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小世子做室友的日子》李葵

1、一

　　隔壁的房间一直没有动静，江念舟觉得很不对劲。虽然今天是礼拜六，但到了下午两点隔壁房间的人还没有出来上一个厕所他觉得这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隔壁房间的住客叫吴仁，江念舟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就觉得好笑，什么样的爸妈会给儿子取名叫“无人”。他们在学校的论坛里认识，从毕业那年一起租了这个公寓到现在已经两年了。两年的室友，他俩的关系还是不远不近，没有半夜酩酊大醉一起聊天聊地聊前女友，也没有要破口大骂或者大打出手的矛盾。房间的卫生谁有空谁打扫，不说一尘不染，也没有脏得下不了脚。谁有心情做个饭都会做对方那份，就连叫外卖也会敲敲门问要不要一起。吴仁是个漫画家，还挺高产，已经出了几本漫画书，他每天就是在房间里画稿，追剧，嗯……什么剧都看。江念舟算是个程序猿，毕业后和室友一起开了一间工作室，做游戏软件开发，但他大部分时间就是在家做测试，就是打游戏，有事才去开个会。
　　出于人道主义精神，江念舟觉得自己有必要去趟隔壁房间，看看他的室友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就是昏过去了也得帮忙叫个救护车啊。于是他敲响了隔壁房间的门。
　　没人应门，江念舟心一横压下了扶手。桌上有很多纸，垃圾桶里也有很多纸，地上……地上没纸。床上有一个人形隆起，但是脸被被子蒙住了，生死难辨。江念舟走到床边，把被子拉下来点，吴仁是趴着睡的，脸朝着他的另一侧。江念舟绕到床的另一侧，看到吴仁的脸，又把手伸过去探了探他的鼻息，还好，有气。江念舟松了口气，晃了晃吴仁的肩，“醒醒，醒醒，起来上厕所了，你不憋吗？”但是吴仁并没有醒。江念舟一只手摸了摸吴仁的脑门，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没发烧。于是江念舟又晃了晃吴仁的肩膀，加了点儿劲，吴仁还是没有反应。江念舟一着急，对着吴仁的耳朵大叫了一声“起床”。
　　这招显然好使，吴仁一个蹦子翻身坐了起来，说了一声：“放肆！”江念舟被他这一连串的动作吓了一跳，听清他说的两个字后又差点笑出来。“还放肆，下一句是不是要喊人把我拖出去斩了啊。”江念舟在心里想着，又有点想笑。吴仁显然已经清醒过来了，他看着江念舟眼里充满警惕和陌生。
　　“你是什么人！”
　　江念舟又想笑了，这是干什么呢？玩失忆梗？怎么以前不知道他是个戏精呢。行，那就陪他玩玩。
　　“启禀公子，臣是新调来保护公子安全的侍卫，见公子房间一直未起，这才斗胆进入公子房间，吓着公子了还望公子恕罪。”说完他还学着古装剧里的人作了一揖。
　　吴仁看着他，话虽然说得恭敬，但一脸的笑意出卖了说话的人其实很不走心。他顿时有些生气。
　　“大胆！竟敢擅闯本世子的房间，你是谁派来的，一点规矩都不懂，下去领罚，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本世子面前。来人，伺候本世子更衣。”说完闭上了眼睛，把头转向了另一边。
　　江念舟从来不知道自己笑点这么低，他又想笑了。这还玩上瘾了！他摇了摇头，推了把床上人的肩，“我说你差不多得了啊，陪你玩你还上瘾了，快点起来，这都下午两点了，你不吃不喝不上厕所受得了吗。”
　　床上的人皱起了眉头，睁开眼睛刚要说什么，突然瞪大了眼睛，环顾了一下整个房间，然后一脸惊恐地看着江念舟，“这……这是什么地方！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把我带到什么地方了！你要干什么！”
　　这还玩上绑架梗了？怕不是戏精本精吧！
　　“大哥，我输了，咱别玩了成吗。你快起来洗洗，我去帮你叫个外卖，还是路口那家的卤肉饭行不行？”
　　“外卖是谁？我的新侍卫吗？你不是来绑架我的？那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江念舟终于觉得不对劲了，看吴仁脸上的震惊和恐惧并不像是装出来的，这要是装的那这演技可直逼影帝啊！这是睡傻了？
　　“1+1等于几？”江念舟问吴仁。
　　“2啊！本世子虽然不喜念书，但这还是知道的，本世子还知道‘方田’、‘均输’这些的算法呢！”吴仁答得一脸傲娇。
　　“方田”？“均输”？这不是《九章算术》里对面积和赋税算法的称呼吗？这家伙还挺有文化啊，江念舟心里想着。突然，他心里闪过一个不太确定又不失为一种猜测的念头：这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穿越吧？！（不得不说，这种猜测真是大胆又准确）
　　江念舟皱着眉头问床上的人：“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床上的人又一次打量了整个房间和站在他面前的人，也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他皱着眉头开口道：“竟敢询问本世子名讳，真是大胆，不过念在事出有因，本世子就不治你不敬之罪了。本公子姓萧，单名一个璋字，你姓甚名谁，这是什么地方，本世子为何和你一起被困在这里，这里为何一切都如此古怪，你休得隐瞒，将此事的前因后果与本世子细细说来，不得有半句假话，否则本世子定要治你的罪。”
　　萧璋，江念舟在心里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这爸妈该不是缺心眼吧，给孩子取名叫“嚣张”，不过他仔细想了想，这名字起码比“吴仁”好一点。江念舟也是看过古装剧的21世纪优质青年，“世子”听起来应该是个王爷的儿子？唉，大清都亡了这么久了自己家里又出了个“妖怪”，于是他清了清嗓子，用他标准的普通话向“嚣张”小世子解释道：“现在是公元2017年，你是不是不知道公元纪年法？算了，你就知道现在应该距离你生活的年代有几百年了，我叫江念舟，是你的室友，意思就是说这个公寓是咱们两个一起租的，……巴拉巴拉……”
　　江念舟一边解释，小世子一边提问，等到给小世子差不多解释清楚现在的状况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呼，可累死我了，我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能说。我的天，我嗓子都哑了。小世子你慢慢思考思考然后接受现实吧。我去喝点水叫外卖了啊。”
　　江念舟走到房间门口，又像想起什么了似的回过头来；“那什么，还有件事，别动不动就‘来人’了，这屋子里就咱们两个人，你叫人也只能叫来我，没有丫鬟你就忍忍吧，穿衣服这么简单你就自己来吧。我们现在不兴老爷小姐那一套了，人人平等，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啊。”
　　江念舟走到客厅，一边喝水一边翻着外卖单子挑着晚饭。他让小世子接受现实，他自己也需要点时间来消化“自己的室友变成古代人了”这个事实。实在没什么胃口，本来想点两份卤肉饭随便吃点了事，但想起自己家里的“嚣张”世子他还是拿起了小炒的单子，点了一个宫保鸡丁，一个葱爆羊肉，一个清炒西蓝花，两碗米饭，想了想改成了三碗。
　　听到小世子的房间有动静了，江念舟放下电话走了过去。小世子穿着睡衣睡裤正对着椅子上的T恤衫和牛仔裤发呆。
　　就当养儿子了。江念舟心里想着，敲了敲门走了进去。小世子闻声回头，一脸茫然地看着江念舟。江念舟指了指睡衣说：“这是睡衣，是睡觉穿的，你胸前那一排圆的是扣子，这样解，对，然后系上就是……哎，你还挺聪明。这叫T恤衫，是套头的，就是，嗯……把头塞到那个大窟窿里，胳膊塞到那两个小窟窿里，哎哎哎，这边这边，反了反了，有字的在前面，对。这个叫牛仔裤，一边裤腿塞一条腿，对，然后把拉链拉好，提着那个那个，往上拉，对了，然后把扣子扣好。齐活！……这边是洗手间，这个杯子是你的，这个是牙刷，这个是牙膏，把牙膏像这样挤在这个刷子这边，把沾牙膏这边对着牙齿竖着刷，摩擦，算了你看我啊，我给你做个示范……”
　　小世子看着江念舟刷牙，学得一板一眼的，于是，江念舟刷了他平生最认真、时间最长、动作最标准的一次牙。包着一嘴的泡沫，他把牙刷杯放在水池的龙头下，说：“各个叫水溶头，把各个往上抬就有毁了。”接了水漱了漱口对小世子说：“我刚刚说，这个是水龙头，把这个把手往上抬就出水了，用完再按下来，好了，现在漱口吧。哎……你怎么给咽了，这玩意儿不能吃！”江念舟一抬头看见小世子张着嘴，嘴巴上一圈泡沫，眉毛拧得死紧。
　　哎呦喂这个傻子，看来是觉得牙膏不好吃。
　　“大胆，不能吃为何不早说！”
　　“你傻你还有理了，哎，我说，咱俩商量个事呗，都跟你说了人人平等，你能不能把你那什么‘大胆’、‘放肆’的口头禅改改……这样，你以后再想说‘放肆’，你就说‘哎呀’，想说‘大胆’的时候就说‘天哪’。然后你也跟我学着说普通话，嗯……这就是我们这的官话。行了行了，别犯傻了，洗脸吧，洗脸总会吧，这个叫洗面奶，挤一点在手心，沾点水，两个手搓一搓，对，然后开始搓脸，哎，别睁眼啊，这玩意儿可辣眼睛了，不能吃，把嘴闭紧了，对对对，好了好了，洗掉吧，水龙头在这，”江念舟开了水龙头，拉着小世子的手放在水下。“洗吧洗吧。”
　　洗完了脸，江念舟估摸着外卖估计快到了，正准备出去，一转身感觉衣服被人拽着了，江念舟转过头，小世子拽着江念舟的衣服，脸有点红，“那个，那个，本世子，嗯……我，我要……要出恭。”
　　哟，这小世子面皮还挺薄！ 估计是憋大劲了。“我们这管出恭叫上厕所。你们那都是怎么上厕所的？你后边这个白的叫马桶，你们叫什么？恭桶？就那个意思，这马桶上边那个银色的按钮可以按下去，像这样，”江念舟说着按了一下冲水按钮，“轰隆”一声把小世子吓了一跳，是字面意思上的，“哎哟，就这小胆，上吧上吧，我出去了。”
　　江念舟走到门外，带上了洗手间的门。门铃适时地响了起来，江念舟拿过外卖放在茶几上。他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又走回到洗手间门口。“小世子，马桶旁边有卫生纸，你上完记得擦干净，然后洗个手再出来吃饭啊！”
　　门内响起小世子闷闷的声音：“本世子……我知道了。”
　　嗨呀我这恶趣味。江念舟突然觉得以后和这小世子的“同居生活”应该挺好玩的。