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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薛蛟同游太虚境 ...


  •   金陵城这东片,都是些达官贵人的府邸。

      要说富贵之人,真不见得比平民百姓更逍遥。破晓之初,各个府邸便开了中门,牵马的牵马,抬轿的抬轿。

      到了巷子口,还要互相礼让一番。

      “李大人请。”“欸,还是薛兄请。”

      再三推让,彼此估量揣度,末了还是李知府先行,怎么说他也是个正五品同知,可与知府分掌事务的。

      倒不是说薛经就是白身了,他也是正经捐了官的,只是一来官微言轻,只是个从七品的紫薇舍人;二来,这官职就是名号风雅,实则是个虚职,十天半月去点卯也不碍事。

      又过两刻,李府中门又开,走出一队人来,居中的是个五六岁的男童,看对面薛府无人,他先问门口的家丁:“薛世兄怎的今日不在,是先走了?”

      家丁道:“没见到,许是先去了学堂。”

      李小公子听了这话,看看时间不早,想来薛蟠是忘了约定,也就上了轿子。

      这就冤枉薛蟠了,他今日不出门上学,实则是弟弟又病了,他便告假在家中,也请人到李府通告过,不过李府门房贪睡,就忘了这事。

      要说有钱也不是万能的,就说他这个弟弟,生来就叫父母操碎了心的,偏偏又是无名病症,总也医不好,磕磕绊绊长到如今三岁半,总算是安稳些了。

      谁想这两日天凉,不知是不是着了风,今早奶娘来禀报,二公子又是发热又是咳嗽,家里慌得又去请了大夫来。

      薛蟠小小年纪,倒是知道友爱手足,怕弟弟病中寂寞,愿意请假陪他说笑。谁知道弟弟喝了碗药之后就自顾自地睡着了,薛蟠倍觉无聊,便叫人把自己昨日得的一只兔子抱过来,要玩兔子。

      他寻了长菜叶去喂兔子,将兔子喂得大腹便便,直欲逃走,左蹦右跳,薛蟠又追过去摁住它,哪能让兔子跑了呢?等弟弟醒来他还要给弟弟看呢。

      这么一想,他又转头看了眼床上,发现薛蛟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两眼正湿漉漉地望着自己。

      “弟弟,你看,兔子!”薛蟠连忙抱起兔子,这兔子是市场养的肉兔,少说也有十来斤,可薛蟠不光长得健壮,力气也大,说抱就抱起来了。

      他献宝似的将兔子抱到床前,期待弟弟做出高兴的反应。然而薛蛟不看兔子,只看着他,眼里凝了两汪水:“哥哥,我在做梦?你怎么小了?”

      薛蟠看他都要哭了,连忙扔了兔子:“别哭别哭,我已经扔了,诶,你这样叫娘看见又要骂我了。”

      薛蛟自己擦了擦泪,镇定下来,终于发现不对:“我、我是怎么了?”他闭了闭眼,轻轻□□了一下:“我头疼。”

      薛蟠听他说头疼,立刻跳起来往外面跑,边跑边喊:“嬷嬷,嬷嬷,弟弟说头疼。”

      薛蛟这是已经察觉许多不对,可是这身体太过虚弱,他在众多疑惑中,揪出了最关键的一个:怎么是叫我弟弟?

      薛蛟一时得了男童的记忆,头胀痛难忍,恍惚睡去,就见眼前又有一个人影,远看样貌体态,都是自己那位宝兄弟无疑,只不知道为何也小了几岁,约莫只有十一二岁。

      他转头四顾,发现此处雕栏玉砌,不似人间;远处更是亭台楼阁,恍如天境。

      莫非自己到了天宫?

      他这一日可谓大起大落,先是兄长又同嫂嫂夏金桂吵闹起来,扯得母亲也受了许多气,跟发话赌气要卖掉香菱,被自己劝下了;后来又有迎春从夫家回来,受了许多委屈,姐妹们都为她掉了场泪。

      等等!

      怪哉怪哉,这又不是一天的事,明明两事相距许久,怎么自己一回想,全跟看戏文一样,都是一折一折的?

      再者中间的日子,应当也有许多事发生的,怎么想起来却不比这两事记忆深刻,全是一片模糊呢?

      薛蛟恍然发现自己身上穿的戴的,都是男童的服饰,便觉悟到:必然还是梦,我明明是个女儿家,怎么醒来又成了薛蛟?家里只有我跟哥哥,要么我是假的,要么薛蛟是假的。

      脑中这样想着,他脚下也不停,因为腿短,更加倍用力地跟着宝玉。

      贾宝玉绕过一弯,前面来了一个女孩,见之忘俗,惊为天人。薛蛟在后面看了,不由失笑,心想自己真真是入了宝兄弟的梦境了,怪道会有如此良辰美景、丽质仙姬。

      那俩人似在交谈,而后一前一后地进去了,薛蛟缀在他们后面,到了一处“太虚幻境”,又进了一处“孽海情天”,又来到一处“薄命司”前,薛蛟心有所感,隐在门外,只听里面俩人一问一答。

      宝兄弟问道:“何为‘金陵十二钗正册’?”
      一女道:“即尔省中十二冠首女子之册,故为正册。”

      薛蛟心想:“既说是冠首,或许有我名?不知宝兄弟作何想出这些来入梦?恐怕其余钗不是家中的,就是认识的。”

      里面只听静静翻册之声,忽而宝玉又道:“仙姑,这里怎么少了半句?”
      说着他便读了出来:“可叹停机德,堪怜咏絮才。玉带林中挂,还当有一句才是。”

      那女子悚然大惊:“坏了,坏了!”批语她也是看过的,不待跟宝玉解释,她自行提笔在上补了一句。

      宝玉在旁看着,就跟着读了出来:“金簪雪里埋?诶呀,刚写上又不见了!怪事!”

      那女子分明是急了:“真真后悔,这下必定是出了大事,今日你先回吧。”

      薛蛟早觉不对,她说这话时便躲在一边,待看一女自屋中出来后,腾云驾雾飞往远处,这才出来进到那屋中,只见里面也没有宝玉的身影,不知他是如何“回去”了?

      若说玉带林是巧合,那么金簪雪里埋又是怎么回事?

      簪钗不分家,玉带林,林黛玉,金簪雪,薛宝钗。其中必有蹊跷。

      最关键的是,这一切,究竟是宝兄弟的梦境,还是……

      薛蛟不敢再想,他快步走进去,入目有十几个大书橱,都用封条封了,唯有一处橱门关了,封条确实破的,于是他径直走过去,又认出那封条上写着南直隶应天府金陵城,便打开橱柜。

      不知宝兄弟说的金陵十二钗正册在不在这里,恐怕是被带走了,以薛蛟目前的身高,只够得着最下一层,上面摆着金陵十二钗又副册。

      只见第一页正正写着:霁月难逢,彩云易散。心比天高,身为下贱。风流灵巧招人怨。寿夭多因诽谤生,多情公子空牵念。

      若说有谁心比天高,风流灵巧,那必定是晴雯了,这多情公子是谁,自不必说。晴雯是早就死了的,这与寿夭二字也对得上。

      薛蛟还怕自己是猜错了,又翻了一页:枉自温柔和顺,空云似桂如兰。堪羡优伶有福,谁知公子无缘!

      若公子是指宝兄弟,这温柔和顺的,只有那位袭人称得上,那这无缘二字……这到底是宝兄弟自己的意愿,还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呢?

      他又想到宝兄弟读出来的那几句: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这可称不上什么吉祥的寓意。

      再者,若最后一句真是指代自己,为何又不见?又为何“刚写上又不见了”?

      薛蛟苦苦思索一回,忽悲忽喜,关于薛蛟短短三年半的记忆和身为薛宝钗十九年的人生交叠到一起,他全明白过来了!想起这一路以来的牌匾碑石:

      太虚幻境。
      孽海情天。
      薄——命——司!

      犹如当头一棒,薛蛟顿时昏头晕眼,坠入沉重的黑暗之中。

      他好像在做一个梦。

      那人是她,又不是她。

      父死从兄,兄长不争气。
      出嫁从夫,宝玉出家了。
      礼教要女子必须依附这三者,没想到她算计一世,终究满盘皆空。

      明明论心机智谋手段,她也不比男子差,时也运也,她就合该被天命所欺吗?

      画面一转,一个跛足道人,嘴中唱着世人都道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连着几句,都是这么好啊了的,他听了几句,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若将一切放下,人与草木何同?天造世间万物,为何又教他们自相残杀以果腹?可见天地本就不仁!

      和尚道士,不过都是骗人的,既说与世无争,可不争亦是错。他若不争,是视母兄入水火而不救!

      唉,执迷不悟……一个声音轻轻叹息。

      他垂眉敛目:你怎么知道是我不悟……而非是你!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薛蛟同游太虚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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