开始，她只是想离开那个让她痛苦的地方，让她不用想起那段可怕的过去，也不用再接受其他人怜悯的眼神，只要这样就好。可姜姨真的是个天使，她跟她说：“从此以后，我就是你妈妈，你就是我的女儿，以后有什么事情你都可以告诉妈妈，妈妈会保护你。”

　　那个时候太小了，很多事情又青都忘了，唯独这句话她一直都记得，每天晚上想起，她都会偷偷躲在被子里哭泣。

　　“妈妈。”
　　于其他孩子而言多么普通的两个字，却是她可望而不可即的。每次她都小心翼翼地叫着，就像将一个水晶泡泡捧在手心，生怕一不小心它就碎了。

　　这一回，她不敢再闹了，姜姨给她吃什么，她就吃，给她穿什么，她就穿。她觉得她一定要做一个最乖的孩子，才不会被人抛弃。

　　可对她的懂事，姜姨好像并不开心，她跟她说：“又青，你是我的孩子，你可以跟我撒娇，跟我耍横，跟我闹脾气，不用那么乖巧。你还可以像班里的同学一样蹲在地上要求妈妈给你买这买那……”她指了指旁边玩具店前耍无赖的小男孩。

　　她笑微微地应了声“好”，却还是一次次乖乖地背着书包跟她回家。
　　她不敢，真的不敢，九岁的她已经知道，她已经没有资本撒娇了。

　　她是个孤儿。

　　直到有一天晚上，突然下了好大好大的雨，停电了，窗外也电闪雷鸣。那时候姜姨还在开花店，她怕摆在店外的花架受损，所以大半夜起床跑去查看。

　　被领养之后乔又青都是一个人睡的，可一到这样风雨交加的夜晚她就睡不着觉，后来一听门口突然有悉悉索索的声音，更是害怕不已。
　　她躲在被子里缩了一会儿后，还是蹑手蹑脚地跑去姜姨的房间，她好害怕，想要人抱抱。

　　这一次她坚持不下去了，她真的好想好想有个人能像她的妈妈一样抱着她，拍了她的后背哄她入眠。

　　但是进了姜姨的房间，空无一人。
　　她不见了。

　　窗外突然打过一道闪电，骤然亮起的光映在外头交错缠绕的树枝上，像忽地出现的一个恐怖的人影，正朝她狰狞地微笑，可下一秒又变成黑黢黢的一片。时不时传来“沙沙”“沙沙”的声响，就像有两只她看不见的脚，正朝她缓缓走近。
　　“沙沙”“沙沙”……

　　她吓得一下子蹲在了地上，害怕得一直喊：“妈妈！”
　　“妈妈，不要丢下我……”

　　没有人理她。
　　她不知道自己缩在墙角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

　　不敢乱动，四面都有这样的影子，这样的声音，像一个个可怕的魔鬼。

　　好害怕啊……

　　好在很快姜姨就从店里赶了回来，看见了她缩成小小的一团躲在柜子和墙壁的夹角不停地颤抖。

　　那一晚是姜姨抱着她睡觉的，乔又青记得很清楚，她怀抱好暖好暖啊。

　　她告诉了姜姨以前的事情，她想让姜姨每天晚上都抱着她睡觉，但是她却将她带去了医院的精神科。

　　她不想去，因为以前的同学都说她“有病”，她害怕姜姨也觉得她“有病”就不要她了。

　　但是她不敢闹，只能躲在姜姨的怀里，乖乖地回答那个怪叔叔的问题。

　　还好，不是很严重很严重的病，穿着白大褂的怪叔叔说她有心理创伤，需要细心照料。

　　她没想到的是，经过这一闹，姜姨更加关心她了，不只是停留在物质层面，她每天都会很耐心地听她说她在学校遇到的事情，然后问她一些问题，慢慢地交流。又青开始觉得，这个阿姨真的就像是她的亲人……

　　渐渐地，她会像普通的孩子一样抱着自己的妈妈撒娇，要求她买东西，讲睡前故事。

　　似乎她的任性不仅不会惹恼姜姨，反而能让她露出欣慰的笑容。
　　姜姨很喜欢她撒娇的样子。

　　那时候的乔又青没有什么理想，最大的目标就是留住这个能给她温暖的人，所以她开始尽力做一个好孩子。姜姨说，要好好学习，她就每天晚上啃课本。姜姨说，要和同学处好关系，她就开始微笑，主动去跟他们打招呼。

　　后来有一天，姜姨带她去影视城玩，那里的人都穿着好奇怪的衣服，有长袖飘飘的，有带着各种各样头饰的，有衣衫褴褛的，也有背着一把把假枪的，都是只有才电视里才能看见的服饰。姜姨说，她的姐姐也是个演员，而且混出头了，但是当了主演后没多久就嫁人了。

　　姜姨的姐姐叫姜雪海，人如其名，是个看上去如仙女一般冰清玉洁的大美人，也是顾淮司的亲生母亲。
　　想来淮司那不去混演艺圈都暴殄天物的相貌，就是继承了他那曾经被封过“九十年代初民国剧第一美人”的妈妈。

　　自从那次去完影视城，她就一直忘不掉里面的气氛，忘不掉那些奇怪的服饰和台词。她甚至还会在姜姨给她读睡前故事时模仿里面角色的语气说话，惟妙惟肖，让姜姨觉得不可思议。

　　或许她的路就是在那个时候定下来的吧。

　　之后姜姨又带她逛了其他的影视城，还让她试了试当群演。
　　有一次很幸运得，导演看她长得水灵，就分给了她两句台词。那两句台词她揣摩了好久好久，当摄影机对向她的那一刻，她并不会惧怕，相反，她很兴奋，她完全投入了那个情景，她忘记了自己是谁，好像她本身就是应该说那句话的那个人。

　　在旁边看着她的姜姨好像看见了希望一般，很快就靠着关系找到了一个剧组，成就了她人生第一个重要角色“小琳琅”。

　　乔又青到现在都还觉得，是演戏赐予了她第二次生命。在投入角色的过程中，她可以忘掉现实中一切的不快，忘掉曾经，将自己的灵魂重新塑造成另外一个人。从此，她开始成为了一个“童星”。

　　但是莫名地，姜姨支持她继续追寻梦想的同时却反对她打进演艺圈。乔又青那时候已经练就了察言观色的本事，她看出了这一点，为了不让姜姨忧心，只好下了狠心拒绝一切要签她的经纪公司，也推掉许多原本能让她快速走红的剧本。因为姜姨说：“其实不必去沾染那些五光十色，当话剧演员也挺好的不是吗？”
　　她沉默着应下，却难掩眼底的失落。

　　话剧演员固然好，但是她更想要的是能经常接到新鲜的剧本，去体会不一样的故事，以及站在镁光灯下，成为万众敬仰的殿堂级演员。不能否认，她也需要他人的赞美和欢呼，需要别人给予她肯定，告诉她，她不是一个被世界抛弃的人。

　　可事实证明，错过一次机会，就会次次错过。
　　最终其他人一个个后来居上，她却止步不前。

　　而姜姨一直没有告诉她为什么不肯让她打入演艺圈的原因，但是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顾淮司的母亲，雪海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